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茨木童子》第12章

    *
    “你醒了？”茨木说。
    “嗯。”大天狗站在洗手台前。
    他的头发还翘着，衣服也是昨天茨木帮他脱完的样子。茨木起得早，但大天狗也没有睡到太晚，他已经洗漱完了，似乎在发呆，站在洗手台前一动不动。他不动，茨木也站在洗手间门口没动，两人就像两座雕像，直直地站着。
    茨木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为昨晚突如其来的告白找了一千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与解决方式。诸如大天狗昨晚明显喝醉了，今天要以平常心对待这件事，再比如一会看见他先问问他人还舒服吗之类。但现在他站在洗手间门口，真的见到人了，反而半个字都蹦不出来，许久以后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人有不舒服吗？”
    “有点想吐。”大天狗半晌才回答。
    茨木想了想，去客厅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大天狗的双手撑着洗手台，头低着，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茨木知道宿醉以后第二天会胃疼或者恶心，看来大天狗是真的喝醉了，他递过水，大天狗抿了一口，皱着眉头。
    茨木心里紧张，干笑一声。
    “你喝多了。”他说。
    大天狗点头。
    “那……”茨木小心翼翼地试图打听，“是不是昨天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大天狗沉默一会。
    “没关系，你喝醉酒了说什么都没事。”茨木摆手，“我不当真的。”
    “……”
    许久的沉默。
    “你不当真？”大天狗把杯子放在洗手台上。
    “啊？”茨木一惊。
    “我没有忘记。”
    “也没有喝醉了说胡话。”大天狗补充，“我就是喜欢你。”
    一晚上的心理建设随风飘到窗台外去了，越飞越远，远得茨木根本看不见。他恢复了昨晚脑里空白的状态，一时语塞。
    “我以为……”茨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以为我喝醉了开玩笑。”大天狗把他的话接着说完。
    “不是。”茨木抬头。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
    我是骗你的，我不喜欢男人啊。
    这句话在他嘴边绕了三圈，没有绕出来。说出来太过残忍了，大天狗会怎么想？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为了骗他来住而撒的谎，如果现在在这里戳穿了，大天狗还会再信任他、用没有防备的眼神看他吗？
    “我喜欢我朋友……”他只能低头。
    “……”大天狗良久没说话。
    关键时刻，还是人设挡了枪。但说出这句话茨木并不好过，骗人不好过，让大天狗难过让他更不好过，大天狗把杯子从洗手台上拿起来，里面漾着茨木刚刚给他倒的水，闪着光，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轻轻摇晃着，像茨木此刻忐忑的心。
    “可他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你很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茨木猛地抬头看他。
    大天狗也在凝视他，狭小的洗手间塞满了人，大天狗站在洗手台，茨木站在门口。闻言茨木差点原地跳起来，怎么可能讨厌大天狗？他脾气那么好，人也很好相处，根本挑不出毛病来，他是比谁都完美的大天狗，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讨厌这样一个人。
    “我不讨厌你。”茨木急忙说，“我也不可能讨厌你啊。”
    “那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大天狗说。
    茨木张了张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就像有人拿出了一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水果通红光滑，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有人劝他说吃吧吃吧，这个水果很好吃的，茨木说可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它真的能吃吗？
    虽然你没见过，但为什么不试试呢？那人回答他。水果还在桌上，它红得鲜脆欲滴，每块果皮仿佛都在喧嚣着歌唱着诱惑着他，它们大声叫嚷着你吃吧吃吧，真的很好吃。
    茨木说，我吃了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那人回答他，你不敢吗？
    “如果是试试的话……”茨木不敢看大天狗的眼睛，仿佛他一看，就会被这位做事出人意料的后辈带着走到他未知的方向，然后越走越远，远到以前的茨木追都追不上。
    大天狗向他走来，伸出手臂抱了他。
