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下杨延嗣飞琼》第172章 上京(上)

    连日的回拜朝官宴谢宾朋,天波府自上至下俱已身心疲累。这一日赛花借着七夕节的俗礼,将众小厮丫鬟外放回家休息一日,府中只留了杨洪,张婶等老家人及若干护院。
    晌午时分,杨业下朝回府,见东西二院静悄悄无有声音,奇怪道:“人都去哪里了?”
    赛花接过他手中朝服嗔道:“今日七夕,你说他们去了何处?难道只准他们往来军营不成?”
    “夫人又怎的气不顺了?”杨业笑呵呵揽过妻子道:“可是怨怪为夫不曾携了夫人往烟翠湖拜七姐,放莲灯?”
    “老不羞!”赛花佯怒的轻啐道:“怪道延嗣这般油嘴贫舌。可不是有你做榜样么。”
    “那小子。”杨业摇摇头:“但凡有他几位兄长七分稳重,也不至常常受教。今日朝中又有臣员奏请官家调派他人领兵蓟州。”
    “延嗣年纪尚轻,无甚对敌经验也不足为奇。我倒希望他与你同往雁门关。如今你擢升云州观察使兼任代州刺史,虽有延昭随行到底分身乏术,不如令延嗣跟在身边也好多一份照应。况且,”赛花瞥了眼沉思的丈夫,挪揄道:“也便于你随时教训。”
    “我教训他还不是为他好?”杨业不满道:“若由着他性子,只怕天也被捅出了窟窿。”
    “罢罢罢。他是你儿子,还不允你教训么?”赛花无奈道:“只是你也当严苛有度。就说这几日,你擢升观察使外出还拜,家中里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是他与延德几人操持。随我往梁国公府谢罪,也应对得体,礼数周全,哪里有半分的毛躁。四乡近邻,朝中相与皆夸赞羡慕,偏你看不到他的好。”
    闻听此话,杨业也甚感欣慰。他抬眼看看妻子发间偶尔的银丝轻叹道:“就算为夫错怪延嗣,夫人莫再怨责了。改日我便奏请官家撤了他的调派。”
    正说话间,忽听杨洪在外道:“老爷,夫人。梁国公来访。”
    我二人刚自朝中分别,他如何又来访?杨业心中纳罕,遂齐整衣冠与妻子来到厚德堂。
    此时梁国公正搓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见杨业夫妇,他立刻像见了救星般急声道:“杨老弟,星儿那傻丫头可曾来过么?”
    闻言,夫妇二人不禁面面相觑。杨业扶了梁国公坐下道:“国公莫急。坐下慢慢说。”说着他又吩咐上了茶。待见得梁国公渐渐顺了气,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今日星儿并不曾过府玩耍阿。”
    “我如何晓得?”梁国公饮了口茶道:“我刚回府,内人便对我说星儿与我那不争气的逆子吵了一架之后便策马离家,不知去向。我想着星儿与你家七小子素来交心,故而觍颜一问。”他正说着,忽见杨业面色渐沉,忙又道:“杨老弟你千万莫误会,我并无他意。”
    见丈夫面色不善,赛花轻撞了撞他,回道:“国公爷说哪里话?延嗣呵护关心小妹自然应当。只是这究竟比不得自家兄妹,在亲疏上亦差之千里……”
    “是是是,弟媳妇说的是。”梁国公正自后悔不该如此轻率,如今又被赛花一番软语责难,遂忙尴尬的站起身道:“杨老弟,老夫叨扰了。告辞。”
    “国公,请留步!”杨业责备的看了妻子,拦住梁国公道:“内子便这般性子,国公勿怪。国公过府,杨某甚是快慰,怎能任了国公离去?呵呵,”他使了眼色与妻子:“夫人快置了酒来,我与国公要畅饮三百杯。”
    见杨业拦下梁国公,赛花心知他仍不放心延嗣,不由得暗生薄怒。她出得堂外唤来杨洪,吩咐他往烟翠湖寻回延德几人,又令张婶备了几样可口小菜,方又回到厚德堂,正听梁国公道:“最近朝中风传那大辽天赞帝已是去日无多,杨老弟可有耳闻?”
