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41章 旧时金兰成陌路(上)

    进宫的那一日,阿娜瑰和黎平看着朱雀大街上满脸泪痕的姑娘被强行拖走,实在想上前将那几个差役痛打一顿。淮占郴明白这种嫉恶如仇的想法,但今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若因为打抱不平误了事,结果岂不更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儿,淮占郴伸出手拉住黎平的手臂,黎平脸上虽不悦,但瞥见淮占郴机警的眼神时,他明白了淮占郴的意图,便也不再纠缠,只苦着脸退到淮占郴身后,叹了口气,跟着他继续往前。
    见同伴顾全大局,阿娜瑰自然也不敢任性,狠狠在口中骂了句“混账!!”,便也跟着淮占郴一同往大兴宫走去。
    今日是宫中允许接见的日子,淮占郴等人在宫门外陪着阿娜瑰排了许久,才拿到探视凝如的签条。因为上报太监的探视名单里只有阿娜瑰一个人,所以淮占郴等人目送阿娜瑰进了宫门,便不再停留,转而回了巡防营,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对阿娜瑰来说,大兴宫的模样并不陌生,而那个住在仙居院的凝嫔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凝如正与宇文承趾话别。和平常一样,宇文承趾才进宫,就跑来凝如这里叙话。
    作为内廷侍卫长官,圣上出行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秘密,但宫中规矩甚严,从来都是在最后出发的时候才将圣上具体出行的时间告知侍卫及外官,以此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提前知晓出行计划,暗中行刺或犯上作乱。
    宇文承趾知道宫中的规矩,又想提早知道内情早做准备,便早早来凝如这里打探圣上行船出行的具体时间。凝如觉得这消息告诉宇文承趾也没什么大碍,便告诉他身上将在后日启程。
    宇文承趾闻得此言,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精神抖擞地同凝如道了别,赶忙当差去了。
    一道健硕的身影从门口经过,跪在台阶下等候许久的阿娜瑰终于等到了面见凝嫔的机会。
    青烟升起,珠帘后面,凝如正正地坐在位子上,仪态优雅,面目清秀。
    尽管只是普通的嫔妃,但屋内的繁华和宫人围绕在身边的情景却比坊间任何一个官僚富商的太太都更胜一筹。
    从前在黄府,阿娜瑰只见过凝如不施粉黛的模样,但就是那样她都晓得凝如是个标志的美人。今日,凝如的衣裳依旧素雅,但略施粉黛的脸庞却让她慌了神,以为天上哪个仙人落到凡间。
    她呆呆站在原地,前一夜淮占郴教的礼节和敬语统统忘得精光。身旁的春来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人,喝了句“还不给娘娘行礼!”。
    阿娜瑰的神智被春来的一喝拉了回来,笨拙地捧起手,打算跪下行礼。
    可膝盖才微微一弯,凝如已然越过珠帘,将阿娜瑰的双手仅仅握在掌心。
    “阿娜瑰,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我哥哥好么,身上可还有伤?”
