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寒风轻而易举将喧嚣一天的石矶镇带进浓浓黑夜。街道上,除去几户萧条的店铺仍执拗的点着微弱的门灯,余下的便只有偶尔从深巷里传来的高低不一的狗吠。
忽明忽暗的灯影中一位肩背包裹的窈窕少女正独行而来。她走到一处挂有布幌的小店前敲了敲门,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店内迅速掌起了灯。不大工夫门闩响动,一个衣衫破旧的伙计提了灯出来,睡眼惺忪的抱怨道:“早不来晚不来,偏深更半夜来敲门,叫魂么?”
“店家,请问这里可否住宿?”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刚一落地,那伙计浑身只一激灵。他使劲揉揉眼,见叫门的是一位天仙般清丽脱俗的紫衣少女,一时竟痴傻的不知该如何回话。
少女莞尔一笑,指指幌子上的“宿”字又道:“此处并非客店?对不起,小哥,小女子失礼了。”
见少女转身欲走,那伙计立刻醒了神。他拦住少女连声道:“这里自然是客店。姑娘……小姐……您是住宿还是打尖?”说完,他忽然省及此时已入了夜,慌忙回手扇了自己一嘴巴道:“小的愚蠢。姑娘您请进。”
风雨兼程的赶了几日路,少女早已疲惫不堪。她随着伙计来到店内一处狭小的房间。见此处虽甚简陋却还算洁净,少女谢过伙计道:“我只住一晚,劳烦小二哥了。”
见少女面露倦容,店伙计急忙取下抹布擦了桌扫了床客气道:“这店虽小,却甚清静。姑娘您请先歇着,小的这就为您准备饭菜。”
少女身上乏力的紧,便不愿说话,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待得那伙计退出门去她便再无力动弹,径自侧歪在了冷硬的床上。望着摇曳的烛光,和衣而卧的少女渐渐迷蒙了双眼,却兀自轻声道:“我只睡半刻……杨延嗣,你千万要等着小琼……”
沉沉的酣睡了一夜,直到听见店伙计高声叫门,飞琼才恍惚的自梦中醒转。她起身下地,忽觉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甩甩头,她轻轻拉开房门,一见是那伙计端着热腾腾的馄饨站在门外,她便婉谢道:“多谢小二哥。我素日口淡,且不喜夜晚饮食,小二哥费心了。”
“姑娘,你?”店伙计惊异的看了飞琼一眼道:“姑娘说笑了。想是您昨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姑娘,如今已是第二日的巳时光景了。”他走进屋子将馄饨放在桌上殷勤的说道:“昨夜小的见屋中熄了灯,便不敢再惊扰姑娘。这馄饨是刚出锅的,姑娘您趁热吃吧。”
“什么?”飞琼闻听此话顿时大惊失色。她直直的盯着店伙计追问道:“现在已是第二日的巳时?小二哥,我,我竟睡了一夜?”她手扶门边晃了几晃喃喃道:“杨延嗣一定早早动身。我为何要睡?我应该直接去见他……文叔叔答应过我,会留他一晚……”
那伙计见飞琼凄惶无助的哽咽自语,心里着实慌张。他只道自己的话冒犯了飞琼,连忙打躬作揖的求道:“小的冒犯姑娘,小的该死。姑娘您大人大量,千万饶恕小的这遭。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他的话未完,忽见飞琼一咬嘴唇盈盈的看着他道:“小二哥不必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她从身旁绣囊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伙计道:“昨夜多谢小二哥好心收留,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飞琼转身而去,那伙计却错愕的愣在了当下。半晌,他才想起飞琼多付了他店钱。他急急忙忙追出,见前路并无飞琼踪影,不由在心里奇怪道,那姑娘莫不是疯魔了?这锭银足可抵我三年的工钱……他看看不见人迹的空巷,掂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摇了摇头返身回了客店。
