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93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为黄霈佑找一叠世上最好的纸笺。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样,黄霈佑方才那场气才能好好地消上一消。
    可是,怎么样的纸才算是好纸呢?
    从来,阿娜瑰就不是个舞文弄墨的人,她对文房四宝的认识也十分有限,根本不懂这一行里讲究的是什么。生搬硬套显然不行,阿娜瑰觉得明日一早,亲自去纸坊去看个究竟才是正道。
    于是,这天夜里,阿娜瑰向予棋打听了京城最好的纸坊。予棋告诉阿娜瑰,玄武巷的“轻亦斋”是京城里有名的纸坊间,也是黄霈佑最常光顾的店面。
    阿娜瑰这消息实在有用,第二日一早才从府里出来,便径直往“轻亦斋”而去。
    纸房的老板虽然是个商人,却常年与京城的文人雅士打交道,久而久之,便也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眼睛。
    阿娜瑰穿着汉装,但那双大眼睛却一下透露了她异族人的身份。京城里,来往的胡商众多,但能断文识字、舞文弄墨的却不多。
    所以,才看到阿娜瑰走进来,老板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便也没去理会他,只安心摩挲着手上那方不小心摔出裂痕的砚台上。
    阿娜瑰知道黄霈佑喜欢写字,也知道他有抄经书的习惯,但对那种纸更适合抄写却一窍不通。是而,顶着柜子上的纸张样子看了半日,阿娜瑰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
    无奈,她只好求助老板:“老板,这些纸哪些好,哪些不好呀?”
    可老板这时候正心疼他的砚台,哪里有闲工夫搭理这个可能连汉字都认不全的胡人,只慵懒地回了句“自己看。”,而后便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砚台。
    阿娜瑰不喜欢这样的店家老板,脾气被激上后,轻蔑地瞥了一眼老板手里的砚台,低声嫌弃道:“一个破砚台,有什么好看的。”
    老板本还没在意这个姑娘,但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抬眼望了过去:“你说什么?破砚台?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么,它可是从晋朝流传下来的!你一个不懂行的,在这瞎吵吵什么!”
    阿娜瑰原还以为老板不会对自己说话,见他突然说了那么多,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砚台,回道:“既然那么贵重,那就藏起来嘛,这么拿着手里,也不怕摔坏了?”
    听得“摔坏”二字,老板觉得的心都要碎了,方才吵架的兴致也一下没了:“谁说不是呢!方才就是因为几个公子哥在这儿把玩,才不小心把这宝贝摔坏了。”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砚台上那道显眼的裂痕,欲哭无泪道:“你看,这么大一道裂纹,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啊!”
    阿娜瑰踮起脚,顺着老板手指的防线仔细地看了看那道裂纹。好半天,这个丫头才停下提溜乱转的眼睛,眨着眼回道:“裂了也有法子补的。”
    老板本以为回天无力,谁知,旁边的丫头竟如此笃定地告诉他还有希望。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往台柜上靠了靠,又情不自禁地凑到阿娜瑰身边,虚心而谦逊地问了一声:“姑娘果真有法子补救?”
    阿娜瑰自信满满:“当然!”
    老板兴奋至极,满脸堆满笑容,朝阿娜瑰拜了三拜,才拜托道:“姑娘若怎能将这砚台修好,小老儿定然重金酬谢!”
    见老板这副模样,阿娜瑰的心里突然觉得舒坦了许多,刁难她的心思也一下没了踪影。
    她爽快了挥了挥手,拍着胸脯应了声“好说好说。”,便将自己出手相助的条件说了出来:“这个,帮你补砚台呢,倒是可以。不过,如果补好了,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这店里最好的抄经纸给我就好,如何?”
