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渊在宫中设宴款待朝中重臣。宫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管弦悠扬,舞影翩翩。李渊端坐于首席,与众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装饰豪华的宫殿里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气氛热闹而欢快。酒过数巡,李渊面红耳热,颇有几分酒意,便对自己所倚重之臣掏起了心窝子,坦诚地说道:
“朕自晋阳起兵,历时八载,方扫平各路贼寇,一统天下。朕德不如尧、禹,武不及高、光,且能拥有大唐之天下,实乃有赖在座诸位爱卿鼎力相助,以及三军将士用命啊。故而,朕心里非常感激你们,感激所有为大唐竭忠尽力之将士。尤其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朕更是感激不尽。有时想起他们,朕未尝不心如刀割,暗自落泪。”说到这儿,李渊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了,“是呀,没有这些拚死而战的忠义之士,又怎会有大唐天下,有朕的今日。”这会儿,李渊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端起金灿灿的酒杯,“所以,朕要借今日之喜宴,以祭奠所有为大唐牺牲的将士们!”
说着,李渊站起身,将那满满一杯酒洒在地上,以祭奠亡灵。接着,他又连饮三杯,以表达对死去将士们的敬意与感激之情。
众人被李渊的言语和举动深深打动了,仰望着他的眼光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敬服之情。他们与李渊风雨同舟数载,十分了解他的为人,深知他宽厚仁爱,重情重义,视忠于自己的文臣武将及军士们如手足。这也是众人肯跟着李渊打天下的重要原因,也是李渊能得到天下的根本之所在。
对此,身为李渊最宠信的老臣裴寂更有体会。他听了李渊这席心里话,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默然会儿,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皇上能取天下,乃仁义所至也!皇上性宽仁,待众臣及将士犹如兄弟子侄,且多加封赏抚恤。如此,天下之人又岂能不跟随皇上,为皇上舍生忘死呢?圣人云仁者得天下,皇上至仁,自当应天命而取天下也。至于臣等,实乃有幸遇见圣主而取功名,当感激皇上您哪!”
“是呀,裴大人说的对,臣等能有今日,皆拜皇上所赐!为此,臣等对皇上感激不尽啊!”众臣一脸谦卑地对李渊说了句。接着,封德彝又向大家提议道,“为了表达臣等对皇上的感激之情,臣等共敬皇上一杯,祝皇上万寿无疆,大唐千秋万代!”
“祝皇上万寿无疆,大唐千秋万代!”众臣纷纷起身,高举酒杯,祝贺李渊。
李渊听罢,乐得呵呵直笑,一边举杯,一边高声答道:
“朕深谢众爱卿之美意!朕有天下,实乃众爱卿所赐,故朕当敬众爱卿,以聊表朕之心意。来,各位爱卿,请共饮此杯!”
“谢皇上隆恩!”众臣高声致谢,然后一个个将镶金玉杯贴在嘴唇上,一仰脖子把黄澄澄的琼浆玉液干得一滴不剩。
李渊甚是兴奋,他一口气将杯中酒干了个底儿朝天,亮着金光闪闪的酒杯对众臣呵呵一笑。然后,他往雕花椅背上一靠,带着几分酒意观看宫女们的翩翩舞姿。他一面欣赏着曼妙的歌舞,一面继续与群臣饮宴,脸上露出一派怡然自得,看到高兴处忍不住击节叫好。众臣见皇上如此开心,也都跟着他为那些如花似玉的舞女们喝起彩来。于是,殿内顿时响起了阵阵欢笑声,气氛益发轻松愉快。
李世民虽身处在这种欢乐的氛围里,但不知怎的心情慢慢地变得郁闷起来,两道又浓又黑的剑眉紧蹙着。这倒不是他在为前方的战事而烦忧,其实自平定刘黑闼铲除徐圆朗之后,唐军也就没什么大战事,那些小打小闹皆以唐军获胜,自当不必忧虑。此时,李世民面色如此阴郁如此忧伤,是因为他触景生情,忽然又想起自己亡故的母亲太穆皇后。
李世民似乎具有恋母情绪,对自己的生身母亲感情非常深厚。母亲的过早离世令他极为悲痛,使他陷入到无尽的思念中,只要遇到这种宫廷喜庆的场合,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心中充满了惋惜与悲伤。他清楚母后为父皇起兵反隋争夺天下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罪,现在父皇拥有天下,她本该跟着父皇享受荣华富贵,却不料因早亡而失去了母仪天下的尊贵与荣耀。每每想到这些,李世民就忍不住为母亲而叹息,而流泪。
在父皇如此欢快的时候,做儿子的本不该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忧伤之情,以免令父皇不悦。可李世民对母亲的思念实在是太深沉太强烈了,他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当着父皇的面重重地叹息了声,神情十分忧伤。李渊正在兴头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声令人扫兴的叹息,眉头不由一皱。接着,他扭脸望了眼身旁的二儿子,眼神里流露出不悦与疑惑之情。默然片刻,他两眼冷冷地盯着李世民,没好气地问句:
“世民,今日宫中设宴喜庆,众爱卿皆欢快愉悦,你为何而叹息呢?看你这副忧伤的样子,好像朕摆的是丧宴,哼!”
