《紫烟项羽》第486章 香消玉殒

    可是，这个孩子却不领他难得的心软。
    “哈！你当然不认识我！”小女孩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诡异的室内，呼啸着诡异的风。
    “芊芊，你何必和他多说。”项云头也不抬得擦了擦眼泪，低声对女孩说道。
    “你……我……”项羽一向嘴拙，可是像今天这样半句话都是说不出来的情况也还是第一次遇到。
    心中有愧，无言以对。
    “谁……谁来了？”低弱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得想起，登时让室内三人都是一阵安静。
    层层沉重的被子簇拥着一张枯黄苍白的脸。
    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女子最美的年华，而她却是一朵开败了的花儿，行将枯萎。
    “虞儿，虞儿……”项羽刚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哪怕再有千言万语也发不出一字半句。
    枯瘦的宛如鸡爪的手从被子的束缚里挣脱出来：“是……是阿羽？”
    项羽喉中一梗，只能上前，扶起她的身子把她拥在怀里，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拥在怀里，项羽才能意识到，如今的紫烟，到底虚弱成了什么样子。
    脉象微弱，身形削瘦的吓人，触手一按，皆是硌手的骨头，原本莹润的双手只剩下一层皮拢着筋包着骨，隐约还能摸到伤疤留下的痕迹，粗糙的让人难以想象。
    手上微弱的力道让项羽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这时，项羽才发现，紫烟原本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剪水秋瞳枯干晦涩，不见半点光彩，连眼球上都蒙上了灰白的眼翳。
    “虞儿你的眼睛……眼睛……”
    “哦，眼睛啊，瞎了啊。”低哑无力的嗓音却是毫不在意的洒脱，仿佛说的全然不是自己，“还有谁来了？”
    或者说，是不在意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唏律律……”乌骓仰头一声长长的马嘶，声音中难掩焦灼心忧。
    “乌骓也来了啊……”紫烟伸手，想要摸摸乌骓的大头，手伸不了那么长，乌骓通灵，主动把大脑袋送到紫烟手下蹭了两下。
    “谢谢你了，乌骓，没想到我还能见上你们一面。”紫烟低声说道。
    紫烟却仿佛摆脱了临死的阴影，声音虽然低哑依旧，却顺畅了不少。
    死亡的阴影把紫烟牢牢笼罩，她却绽放出释然和解脱，隐约间还能见到当初倾国倾城的神女的风采。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回光返照罢了。
    “虞儿，你……你在等我？”项羽声音低弱，心虚和内疚磨尽了他的锋芒和棱角，语气卑微得简直要低到尘埃里去。
    “我时辰要到了，该见的人都要见了，总要做个了断。”紫烟言语中，是全然不在乎的神色。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她还要纠结什么呢？
    芊芊出生就体弱，为了给芊芊续命，紫烟把一身修为都传到了芊芊身上，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丹田。
    修为和灵力不同，修为尚在，灵力耗尽只要调息就可以恢复。修为尽去，丹田已毁，本就是能要人命的伤势，没有修为就断了灵力的根，再也没有重新蕴养的机会了。
    没有灵力续命，以她屡屡透支暗伤重重元气耗尽还一再透支根本给芊芊提供灵力的身子，能撑五年，已经是她的意外之喜了。如今她虽然元气耗尽旧伤复发，但是阿云和芊芊至少都能在任何环境下养活自己。
    虽然没有能把他们养大成人很遗憾，但是他们凭借自己也能活着，她也能放心的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项羽全然无力地颓丧在地，说不出半个字。
    “人即有生便有死，不过是轮回罢了，何必在意？只是我没想到，临死之际，你还能来看我。”
    紫烟说的轻巧，言语中没有多少真的盼望的情绪。说是余情未了，不过就是不甘和执念。他们是共患难，同生死的夫妻啊！那么多的艰难困苦都一起撑过来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的骄傲让她坚持君既无情我便休，但是那些一路互相扶持，生死相许的情愫，就真的能抛之脑后吗？
    五年多了，两千个日日夜夜，她真的不是没有软弱的时候，想起那些曾经被他捧在手掌心的点点滴滴，她也曾有过软化的念头。
    就这样吧，紫烟告诉自己，要是他能回心转意，她也不是不能选择原谅的。她最后的尊严，只剩下不主动出现，奢求他的怜悯。
    可是，他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从期盼到绝望，伤痛和病痛在她的心上划开层层的口子，然后流血，然后结成重重的冷硬的仿若铠甲的痂。
    当血痂脱落，新生的嫩肉，将不会再为他而伤。
    “说起来还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啊，比起现在皇宫里那些花般姿容，水般温婉的鲜艳明媚，我现在应该是最丑的那一个了吧？真是讨厌，本来就算是洛星，也哪里比得上我漂亮？”紫烟毫不在意得打趣了自己两句，继续说道，“本来不想见你的，毕竟现在我的样子太丑了，倒不如就此不见，还能保留你记忆里那个美丽的样子，后来想想，现在计较这个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的。”
    “你说，你说……”紫烟说的事实让他如鲠在喉，紫烟为什么会是如今的情形？全是他造的孽啊！除此之外，居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守业更比创业难，你打天下不易，不要因为任性妄为断送了。如今天下虽然承平，元气却未复，真的不宜动刀兵，若想长治久安，还是收刀入库，马放南山，修养生息的好。”
    事到如今，她也已经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了，只是他们的恩怨情仇，又于百姓何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希望能让百姓，因此而少遭劫难吧。若是做不到，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紫烟说完，猛然而无力得咳了两声，声音就低弱了下去：“我话多，你也别嫌我唠叨，左右这也是，最后一次……”话音未尽，枯瘦的手却已经掉落，细细的鼻息就此断绝，芳魂就此归去，再无处觅……
    压抑的哭声猛然被放出了喉咙，已经哭成泪人的芊芊伏在母亲的尸体上无力得颤抖，项云坚毅刚硬的脸上也滑落了大滴大滴的泪水，放声嚎啕。
    “虞儿——”困兽般的咆哮猛然在宫殿上空炸响，带着失去自己最重要的珍宝的绝望！
    芳魂悠悠渺去，细细的哭声在没有灯火闪烁只余星月照耀的丛林里想响起。
    爱过，恨过，倾心相许过，也猜疑忌惮过。
    从生死相依走到如今的死生不见，我不欠你的，我也不要你欠我的。
    项羽，爱恨是件太辛苦的事情，我累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若有来生，我愿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也从未，遇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