    店家愣了愣,思量许久,觉得店中最好的那圈抄经纸似乎比不上这方墨的价值,便咬了咬牙,狠狠地同意了阿娜瑰的条件。
    阿娜瑰见店家如此爽快,便扬手一挥,问他要了把刀子。
    店家不明其意,但觉得这姑娘似乎有两把刷子,便点头应下,按照阿娜瑰的要求,从后院拿来了一把刀子、一小碗水和一张然净火的灯。
    阿娜瑰接过店家的东西,径直翻过砚台,用刀子在砚台底部刮出些许粉末,而后用清水调成糊状,敷在砚台的裂痕处,而后将整块砚台反倒净火灯上烘烤,直到那些黑色的末糊重逢渗透到裂痕中,并逐渐凝固时,这方砚台上丑陋的白色裂痕,才终于消失。
    店家大呼神奇,阿娜瑰却觉得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头抱着重新修补好的砚台高兴得像个孩子,阿娜瑰觉得:店里那捆最好的抄经纸,到手了!
    用店家的话讲,他拿给阿娜瑰的这捆黑墨纸简直比珍珠还要金贵。虽然它也只是熟纸的质地,但因为在墨窖里深藏多年,所以砑光成笺后,黑如漆、明如镜,久历不坏,虫不能蚀。
    阿娜瑰捧着黑色的纸,除了感慨这纸同镜子一般,其他的、店家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没有关系。因为阿娜瑰觉得,只要知道这是好纸就足够了,至于它为何是好纸,她就算懂了,也很快就会忘记的。
    所以,没等店家说完,阿娜瑰就伶俐地把纸卷起来,然后丢下两个“谢”字,急急忙忙往黄宅跑了回去。
    可惜,伶俐地阿娜瑰忘了,此刻正是雨纷纷的季节,一忘了带伞就很容易被淋成落汤鸡。
    果然,才跑到朱雀大街,暮春的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阿娜瑰的头被淋湿了,可让她更揪心的,是那捆比她更经不得雨水冲洗的纸笺。
    还有半里的路程就到黄宅了,若孑然一身,阿娜瑰定然义无反顾地跑回去。可此刻,手上的纸张已经被几滴雨水打湿,若再跑下去,恐怕到黄宅,这捆纸就要变成糊糊了。
    不得已,阿娜瑰只能在大街旁的作坊边上,勉强依靠着细小的屋檐避雨。
    可是,雨水越来愈大,落在纸张上的水滴也越来越多。
    为了护住纸张,阿娜瑰索性往前挪了一步,而后转过身,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尽管脊背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冰凉,但看着依旧干燥的纸张,阿娜瑰的心里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甜蜜。
    整整半个时辰,阿娜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面对微笑,觉得自己干了件漂亮事。可从府里寻来朱雀街的黄霈佑却不这么认为。
    方才,玉香做好了午膳着急大家过来吃饭,凝如和黄霈佑上桌后,发现一下最准时的阿娜瑰却不在府上。
    凝如不知道阿娜瑰去哪里了,但觉得等一等她应该就回来了。
    可是,等了半个时辰,阿娜瑰的声音还是没在黄府门口出现。凝如和玉香有些焦虑了,而向来平静的黄霈佑却一下坐不住了。
    谁说不知道阿娜瑰最近怎么了,但自从玉香来了府上之后,阿娜瑰的失落和低沉就被黄霈佑看在眼里。
    平日里,这个伶俐的姑娘叽叽喳喳的黄霈佑觉得甚是讨厌,可连日见她情绪低迷,黄霈佑的心竟突然跟着不舒服起来。
    他很想阿娜瑰重新回到先前的模样,可症结在哪里,他无从知晓。加上失魂落魄的问题还没解决,阿娜瑰又玩起了人间蒸发,坐在花厅里苦苦等待的黄霈佑,越发觉得气愤。
    凝如知道阿娜瑰贪玩,觉得同自己小时候一样,晚一会儿回家倒也无甚关系。所以,看着满桌的好菜,凝如只咂咂嘴,简单说了句“在等会儿”,便悠悠拉着玉香到一边说话去了。
    可黄霈佑却没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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