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嗣犹疑片刻,见父亲并无下文,方偷偷嘘口气站起身,向延广眨眨眼,示意他接过金枪,又与李淦见了礼,然后打开食盒,小心翼翼的将白瓷罐端出,看看杨业,红着脸道:“爹……将军,这鱼汤还温着,您趁热喝了吧。”
李淦心知此等情形自己不便再留,他知机的向杨业告了退,招呼延嗣到帐边疼惜的低声道:“七小子,你大哥来信荐你往雁门援军,李叔与你二哥可是为你说了不少好话。此番机会难得,你若想得到你爹的肯定,便需好好把握。李叔可不希望看见一个只会躲在被窝里掉眼泪的少将军……”
默默望着李淦离去的身影,延嗣本是无波的心头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想象着父兄们威风凛凛,气冲霄汉的英伟雄姿,一股股热浪不自禁的翻涌腾升。
杨业一声咳嗽惊回他遨游的神思。他走回二哥身旁悄声问起大哥来信内容,似是想要确定李淦的话继而更加坚定突然冒出的那个念头。兄弟二人轻语聊谈,不经意间,延嗣忽然发现父亲颦蹙了眉宇,不由得心慌起来。他拽拽二哥的衣角,央求他出言缓和令人紧张的气氛。
延广自然也看出父亲似乎有些不满,却故作不知的拍拍弟弟笑笑:“鱼汤好不好喝?二哥无福品尝。不过看那鲜浓的色泽,倒与娘烹调的手法颇为相似。七弟,你何不亲自问问爹?”
“二哥,我没……”见二哥忽将话题转移,延嗣慌忙想要辨白,却见二哥拿眼去看父亲,心下立即明白过来。他满面赤红的望望杨业,吭哧半天也没敢问出一个字。
“你特意求了你娘的指点?”看着延嗣窘迫不安的模样,杨业只觉好气又好笑。他横了儿子一眼,一语双关道:“临时抱佛脚。平日若肯花些工夫,何致如此?”
“是爹不给孩儿机会。”杨业的轻责触动了延嗣心思。他想起李淦那一番话,突然抢白父亲道:“自小爹爹便教孩儿吟诵‘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亦曾教导孩儿‘好男儿志在四方’。爹爹的教诲孩儿从不敢一日忘记,也希望有朝一日爹爹能够知道孩儿已经长成,再不会让爹娘烦恼……”延嗣垂下头,哽咽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苦涩:“孩儿愿替爹爹分忧,可爹爹不……肯……”
帐内空气一时凝结。正为杨业拭枪捋缨的延广眼见脸色非喜非怒的父亲顿箸起身,连忙侧向一步,不露痕迹的将弟弟挡在身后道:“爹,七弟小孩子脾气,您别当真。”
杨业没有理睬兄弟二人,他离了案几掀起帐帘走了出去,留下延广延嗣面面相觑。适才话一出口,延嗣便已后悔。他看看延广,怯怯的说道:“二哥,对不起。我,我又惹爹生气了……”
“你并没说错,为何对不起?”延广笑笑,抬手捏捏弟弟面庞:“小傻瓜,若你一点火爹便爆发,爹岂不便成了那爆竹筒?不过真这样倒也不错,省得逢年过节你便和我们争抢爆竹,害得我们让与不让都被爹娘骂。”
“二哥!”延嗣气恼的甩开延广的手,走到桌前看看已经冷却的鱼汤,不禁暗暗有些失落。延广明白弟弟心思,他取下椅背上的青灰大氅,拉着延嗣步出营房。
璀璨繁星萦绕着银钩弯月,一道道清冷光辉的映衬下,杨业负手凝思的身影倍显伟岸。延广将大氅交给延嗣,轻推了他到杨业身后,正要离开,忽听杨业温和的声音道:“你们两个怎么才出来?难道是想爹独自过寿?”