    “确有耳闻,只是不知传言真假。国公怎的提起此事,莫非官家……?”
    “那倒不曾。不过近日多有朝员上奏即刻北伐。官家也以此议询问我等数次。依老夫看,二次北伐怕是迟早之事。”
    杨业沉吟片刻,道:“雁门关一役我军军力大为减弱,如今正该休养整顿增进军备,哪里能贸然北上?”
    “老夫也这么说。可那潘仁美一流却竭力鼓动官家北上。今日在御书房,官家又质询老夫,着老夫草拟一可行奏疏。唉,老夫心中为难,欲奏请卸甲归田,官家却百般不准。杨老弟,你可有何良策么?”
    听至此,赛花忽然笑道:“若那天赞帝真个去日无多或可不必担忧,怕只怕传闻不实,没得打草惊蛇。”
    “哦?弟妹此言何讲?”
    “兵法有云: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若此传闻属实,大辽定将陷入一番凌乱之态……”
    “动荡之际,群龙无首犹如散沙。我借机行事,随而取之。弟妹,这‘浑水摸鱼’的确不同凡响。”梁国公捋须长笑,声声震天。
    “夫人,兵家之事岂可儿戏?”杨业嗔怪道,转而又拱手向了梁国公道:“内子不过随口议论,还望国公谅涵。”
    “哈哈,老夫省得。来来,杨老弟,咱们喝酒。”梁国公端起酒盅,暗自思量了如何书写北伐奏疏。
    绵绵细雨飘飘洒洒,将远山,小村笼罩在一片水雾中。这当,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马铃声,转眼只见一匹高大的枣红马驼了一位头戴斗笠的少女疾驰而来。这少女生的修眉联娟,瑰姿艳逸,一颦一笑间足以令人忘餐。而悬在她芊芊细腰上的长剑以及随风拂起的绛红披风更衬托了少女那绰约的英姿。
    但见她牵了马走到路边一处草蓬内,覆了覆额前湿发,自语道:“这雨怕一时也停不得。前面便是广武城,我不如就在云瑞客栈住一宿,或可打听到杜飞琼的行踪。”她抬眼看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走到枣红马身边抚了它溅上泥点的鬃毛柔声道:“胭脂,到了云瑞客栈便给你洗澡可好?”
    “胭脂”轻嘶着连踏马蹄,好似催促少女快快上马。见爱马应允,少女一展笑靥,纵身跃上马背,再次驰入雨幕。
    连绵几日的雨着实令人心中腻烦。街面上打烊歇业的商铺自不必说,就连那平日里人潮涌动的瓦肆亦冷冷清清,无人问津。星儿驱马而来,见得这等景象不免动了思家之情。她松了缰,任由胭脂驮着缓行,眼前却无端的又浮现起天波府喜宴上延嗣那怅然寥落的笑容。想着他黯然后的那份洒脱,她猛一提缰绳,两腿一夹马肚轻叱一声:“驾!”
    因着雨天云瑞客栈门前挂点起两盏彩灯,那泛了橘红的柔光将整座客栈照耀的甚是温暖。星儿驰来,见门口无人便下马将胭脂系在雨棚中,走进客栈道:“店家,店家。”
    闻听她声,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泥鳅忙起身招呼。在看清星儿相貌时,他使劲揉揉眼,惊奇的向一个正弯腰擦地的敦实伙计道:“大壮哥,快去告诉杨哥哥,他等的人真个到了。”
    大壮应了一声转身奔去内院。一照面,星儿便暗道:这不正是先前被杨延嗣纳入军中之人么,他怎的在此?她又想起泥鳅的话,心念忽然一动:难道杨延嗣他也?
