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柳笛》第377章 旅行结婚

    火车头突突地冒着黑烟,喷着闪闪的火星点点,沉重地喘着粗气,冲破黑暗,沿着铁路驶向夜色苍茫的远方。火车头又“呼哧呼哧”喷出白烟,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拖着十几节车厢,穿行在华北平原上。这是一辆蒸汽机车,是一辆客运慢车,六个半小时的车程几乎要拓展到十二个小时,而且是近半个小时一停,让呆坐在车厢里的人非常郁闷。
    即使是一辆特别慢车,车厢里也很挤,好多人站着,因为票价便宜。乘客大多是沿途的农民和去外地城市拼生活的农民工。火车好不容易到了潼关站,挨在清荷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车了,她舒了一口气,心想可以歪着躺一会,暂时轻松一下了。一个提着黑色尼龙袋子的老头挤了过来,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年级,胖而黑,穿着过时的中山装,一双很破的大头鞋,身上散发着烟草和汗臭混合的一种难闻味道。
    清荷厌恶地扭过头去,她平常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容不得半点污秽。如果不是二狗坚持要坐这一趟车,打死她也不会与众多老农民、打工者挤这趟列车的,她是在迁就二狗。二狗决定的事情清荷是不愿意忤逆他的,她几乎处处顺着他,因为她爱他,爱他的才华,爱他的帅气,爱他的一切,爱到骨髓里了。
    “小姐,这里有人坐吗?”老头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
    本来坐这趟车心里就烦透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不讲究的旅客,清荷没好气地撒谎说:“有,去厕所了,马上回来。”撒谎之后,她心里隐隐地不安,转而又安定了,因为一路伴随她的二狗确实去了厕所。
    老头好像很累了,长出了一口气,遗憾地说:“这样啊?”
    清荷很善良的,看着他一张长满褶皱的松树皮脸庞,她不由又可怜他,柔声说:“你先座吧,他来了你再让开。”
    老头感激地看着她,然后冲着后面几排的一个老女人嚷着:“芬,我有座了,你好好地睡一会儿吧。”
    清荷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叫芬的女人,老,瘦,脸很黄。看到清荷再眺望芬,老头解释着:“我老伴儿,肝病,一周来一次石家庄看病。看,这是我给她拿的药。”
    清荷低下头看那尼龙袋子,足有好几十斤,在老头的脚下堆着。
    老头说:“老伴从和我一结婚就是个病秧子,这么多年了,一直看病,到老了,还是看病。”他的口气很平淡,并不是抱怨,说完了,他又回头嚷了一句:“芬,想着吃那个苹果,还有三个小时呢!芬,想着喝水。”
    周围的人都乐了,因为他一叫芬,声音就很温柔,大家说,看看人家这老两口。老头继续说:“我得疼她,我不疼她谁疼啊?”
    每周一次,坐六个半小时的火车,车上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并且又这么拥挤,他带着她来看病,风雨无阻。而她不是美貌如花,他亦不是倾国倾城,他们只是平淡生活中的柴米夫妻,育有两女一男。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吵架老鼻子了,差点把房子点了,但还是要在一起过。她病了,他急得跳墙。他累了,她给他拿热毛巾敷脸。
    他快言快语,不停地说着,又唱起河北梆子,十号车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哗哗”鼓掌,因为他唱得实在是好。那个叫芬的女人在后面嚷:“又露脸呢,又露脸呢!”
    大家伙的掌声越热烈,老头越得意,索性从包里拿出唢呐“呜啦呜啦”为大家伙吹起来,《喜洋洋》的调子充满了车厢。这个每周奔波于火车上的老人,这个拿着一袋子药的男人,脸上并没有生活的愁苦,更多的是希冀。
    那个叫芬的女人总是在后面嚷他:“你别又卖弄了,别得脸了行吗?”
    老头更开始得意,给每个人看手相,周围很快围了一大群人。芬终于急了,叫着他:“死老头子,你再胡乱给人看我就生气了。死老头子,你找死啊?死老头子,你有完没完,跑这丢人现眼来……。”她一句一个“死老头子”。
    周围的旅客说:“阿姨,你还真生气啊,大伯他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在找个乐子。”
    但芬真生气了,她冲过来,揪住男人的衣服说:“让你不看了你还看!”
