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占郴凝如》第8章 有玉人自远方来

    凝如虽不曾见过那个叫淮占英的人,但偶尔听黄白提及也十分感慨。见淮管家被姑娘的话惹出了伤心,凝如赶忙让海若平帮忙。
    “若平,你带着淮叔回家歇歇。姑娘,你先随我来,等我爹回来了,我同她说说便是了。”
    海若平被凝如这声“若平”叫的心潮澎湃,使劲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淮管家到后院去了。
    姑娘听着凝如的话,心中自然也是满怀感激,她朝凝如鞠躬后,赶忙擦干脸上的泪花,迈着小步子跟着凝如一同到书房去了。
    在大隋,族正并不算显赫的官职,但因为是没落士族的后代,凝如家的源自并不算小。
    进入后,凝如顺着平日里最熟悉的捷径穿过庭院,那姑娘在后头紧跟着凝如,脚下的步子虽然没有凝如快,但两只眼睛却不停地四处张望。
    在大户人家家里,或许这种张望会让人觉得不够礼数,但凝如家里从来都不会对下人严加苛责,所以,凝如和周围几个干活的丫头和下人并没有出来管教那位新来的姑娘。
    穿过花厅,凝如和姑娘终于坐了下来。凝如唤人看茶,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还在张望的姑娘。她简单地嘱咐了司琴上两杯茶,随后,才转身,郑重地问道:“说了那么多话,我还不知道你姓是名谁。”
    姑娘因为凝如这声询问才停下了张望的脑袋,认真回道:“小姐叫我玉香就好了。”
    凝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暗暗念了句“暖玉生香”后,大赞姑娘的名字好。
    玉香被她夸奖的不好意思了,只好点头笑道:“不是什么金贵的名字,不过从我爹认识的几个字里瞎取的。”
    从门口进来的海若平却顺着玉香的话回道:“带个玉字还不金贵?”
    凝如接过司琴递过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笑道:“就是。你看我,黄-凝-如,怎么听怎么没钱。你说我都已经姓黄了,我爹为什么不顺着这个字给我起个黄金、黄妃、黄太子的名字呢?那叫起来,该有多风光!”
    凝如和海若平的一唱一和引来了玉香的阵阵笑意,到从门口而来的黄白脸色却并不好看。
    “怎么,你娘给起的名字还不要了?”
    凝如原本还半靠着桌子瞎琢磨,听见她爹的声音,立刻从站直在桌子边,然后虔诚地将自己喝了一口的茶捧给黄白。
    海若平才坐下,见黄白进来赶紧鞠躬道了声“黄伯伯好。”
    玉香见有人进来,也规矩地放下茶杯,小心地向黄白欠身鞠了躬。
    黄白朝众人点头示意,接过凝如的茶,脸色微怒地给凝如一个不喜的颜色,才对着海若平说道:“刚在街口碰见你爹,他让我叫你到聚仙楼面见马太守。”
    “马太守?”海若平微微一笑,“那是我爹的贵客呀,与我有什么关系?让我去那里喝酒,还不如让我在这里好好陪您聊聊天呢。”
    黄白坐下,认真回道:“今日朝廷派了修渠的差,你若不会去奉陪,当心被抓到永济渠当壮丁。”
    听完这话,海若平不由得警觉起来:“这么严重?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说完,海若平急忙冲黄白行了礼,而后三两步退了出去。
    凝如本还想向海若平招招手,谁知才一回头,海若平这厮竟早已没了踪影,而屋内也只剩下正襟危坐的黄白、满脸笑意的凝如和拘谨难耐的玉香。
    “你就是那个想来我们家做丫头的姑娘?”见海若平离开,黄白才转过头询问了玉香的来意。
    玉香点点头,凝如立刻接着黄白的话讲道:“爹,玉香为了逃避修渠的徭役才到板城投靠咱们的,我觉得咱家多个丫头也没啥,您就同意了吧。”
    黄白抿了一口茶,微微思量了一会儿才正色问道:“姑娘除了是赖茂花钱买的人,同他赖家可还有其他关系。实不相瞒,姑娘来我府上做丫头我自然同意,但我黄家确实不愿与赖县丞有太多瓜葛,所以,有些问题还是先问清楚些的好。”
    行走江湖多年,黄白因了族正这个职位与官府的人多有接触,对官府亲属的仗势欺人也见怪不怪。但和其他巴结官府的族正不同,生性和善的黄白不愿与官府的人有太多生活上的牵扯。
    平日里,黄白在女儿面前嬉皮笑脸,活像个老小孩儿,但对外,黄白族正的威严依旧是不可藐视的。
    凝如虽然极少见到黄白在自己面前呈现出这附模样,但也见过他在全族人面前讲话的模样,因此,对父亲模样,凝如并不感到吃惊。
    可玉香却似乎有些迟疑。
    方才,听淮管家说着姑娘的事时,黄白的心中便升起些许疑虑,此刻,见着玉香欲言又止的模样,黄白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可玉香的这副神色却被凝如自动屏蔽了……
    “爹,瞧您这话问的,就玉香被卖给那胖子这关系就够呛,再多一层,那还不得要了玉香的命?”