一路疾走,飞琼渐感身子滚烫。她环视四周,见不远处正有一处可供路人休憩的小亭,便不顾一阵阵的凛冽寒风,强撑着走进小亭,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擦拭着额上汗珠。眼望前方隐约可见的河边镇,飞琼心道,经阳曲过定襄便是雁门关地界。河边镇属定襄管辖,杨延嗣往雁门押运粮草必定路经此处,我何不就在那里等他?若他一路无恙自然甚好;但若前路仍有爹爹的人阻拦伤害于他,我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飞琼打定主意便不再停留,她随便捡了些包裹中的蔬果吃了,打起精神又向河边镇匆匆行去。
天空阴沉湿冷,须臾便飞了雪花。街道上行人寥寥,店铺零落。寒风扑面,飞琼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踉踉跄跄走在街上,只觉着脚下愈发的飘忽起来。
正在这时,一阵疾驰的马蹄自她身后得得响起。她下意识避让一旁,不料一团枣红影快如闪电的向她急急冲来。她急于闪躲,哪知眩晕又在这时猛的袭来。她只觉着眼前一暗,竟把持不住软绵绵的娇躯,趔趄着栽倒在了地上。
“胭脂!不可伤人!”一声清脆娇斥陡然传来。模糊中,飞琼只见一位身披红色裘绒的少女飞身下马,扶起自己焦急的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我的胭脂可曾撞到了你?真对不起,我该早些勒住胭脂才好。”
红衣少女说着话,忽然扬起手中鞭,毫不怜惜的抽向她身边一匹高头大马。
“这位姑娘,你误会了!”飞琼惊叫一声,紧咬双唇努力的站起身拉住那姑娘挥出的手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脚,并非你的马……”飞琼顿住,脸上忽然浮起一片异样的红晕,只见她娇躯一倾,竟又重重的摔到在红衣少女身侧。
“一绣一只船,船上撑着帆。里面的意思,郎你要自己猜;二绣鸳鸯鸟,栖息在河边。你依依我靠靠,永远不分开。”
婉转悠扬的小曲荡漾耳边,沉浸梦中的飞琼甜甜一笑,轻轻睁开双眼。窗前一位少女娇俏的背影蓦然映入眼帘,飞琼不禁怔住:我在哪里?她又是谁?
“姑娘,你醒了?”那娇俏少女听得响动回了头,见飞琼挣扎似要起身,慌忙上前道:“姑娘正发着热,切不可起身。郎中嘱了你要卧床调养。”
“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飞琼见少女娇容艳丽,忽记起正是那策马疾驰的红衣姑娘,她勉强福了一福道:“多谢姑娘搭救之恩,飞琼有礼了。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宝来客栈。适才我见姑娘昏倒在地又扭伤了脚,便将姑娘带来这宝来客栈。无论如何是胭脂冲撞了姑娘,我这么做也算替胭脂赔礼,姑娘何必谢我?”那少女好像蹦豆子般说了这番话,忽然又道:“你我‘姑娘’来‘姑娘’去的当真绕口。咱们年岁相仿,不妨姐妹相称如何?我姓赵,名映星。姐姐称呼我‘星儿’便可。”
自与珊儿夫妻合开了云瑞客栈,飞琼日晚接触的便是些性情憨鲁的乡民,似这等爽快的姑娘竟是头一次得见。她见星儿举手投足一派富贵,心知她定然出身大家。她隐入雁门为的只是再见延嗣,于它事上并不想过多纠缠。她婉言谢绝了星儿的好意强自起身道:“映星姑娘策马疾驰入此河边镇,想来定有急事待办,飞琼不敢多有打扰,就此与映星姑娘别过。”
星儿并未介意飞琼的婉拒,只笑笑道:“星儿来此河边镇确因有事要办,不过却也并非急事。倒是姐姐,若这风寒之症不好,怕是会误了往雁门关的大事。”
“你说什么?”飞琼身一震,眼中立刻充满戒备:“什么雁门关?”