    方才,阿娜瑰还觉得凝如是高高在上的仙女,熟悉的声音和手上的温热传递过来的时候,她终于发现眼前这个女子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凝如姐姐。
    久别重逢的欣喜让她激动不已,眼眶中涌动的泪不由得浸润了眼角。
    春来本以为这个姑娘也是进宫求人办事的,所以脸色并不好看。但见凝如亲自从座位上下来,两人的手又握得那么紧,识相的他自然晓得阿娜瑰身份不一般。
    此情此景,春来晓得自己不应该再多话了,小心地朝旁边的几个宫女使了眼色后,他带着姑娘们默然退下去,以此给她们姐妹俩说话的空间。
    凝如牵着她往自己的座位上坐,宽大的椅子容下姐妹二人的倩影,却容不下凝如眼中满溢的关切。
    没了四周的宫人,阿娜瑰自在了许多,加上她本来就在尊卑有序的问题上不是十分在乎,所以,才坐下,她便开口回答起凝如的问题,不在纠结寒暄或是行礼那些虚无的套路。
    “他很好,不过,他入狱前便断了舌头,所以同他人交谈都只能靠写字。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完全好,但下地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了。”
    凝如定定看着阿娜瑰,蹙眉点头的时候,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垂落。粉黛与脂粉因为眼泪的经过勾出一道长痕。
    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阿娜瑰见着都觉得怜惜,她伸出手去,将凝如眼角的泪拭去。凝如因这一触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将下颚垂挂的泪擦去,敛了神色,这才回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娜瑰见凝如的情绪稳住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到凝如手里:“来的时候,大哥哥知道我要见你,特地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凝如擤了擤鼻子,连连说“好”,小心拆开了信封。而当那些熟悉的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凝如才收好的泪竟又一次被字里行间的思念与关切惹了出来。
    “凝如吾妹,见信安。一别数月,天涯一方,虽剩残身,仍望月长思,望汝安好。
    近来秋近,常独坐月下,不免想起童年时,你我执手行于运河边。然当年春风十里,欢声笑语之场面已然消散,中原重镇,狼犬遍地,江淮战场,哀鸿遍野。
    百姓敢怒不敢言,百官噤声坐上观。奋起改变者,身首异处;仗义执言者,锒铛入狱。世道苍凉,朝纲不振,如此境况,非一番地动山摇之变革无以改变!
    妹为救我,舍身入宫,但如今朝廷,恐只能苟延残喘,若沉迷其中,恐性命难保。还望你早做打算,为计深远。”
    小时候,凝如对哥哥的字就十分熟悉。每次闯祸后黄白罚自己抄经的时候,凝如就会捧着黄霈佑帮他写好的经卷,高兴地呈给自己的父亲,以此换来两三天的自由。
    如今,时过境迁,看着那些刻入脑海的蝇头小楷却成了扣人心弦的根根银针,让她的左心房不自觉地泛起阵阵酸楚。
    阿娜瑰晓得黄霈佑与凝如兄妹情深,见凝如眉头重新蹙起,胸口也跟着抑郁起来。
    只是,今次进这皇宫,阿娜瑰身上担负着重大的责任,陪着凝如伤心一会儿确实是应该的,但四下无人,性急的阿娜瑰生怕错过良机,待凝如脸色微微好转,便当即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姐姐,大哥哥现今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心中一股气仍旧不平。圣上昏庸无道,大哥哥仗义执言却落得如此下场,若说从前他还盼着这世道能回到正轨,现今,他却同淮哥哥一样,希望天下颓势能被推翻。唯有如此,百姓才能安稳,他被现实撕得粉碎的理想才能重新拾起来。
    我虽不懂朝局,却也知道大哥哥说的话都在理。这次来见你,除了同你报声平安,我所要做的,更是帮大哥哥完成他的理想。”
    凝如没见过阿娜瑰一本正经地讲话,听得她的话和黄霈佑信中所言极为相似,便耐心地听了下去。
    当阿娜瑰最后那句话说完时,她混乱的脑子竟豁然开朗,她突然明白黄霈佑为何要自己做好将来的打算,也明白了阿娜瑰无意间四下张望的忌惮从何而来。
    尽管此刻她还不清楚阿娜瑰要做什么,但凭直觉,她敏锐地嗅到山雨欲来的紧张和釜底抽薪的气息。
    “你要我怎么帮你?”
    心有灵犀,不点自通,阿娜瑰不必多言,凝如径直问出了小姑娘最想说出的话。
    阿娜瑰略显吃惊,眨巴着眼,抿唇认真到:“过几日,圣上要到运河上巡游,姐姐只需将我带上行船,剩下的事,便无需姐姐操心了。”
    凝如愣了愣,思索了片刻,这才瞪大眼睛回道:“你们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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