    茨木突然被抱住，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传到了四肢百骸。大天狗的手还有些湿，贴在他的后颈，有点凉凉的。大天狗的金发蹭着他的脖子，蹭得人发痒。
    他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
    茨木不知道大天狗为什么要抱他，但他下意识回抱了，他的手心拍了拍大天狗的后背，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他拍了，大天狗的下巴在他肩头轻柔地蹭了蹭。
    好像年幼的人总会发挥自己的优势，茨木每次看见大天狗显露出后辈类似撒娇的行为，他似乎就茫然与手足无措了。茨木的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在他松口的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在被大天狗带着走。此刻他也不知道做什么，茨木只是拍着大天狗的后背，像是在笨拙地安慰他。
    “别暗恋你朋友了。”大天狗的额头贴着他，闷声闷气又轻轻地说：
    “给我一个试用期？”
    *
    茨木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用精彩两字来形容。比如说他一开始只是想过不愁开销的生活，然后自己的房子是个鬼屋；再比如他只是想想办法把房子租出去，然后就一不小心变成了假基佬；再再比如他只是想和酷哥室友平平淡淡地过过合租生活，这位酷哥室友却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了他的男朋友。
    他陪大天狗买完东西，两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茨木手臂夹着画框，大天狗示意让他来拿，茨木摇了摇头。大天狗说我们顺路去一趟街道办事处，茨木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
    “去那里干嘛？”茨木问，“你要办事情？”
    “去咨询一点闹鬼的事情。”大天狗说，“你不想把它解决了？”
    “想！”当然想。茨木连忙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房子……既然以后都是我们两个人住，总不能一直被骚扰。”大天狗面无表情地说着gay里gay气的发言，“我不想让你睡不着。”
    茨木有那么几秒，差点以为现在睡在闹鬼房间的是他，而不是大天狗。
    “被吵的不是你吗？”茨木从画框地狱里腾出手来抓脑袋，“怎么变成吵我了……”
    “你睡不着让我更担心。”大天狗笑了一下，“走吧。”
    茨木在原地半天不动。
    “怎么了？”大天狗走出两步，看他不动，有些惊讶。
    茨木觉得自己脸都烫了，要不是腾不出手，他真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天狗这么男友的说话方式哪里学的？现在的后辈太了不得了！
    难怪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对象，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章制度，规定就是规定，我们是不允许住户随便查看其它住户的资料的。”
    办事处的阿姨目光如炬，像一支激光笔一样轮流扫射拿着大包小包的两人。茨木刚刚把包放在办事处的椅子上，闻言立刻问：“可是，我们只是想投诉扰民啊！”
    “您不是户主吧。”办事处阿姨看了看电脑里的资料，激光又扫射过来。
    “户主是我爸，他不在这里生活，房子是我在住。”茨木连忙说，“阿姨，我不是图谋不轨，就是想知道楼上住的是谁而已。”
    “那要是人人都能看，那住户的隐私怎么保护？还有，你说你不是图谋不轨，你就不是坏人了吗？你说你是房主的儿子，你怎么证明？我怎么知道……”阿姨推了推老花镜，“你不是想调查资料提前踩点的小偷？”
    “我我我……”茨木都快变公鸡了，目瞪口呆，“我是我爸的儿子还需要证明？”
    “户口本？身份证？学生证？”阿姨摊手，“你有吗？”
    他是出来陪大天狗逛超市的，谁逛个美术用品店会带身份证啊？茨木正一筹莫展，大天狗却突然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本学生证。
    “这是我的学生证。”大天狗一字一句，“如果您不放心，可以押在您这里。”
    阿姨一脸狐疑地接过学生证，架着老花镜看了看。
    “你是这个大学的啊？”阿姨吃了一惊，又比对了一下学生证上的照片与大天狗本人。
    “您可以随时给学校打电话。”大天狗表情淡然。
    “算了，既然不是小偷，就帮你们查一下。”阿姨打开电脑，调出资料，“下不为例啊。”
    回去的路上，大天狗一路都在沉思。茨木与他并肩走着，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相挨着铺在地上。
    “你是怎么觉得的？”大天狗突然开口。
    茨木摇头：“我看不出来，不过这个房子居然是有房主的，那怎么长期没人住啊……”
    “你真的觉得没人住？”大天狗抬头。
    “有人？”茨木一惊，连忙看他。
    “不仅有人。”大天狗说，“我觉得，还是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