    她正自猜测,忽听泥鳅向她身后道:“珊姐,是那位姑娘。”
    星儿转身,但见素衣荆裙的珊儿走上前施施然一礼:“赵姑娘别来无恙?七公子临走前令我好生招待姑娘。赵姑娘,请。”
    杨延嗣来过又走了?星儿狐疑正要询问,又见珊儿做了“请”的手势道:“赵姑娘勿疑。七公子不过外出办事稍时便回。请赵姑娘往内院小憩片刻。”
    “有劳姑娘。”
    星儿随珊儿来到内宅的客房。将斗笠放在桌上,又看看窗外的雨,她心道:莫非杨延嗣猜到我将去临潢府故而拦我在此?哼,若果如此,我便不能遂他心愿。见她樱唇上翘,眉头轻挑,珊儿暗道:看她这般孩子气倒也并非难相处之人。她略略点头,转身离去。
    在窗前坐了一时,星儿甚觉无聊。她起身欲出房,忽见门外探进一张怯生生的小脸细声问:“姐姐,你也要去临潢府么?带上妍儿吧,妍儿很想琼姨呢。”
    见问话的是一个梳了抓髻的女童,星儿笑着招手让她进来,摸摸她白里透红的脸蛋道:“小妹妹,你的琼姨是谁?她住在临潢府么?”
    妍儿点点头:“琼姨长得很好看,像天上的仙女。”顿了顿,她又道:“那天我听姨爹对舅母说他要去临潢府。琼姨就住在那里,姨爹一定是去找她。我也想去,可娘和舅母都不同意。”
    见她小脸一片委屈,星儿心中起怜,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软语安慰。正在这时,泥鳅忽然跑来拉了妍儿道:“杨哥哥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会说番话的小童。妍儿,咱们去看看。”
    “看来杨延嗣当真欲往临潢府一行。”想到延嗣或因担心自己安危方寻至此处,星儿心中泛起一丝甜意。她见泥鳅二人飞奔出屋便也随了来到偏厅。
    厅上,延嗣正与谭虎珊儿夫妇说话,泥鳅与妍儿则围着那会说番话的小童问东问西。这小童年在十二三岁间,长相与中原人无异,只是一头棕红色卷发着实有些扎眼。见得泥鳅二人为自己的卷发争执不休,这小童也不恼怒,他时而随声附和,时而又笑嘻嘻的笼袖旁观,仿佛事不关己。
    星儿暗奇,不免又多打量了小童几眼,却见小童也正肆无忌惮的看了自己道:“这位大小姐好生贵气。杨兄,你端的好眼力。”
    见他故作老成,在座众人尽皆微笑。但见延嗣走上前道:“木木并非有意冒犯,星儿莫怪。”
    木木闻言,亦笑嘻嘻道:“木木我天生一张快嘴,大小姐您见多也就不怪了。”
    “木木,莫再耍嘴。”谭虎在旁责道。随后他又笑看了延嗣:“七公子,人,我给你寻来了。余下的,可莫要再来烦我夫妇二人。”
    “多谢谭大哥。”延嗣躬身一礼,再看了珊儿道:“珊儿,你……”
    “不必再说。总之,你多保重。”珊儿打断他的话,招呼泥鳅妍儿随了丈夫离开偏厅。
    延嗣三人亦回来客房。见星儿满目疑惑与质问,延嗣看看木木道:“木木,嘎头大壮二人就在隔壁房中,你去吧。”
    “杨大哥,我去去就来。”木木收敛一脸嬉笑出门而去。
    “你到底……”
    “莫急。”星儿刚要质问,就见延嗣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你先看看。”
    星儿接过信,却见是梁国公赵普的亲笔书函。上写道,爷爷知你游山玩水是因心情郁烦,若途中得遇杨府七小子自可与他同行,但一切需听其吩咐等云云。
    见着爷爷的信星儿原甚为欢欣,哪知信中却是令她处处听从延嗣安排,她心中顿时不服。她放下信忿忿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为何要听你的?”
    “听也罢不听也罢,总之信我是带到了。”延嗣起身让开门道:“你随时可以走。”
    “你!”
    星儿虽气但也明白临潢府远在千里,路途迢迢无人带路自是不行,且其乃辽大都,戒备森严比之他处更甚千倍。可若放弃临潢府之行,她又心有不甘。她左思右想,到底不肯生生断了那份得之不易的姊妹情分,遂跺了跺莲足,抬头道:“好。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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