“父皇恕罪!”李世民见父皇生气,且把话说得如此之重,慌忙跪地谢罪,“儿臣扫父皇之兴,罪该万死!然儿臣并非有意而为之,请父皇宽恕!”
“既然你不是故意在朕面前摆这副苦脸败朕的兴,那你说说,你这是为了哪桩烦心事。”李渊口气严厉地说,“说,快说给朕听听!”
“回禀父皇,儿臣……”李世民想把心里话如实说给父皇听,可转念一想怕这么更会惹父皇生气,也就只好欲言又止了。
“父皇,儿臣若没猜错的话,二弟他该是又在想念母后了!”李建成赶紧接口说句,脸上露出丝阴笑,眼睛别有意味在瞟了下伏地不起的秦王。
“胡闹!”李渊气得直拍了下几案,手指着李世民大声喝道,“你……你这样做,就不怕惊扰你母后的在天之灵,就不怕伤了你父皇的心吗!”
“父皇恕罪,儿臣罪该万死!”李世民眼见父皇勃然大怒,吓得直叩首谢罪,“儿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太想念母后,请父皇体谅!”
“谁不想念母后呢?”李建成不冷不热地说句,“可今夜父皇难得如此高兴,你怎么可以提这些伤心事?二弟,你这不是忤逆父皇,有悖孝道!”
李建成这几句话看似说的轻巧,实则相当沉重,完全可以藉此定李世民忤逆之罪而重重惩处他。好在这一点被萧瑀看出来,他当即就进谏道:
“皇上,秦王虽有冒犯之处,然的确是发乎性情。思念母亲,乃人之深情,也是大孝之举。故而,皇上非但不可治秦王之罪,且得加以褒奖。”
“皇上,秦王这么做是在彰显孝道。若皇上治秦王之罪,岂非有悖皇上之仁爱孝道,这如何服天下人心呢?臣请皇上三思!”封德彝拱手劝谏。
“秦王之心虽可嘉,然在父皇本该享受快乐的时候,却做出令父皇大为不快之举动,岂可轻饶!”李建成反对道,“父皇,儿臣以为秦王这样做是故意破坏父皇享受应有的轻松与快乐,甚至有可能借此暗暗指责父皇耽于娱乐。故而,儿臣以为秦王大不孝,当严加惩罚!”
“太子哥哥说的是!”此时李元吉快喝醉了,他两眼发直地盯着二哥说,“秦王趁父皇宴饮娱悦之时,叹息流泪又何止一次。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败父皇之兴,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秦王此举,目的有二,一是当众树立自己仁孝的形象,二是借机暗讽父皇耽于酒色。如此之大罪,岂能不治!”
“你们……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李世民眼光犀利地瞪了眼李元吉,又盯着面前的大哥厉声说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皆乃他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揣测,以诬陷儿臣。儿臣恳请父皇明鉴!”说着,他又弯腰向父皇连叩了三个响头,以示诚意。
萧瑀见太子和齐王联手把秦王往火坑里推,先是一惊,紧跟着就拱手向皇上直谏道:
“皇上,老臣以为太子殿下和齐王之言有失偏颇。秦王为人仁孝,岂会借机诋毁皇上。臣以为秦王只不过是触景生情,思念亡母,绝无他意!”
“是呀,皇上!秦王深爱太穆皇后,又见皇后不能与皇上共有天下,同享荣华富贵,故而时常伤心叹息。此乃人之常情,皇上当体察呀!”封德彝再次替李世民辩解,说时又把眼睛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寂。从裴寂的眼神里,他看出他并不想劝皇上惩罚秦王,故而敢大胆替秦王说话。
“好了,你们别再争别再吵了,朕心里正烦着呢!”这会儿,李渊也想起了自己的结发亡妻,不由生出些伤感来。默然会儿,他瞅着儿子们说,“父皇又何尝不想念你们的母后,然天命所定,朕又能怎样呢!朕戎马一生,难得清闲。今天下初定,偷得闲暇以娱乐,你等就别烦朕了!”
“是,父皇!”李建成见父皇这般烦恼,慌忙揖礼答道,“儿臣不孝,使父皇如此烦忧,请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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