“姐姐莫误会,”星儿扶着飞琼走到桌前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递给飞琼道:“是星儿听姐姐昏沉时所说‘雁门关’才如此猜测。其实星儿此行也是前往雁门关。若姐姐不嫌弃,星儿可与姐姐结伴同往。”
星儿的话并未入飞琼耳内,她望了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无法平复忐忑的心情。想到自己绕道来此的目的,她暗道,虽然我答应文叔叔“即便同在雁门,亦不与杨延嗣相见”,但那日大少将军相送时所言却似乎希望我与杨延嗣再续前缘。当日杨延嗣曾恨我入骨,此时再见他,我该如何向他解释?他心里恨我,又怎肯再听我解释?飞琼这般想着不觉便红了眼圈。
见飞琼忽然眼中湿润,星儿暗悔不该莽撞的提及飞琼梦中所言“雁门关……等他……”她心道,琼姐定是想起了心上人,我也常常这般想念杨延嗣。然而无论我怎样做也无法讨得他欢心,莫非他也有了心上人?听爷爷说,朝中曾风传他与一番邦女子交往过密,莫非当真?其实只要两人真心相许,何须论什么番邦异国。不过杨延嗣平日最痛恨的便是那些番贼,他一定不会与那女子有何纠缠,我何必担心?她一甩乌黑粗亮的发辫,悄悄碰了碰腰畔,自信的翘起了唇角。
二女各自想着心思,屋内一时静谧。忽然一阵“咕咕”声自星儿处传来,飞琼一愣,星儿却已红了脸。她站起身看看飞琼道:“想必姐姐也未曾用过饭吧,你喜欢吃什么不妨告诉我,我去唤伙计做来。”
“多谢映星姑娘,我没有胃口,姑娘自己点了吃吧。”
“姐姐不吃饭如何有力气去雁门?”星儿忽然一笑:“姐姐,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飞琼本欲拦阻星儿,奈何她正是病中精神不济,只得眼看着星儿披了裘绒红衣转身离去。一纸画像随了红衣带起的风轻飘飘落下地,飞琼只道是星儿匆忙间将此物遗落,便低身将那画像拾起,待要叠放平整,面色却突然间变得煞白一片。她颤抖的握着那张画像喃喃道:“杨延嗣,映星所办之事便是等你同往雁门吧。”她踉跄着走回床边,僵直的拿起随身细软,又直直的看了摊在桌上的画像,忽然惨淡一笑:“也好,小琼放心了……”
她犹如丢了魂似的走出客栈走进雪里,身后只余了深浅不一的足印,渐渐的便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
星儿拎着一只垂了颈的山鸡回到宝来客栈,店掌柜一见她,慌忙拿了柜上一锭白银交给她道:“姑娘,小店是小本生意,你就当可怜可怜小人,莫要买了我这店吧。”
“哪个要买你这店?”星儿看着连连打躬的掌柜道:“你可是不愿照顾我姐姐,所以用言语打发我们离开?”
“姑娘,不是小人不愿照顾,实是那位姑娘不给小人机会。”店掌柜取出指着那锭足银无奈道:“这便是你那姐姐所付店钱。”
“我姐姐走了?”星儿一惊,急忙将山鸡丢在柜上:“掌柜的,稍时将会有一队军兵路经你这客栈,你先替我好生款待着,我寻了姐姐回来再与你一起结账。”
店掌柜苦笑的望着星儿远去,回头向后堂喊道:“嘎头,有生意上门,还不出去候着?”
一个瘦弱的年轻伙计匆匆跑来,见掌柜唤自己出去等候,顿时一脸的不情愿,他反扣了棉帽抄手缩脖不耐的向外张望。
远远的正有一队人马艰难的向宝来客栈而来。嘎头盯着那队人马看了片刻,忽然自语道:“人二十,马二匹,车五辆。还真是一笔大生意。”他正想着,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他回头一看,见店掌柜瞪了眼看着自己,慌忙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他跺着脚在栈外等着,眼见辎车停在面前,却不招呼也不迎客,只走到一位推着车的少年兵士面前道:“你们住店可以,但我这店小,你们二十人若住通铺,我便算一人五文钱;你是他们的头领,自然单住一处,我只多算你两文钱。”他没头没脑的说着,随即又指了队中一位骑在马上的年迈老兵对那少年道:“他胯下的这匹狮子骢是你的坐骑,需精草喂食。算你八文钱。你一人共计十五文钱;还有那五两普通辎车,我就算你们二十文。明日结账时,你们通共要付我一百五十文钱。”他顿了顿又道:“饭钱另算。你们住是不住?”
嘎头一通长篇大论般的算账只听得众兵士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被噶头认作头领的那少年松了车把,惊异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伙计,心道,这人只一眼便看出我的身份,眼力实在厉害。我等一行风餐露宿,沿路虽再无危险,却也不该掉以轻心。爹常说,看人先看目。此人虽有些蛮不讲理,双目却坦荡平实无一丝狡诈。看他眼力奇佳,又知晓马匹车辆的品种质地,且擅精打细算,若我将他带往雁门荐入军中,或许日后还能帮上爹和大哥的忙。
他想到这里便微微一笑,拱手抱拳道:“我等一路劳顿,确是想寻一处安静的客栈歇脚果腹,躲避风雪。小二哥有心留客,我自是感激万分。好,便依小二哥,多少钱我照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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