    老头立刻笑了,抱住芬说:“不看了,不看,咱不看了,我这不是闷得慌吗,我这不是逗自己和大家开开心吗,你不让我看我不看了还不行吗?咱别生气了,大夫说,这病就怕生气,千万别生气啊,姑奶奶,我叫你姑奶奶总行吗?”
    全车厢的人都乐了。清荷的眼角却泛上了淡淡的湿,如果二狗能像老头一半也好,他一点话也不听自己的,都是自己在迁就他。
    在剩余三个小时的旅行中,他一直照顾着她,每隔半个小时起来一次。问:“喝水吗?吃点什么吗?”
    后来,清荷和芬换了位置,他们可以坐在一起了,芬睡了,倚着男人的肩膀,他一动不动,怕惊醒她。清荷起身去找二狗时老头还开玩笑说:“自己是’妻管炎’,改不了了,一辈子了。”
    三个小时,老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芬。芬的脾气不好,一会嫌这个一会嫌那个,总之,她男人的缺点很多。他却总是笑着,然后和大家解释:“她有病,有病的人心里就烦,所以,我习惯了。”
    那句习惯了让清荷异样的感动。他们只是生活在低层的一对贫贱夫妻,老而多病,吵过闹过,打过哭过,可却那样相依相畏,不离不弃。
    二狗去厕所之前是和清荷吵了架的,她说感觉不到他爱她,说他总不会好好拥吻她一下,打开行李包才看到猕猴桃和下载了流行曲目的MP3,这都是细心的二狗为她备下的,他知道她喜欢听歌曲和最爱吃猕猴桃。之前她还想要不要和他说声对不起,在看了这一幕之后清荷就去厕所找二狗了,他不在厕所,一直站在两节车厢的接头处。
    她偎到他身旁,说:“生我的气了,干吗不回去坐?”
    二狗说:“我看你很快乐,有那老头说笑着,你很快乐,我不想打扰你,我想让你多快乐一会。”
    清荷没有像往常一样甜蜜地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她知道这三个字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所以,她从后面轻轻环上了二狗的腰身,轻轻吐出:“等咱们回家以后,咱一起包饺子吃。”
    因为他常说,我可想和你一起包饺子吃了。清荷说过他太俗,就知道吃饺子,农村人就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好吃的。但今天她知道了爱情的禅意,其实,就在生活里,就在那一粥一饭间,就在那琐碎的日子里和相濡以沫的深情里。
    生活会改变人的思维的,之前的清荷也是很节俭的,知道一分一厘的花钱,但自从开办了自选商场以后,赚钱了,而且是大把的钱,她无形之中在花钱上开始大手大脚,甭说一分一厘了,就是百儿八十元的都不在乎。二狗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因为他每个月的薪水才四五百元钱,身边的同事都是节省着过日子。
    这趟旅行其实是二狗与清荷来旅行结婚,是二狗坚持的,他说:“身边的几个同事都是去旅游结婚,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结婚的费用。”
    在那个年代旅行结婚是最省钱的,所谓的旅行结婚就是到附近的城市转一圈,回来后就算把婚结完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再把亲朋好友聚一聚,补办几桌酒席;条件不好的人家撒几把喜糖、花生,就算正式举行了婚礼。
    对这种结婚方式,清荷不同意,清荷父母也不同意,他们家觉得现在有条件把婚礼进行大操大办,何必再那么寒酸、装穷呢?二狗建议说:“那你们按城市这边的规矩、风俗办,我们还是按我们家乡的风俗办吧。”
    结婚本来是两家人最高兴的事情,不能在这件事情上闹个不开心。后来清荷及父母也就同意了二狗的意见,先让他们俩人去旅游结婚,回来后再补办酒席。所以小两口在结婚这件事情上一直别别扭扭的闹矛盾。
    旅游的目的地是大城市石家庄,也是河北省的省会城市。按清荷的意思是要去北京的,但二狗不愿去那伤心地,在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过他与田静静、莹莹的美好过往,去了北京会徒惹二狗一片情殇,还不如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进行一次全新的洒脱游玩,开启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二狗下决心与过往拜拜,忘掉一切不应该再有的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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