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114章 虚情假意自此始

    春来虽然个子小,但心善,脑子也灵活,所以玉香对他十分相信。没了繁冗的依仗,凝如等人从含元殿门口回仙居院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凝如感受到周围喜烛的光亮时,玉香已经端着今夜的膳食走了进来。
    虽说夜幕降临,但离圣上临幸的时间还长的很。照春来的说法,这么大喜的日子,圣上不把自己灌醉是绝对不会从含元殿回来的。
    凝如知道还有些时间,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随口吃了两口玉香端进来的饭菜,便坦然地坐了回去。
    不过,这份淡然没有持续多久,门外主管侍寝详事的宫人送来秘戏册的时候,凝如的心竟像被猛地捏住一般,瞬间没了蹦跳的迹象。
    作为婚庆最后一项压箱底的活计,秘戏的册子向来都是开启云雨之事的最后一把钥匙。凝如虽然穿过两次嫁衣,但真的打开册子查看时,那种天生的羞涩红晕还是将她整张脸染透了。
    玉香虽然看不见盖头下凝如神色的变化,但当她从地上捡起这本被凝如狠命甩出去的小册子时,她的狐疑一下便有了正解。
    和今日这场正规的婚庆相比,当年玉香和她相公的婚事显得粗糙了许多,夫妻同床共枕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中规中矩,而是多了几分水到渠成的味道。
    对上层人玩的这种以册子告知“秘戏”的做法,玉香觉得多此一举,也觉得不可理解,但见凝如狠狠地将册子甩出去,她知道,这个未经历男女之事的闺房秀女,心中所抗拒的并不是矫揉造作的羞涩,而是真正的愤恨和恐惧。
    当年,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其貌不扬的厨子,全是因为这个男人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而且还不曾嫌弃自己。
    女子都信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若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莫说是贞操,便是性命都可全然付出。所以,对玉香来说,将自己双手奉给恩人,并不是难事。
    可是对凝如来说,这个即将接纳她最珍贵的东西的男子,却是她,甚至是全天下的仇敌。
    她明白凝如为了哥哥和淮占郴毅然切断自己情感的果敢和英勇,而凝如不愿被仇恨者玷污的心境她更是了如指掌。
    灯火摇曳下,凝如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宫女们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娘娘为何会羞赧到这个地步,玉香却晓得凝如这副形容并不是女儿家固有的小儿女姿态,而是愤恨和恐惧叠加后的形容。
    见宫女们好奇地看着凝如,玉香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几个小姑娘从外头将门带上时,玉香才走进凝如,一把抓住了凝如的双手。
    果然,午后还温热的双手此刻已经因为惧怕而冷如寒冰。
    凝如浑身狠狠地颤了一颤。玉香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却知道她此刻是何等的惧怕。
    她伸出手,在凝如的背后抚了抚,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可凝如随之而来的抽泣声,却让她的心跟着一起碎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玉香想起了当年自己躺在凌乱的地上,周围那群官兵浑身赤.裸的场面。
    那一声声因为惧怕和仇恨而发出的哭泣与今日凝如鼻尖嘤嘤的哭声何其相似,玉香尘封许久的恐惧竟在此刻重新袭上心头,往事伴着心酸和艰难,亦如巨浪般席卷了她平静的心。
    待回过神来,玉香的脊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连搭在凝如肩膀上的手心都未能幸免。
    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香没读过书,不知道圣人的教会到底有多深刻,可是,早在她重新在凝如身上找到久违的温暖和依靠时,她便发誓要护住凝如的周全,便是拼上她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毫无二话。
    钱财上,玉香便是倾囊相助也抵不过宫里的奢华;前程上,玉香除了做菜的一技之长,别的再无法子助凝如脱颖而出。
    盘点完这两点,玉香难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既然没有法子让凝如在明争暗斗的宫里胜出,那便尽力保住她最珍贵的东西,唯有如此,她才算真正报答了当年凝如的救命之恩,而凝如也才能带着期盼和希翼,在这混乱的宫闱里活下去。
    玉香庆幸自己还有这点用处,唇角微微扬起的时候,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
    “小姐,你既如此害怕,今夜之事不如桃代李僵如何?”
    生怕被人听到,玉香趴在凝如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凝如本能地一怔,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掀开头上的红绸,吃惊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玉香垂眼,看着凝如那双早已哭红的杏目,语气坚定而认真地回道:“我说,今夜我替你侍寝。”
    凝如心里本就如同打鼓一般,听得玉香这一声确认,她的心跳更是生生漏了一拍。
    她惊愕不已,两眼迅速地瞥了瞥房门外头,有迅速地瞥回来,这才低声喝到:“你疯了?不怕欺君么?!”
    玉香一早便知道凝如会是这幅模样,轻笑一声,贴在凝如耳边反问:“圣上醉成那样,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欺君了?”
    凝如因为紧张,忘了方才春来说的圣上归来时必定烂醉如泥的说辞,玉香这一提醒,她忽地觉得这个法子似乎真的可行。她有些欣喜,更有些意外,因为她没想到自己担惊受怕的东西竟这么容易便有了破解之道。
    可是,喜悦还没溢满脑海,凝如心中便被另一股担忧所取代。
    很明显,凝如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玉香,毕竟,玉香虽比自己老道些,但终究也是寻常女子,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她肯定也心有余悸。
    想到这儿,她不禁握住了玉香的手,摇头道:“不行,真这么做了,我怎么对得起你。”
    玉香却满是无所谓:“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当年在饭庄里,我受尽隋军的羞辱,如今,再经历一次红灯帐下的鸳鸯事,不过只是多一次、少一次的经历罢了。可是,如果这样的事情,放在你身上,可就是不同了。毕竟,女子这一生没有什么比贞洁更值得守护了。”
    凝如咬紧嘴唇,犹豫道:“话虽这么说,可看你受委屈,我这心里又怎么过得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进了宫,哪里还能有完璧之身。再说,床上那块白绫也藏不住啊?”
    玉香冷笑一声,回道:“除了入宫这一夜的承欢必不可少,其他时候,找个法子谎称身子不适,不再侍寝便是了。男人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若哪一天他对你失去兴趣了,你自然也再不用为侍寝的事情担心,那时想留住这完璧之身又有何难?
    至于床上那块白绫,虽是用来验证女子贞操的,但世人看的只是那一抹红,谁又在意这红色到底是从何处流下来的。便是咬破手指,流出一摊来,那白绫上的血迹又会有怎样的不同?
    在这宫里,坦诚相待从来不是生存之道,唯有尔虞我诈、假仁假义才能明哲保身。你且问你自己,是愿怀着与淮占郴重逢的希望活下去,还是想就此了解情缘,无望地在这宫里待到终老?”
    “自然是前者!”凝如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但心中隐隐的不忍还是让她眉头紧促,“只是……保住了我的希望,你又当如何?”
    玉香轻轻一笑:“傻姑娘,我孑然一身,本就与你休戚相关,在这宫闱里保住了你,也便成全了我。”
    说完最后这一句,玉香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凝如额间细软的刘海。凝如被这轻柔的触感弄得恍惚,许久,才终于含泪点头应下了玉香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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