    玉香听着凝如这话,当即接续道:“是啊,老爷,我只是他赖茂买的人,别的什么也不是。”
    黄白本想借着玉香的迟疑一口回绝了她,谁知凝如过分热切的表达反倒让他没了开口的机会。
    无奈,黄白只得点头应下:“既然如此,你便留下给凝如做个伴吧。”
    凝如欣喜地谢过父亲,玉香也赶忙欠身感谢。
    两人对视一笑,凝如高兴地牵着玉香的手一同到后院玩闹去了,留下黄白一人在花厅坐着,脸上的神色微微透着担忧……
    和凝如没头脑的兴奋不同,刚从县衙投牒回来的黄霈佑却对玉香来此投奔一事甚是疑虑。
    “皇帝抓壮丁修渠不假,壮丁妻室一同前往也不假,但这姑娘说自己被夫家买给赖茂,又为何要花钱再买断自己同那家人的关系呢?”
    黄霈佑将官府接受投牒的回单轻放在桌面,屈膝坐上椅子后,满是疑惑地说道。
    黄白深表赞同:“是啊,我也是这个顾及。凝如虽喜欢这姑娘同她作伴,但她同赖家的关系不清不楚,我实在不放心啊。”
    “爹说的是。不过,我今日到府衙递交科举的文牒,赖县丞倒没因为凝如咬伤赖茂的事为难我。”
    黄霈佑将午后递交文牒的过程细细想了一遍,才认真地分析道。黄白却冷哼了一声。
    “赖大人宠儿子这件事儿可是整个大运河都知道的。为了儿子,别说丢面子,就算当场要他的命,他也敢往刀上撞。”
    黄霈佑听他说完这话,脸上竟浮出了笑意:“爹,你还说别人,你宠女儿的道行不也闻名大运河么?”
    黄白被儿子冷不丁的“挑衅”弄得尴尬,微嗔回道:“那怎么能比?凝如可比他赖茂强多了!”
    黄霈佑心知黄白的担忧,见父亲如此神色,转而安慰道:“想来,那事本是赖茂不占理,县丞大人就算护短,也需顾及律法才是。爹尽管放心便是了。”
    黄白觉得黄霈佑说道倒也在理,便点点头,深表赞同地回道:“但愿倚香楼的事能就此过去吧。”
    碍着那天夜里的尴尬,凝如一连好几日都不怎么搭理淮占郴。
    如此的小情绪,看似女儿家的小性子发作,实际透着的却是凝如内心的羞涩和生怕秘密被泄露的不安。
    起初,淮占郴也有些不自在,但他觉得只需同平日一般相处,不到两天,他们之间的难堪就能自然化解。
    可一连数日,凝如都有意避开淮占郴,不解之余,这个七尺男儿的心里竟生生尝到“被冷落”的滋味。
    这天夜里,凝如因为玉香的到来更坚定地“拒绝”淮占郴。
    “你早些回去吧,今晚你不用陪我练字了。”凝如双颊绯红,甩下这句话,牵着玉香径直往闺房去了。
    淮占郴还没来得及应一声“是”,凝如和玉香的身影便映在了闺房昏黄的窗子上。
    淮占郴住的院子虽不在黄家宅院里,但从小西门出去,便是淮家住宅所在的院子。
    漫步到家门口,淮占郴拿出钥匙打开门。习惯了凝如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的他,此刻竟对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了些许的不适应。
    他望了望夜空,觉得此刻就寝还早,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安静地看着月亮。
    因为相隔一道墙,坐在门口的淮占郴隐约听到凝如在隔壁院子里爽朗的笑声。
    尽管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淮占郴还是能从这熟悉的笑声里联想到凝如的笑容。
    很久以前,凝如也曾经在自己面前像个大笑姑婆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可自从他那次从水里将她捞起来后,凝如便不再在自己面前肆意狂笑了。
    而如今,这个活泼的姑娘更是连话都不愿同自己讲。想到这儿,淮占郴忽地有些沮丧。
    从前,他对姑娘家使小性子没有多少研究的兴趣,可今晚,他却很想猜一猜,黄凝如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待月光下的影子缩短了许多,淮占郴依旧没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从小到大,淮占郴都只有父兄相伴,所以,按照他的道行,猜不出姑娘家的心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方才凝如塞给他的竹编考箱,突然想看看凝如考箱里的墨是否用完了,便站起身,拎着箱子回屋里检查起来。
    这半年,私塾先生给凝如留的都是练字的课程。凝如的字不好看,每日写的字数也不多,但因为下笔过重,考箱里的墨和纸总是很快就见了底。
    神经大条的凝如从来不记得在墨和纸快用完时增加“补给”,所以加墨添纸的光荣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淮占郴这个侍读的身上。
    才翻开箱盖,淮占郴就看到了里头少得可怜的墨段和薄得可怜的纸张。他微微一笑,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墨条和纸张,然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叠放到箱子中。
    才干了一半,刚巡完夜的淮管家便从屋外推门而入。
    听见门声的淮占郴说了句“爹,您回来了”便继续专心致志地叠放着纸张。淮管家对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并没有多大的情绪,但见月光下那个竹考箱,他的心里一下不知为何气愤了许多。
    “咣当”一声,猛灌了一口水的淮管家重重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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