清晨,穿窗而入的冷风将睡梦中的延嗣冻醒。他一睁眼只觉着鼻尖凉凉的,不由便懒懒的缩了缩脖,又往被窝深处钻了钻。想起昨夜竟是枕着爹爹坚实的臂膀慢慢进入梦乡,延嗣满足的扬起了唇角。卷着寒气的营门忽然被推开,杨业踏地有声的脚步随之传来。听见爹爹进来,延嗣连忙将眼闭上,佯装熟睡的发出轻轻鼾声。
杨业进得营来,见延嗣依然在熟睡,便怜惜的摇摇头,放下手中食盘来至塌前正欲唤醒他,却发现儿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杨业顿时恍然,儿子又在与他玩幼时装睡的小把戏。他微微一笑,一面不动声色的拍拍延嗣,一面却顺手拿起一根抵窗的木棍……
木棍重重一击,躲在被窝里偷偷窃笑的延嗣“哎呦”一声大叫,一骨碌翻身爬起,揉着屁股,咧着嘴迅速齐整了军衣。见儿子仍然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杨业板着面孔重新扬起了木棍。延嗣下意识的背手去挡,又可怜兮兮的软语向爹爹承认着错误。杨业本不曾气怒,他见儿子委屈的小模样,便也不再计较真假。招呼了延嗣坐下用饭,他沉声道:“今日测试你若通不过,雁门之行从此作罢,你可听见了?”
红日东升,四射而下的光芒逐渐消弭晨间的寒气。身披青灰大氅的杨业与李淦徐臣等一众大将简装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被将士们赞为“桃源”的后山重地。秋冬交替转换,桃源山飞瀑流泉,层林尽染的秀丽风景更加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面对漫山红叶碧野清潭,延嗣完全无心赏看,他一想到自己被爹爹笑骂“像只小猪”似的腻在爹爹怀里软磨硬泡了整晚却仍没能令爹爹心软松口,便不自禁的心灰沮丧。然而诚如李叔所说,这番雁门之行确属难得。倘若自己能于雁门一展身手,建功立业,即使爹爹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夸赞自己果然长大成人……“男儿生于天地,自当青史留名。”爹娘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延嗣暗暗握掌为拳,灿若朗星的眼眸一片清澈通透。
空中响起嘎嘎鸣唤,众人仰首观望,只见一队大雁忽‘人’形忽‘一’字盘旋往复,引吭高歌。
见众将观雁聊谈,神情愉悦,杨业忽然抬手指向雁群道:“北雁南归,或‘人’或‘一’,形美心齐,只这叫声颇令人燥烦。不知众位有何良策令雁止鸣?”
众将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雁行之时,翅膀扇动犹如带起团团气流,整齐划一的队形,亦不易仆射。且其鸣唤声既可相互照应又可指挥停歇。若令大雁止鸣,似乎难办。
众将面现为难,纷纷相问,杨业却只负手摇头,笑而不答。他环视一周,忽将炯炯目光定格在延嗣身上,似乎期待他的回答。爹爹期许的目光令延嗣精神大振,他扬起头定定的观察盘桓的雁群,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看看议论良久的众将,笑了笑,躬身道:“启禀将军,属下有办法令雁止鸣。”
延嗣详观雁群飞行的举动令杨业看在眼里满意在心。他看看眼中溢满自信的儿子道:“讲来。”
“是。”延嗣上前一步走到身背弓弩的徐臣面前一抱拳道:“属下请借徐将军铁弓一用。”
徐臣见延嗣相借弓箭,知他定欲射雁,便点点头,将弓箭取下交至其手中,随即与众人让在了一旁。延嗣轻弹了弹弓弦,见其张力十足,明白此弓定非凡品。他转身谢过徐臣,走到一处空场站定,稳稳的以左手托住铁弓,接着一纳一吐,将丹田之气积聚右手,噌的一声拉开了那张重约百斤的铁弓。众将眼见延嗣张弓引箭,不约而同拊掌赞叹。
延嗣对众将的赞扬充耳不闻,他将一只翎箭搭在弦上,仰首向天静静等待着。此时一只小雁似乎经不住气流的冲击,身子突然倾斜下跌,正排成人形的群雁立刻相互鸣唤起来。延嗣眼力甚好,他见头雁迅速的用力扇动起翅膀,不觉从容一笑,猛地将右手松了开来。只听“嗖”的一声,翎箭划着白线流星般射向头雁。嘎嘎唤叫响过,凌空一只黑影倒栽而下,扑的掉落在地,凌乱的羽毛随风飘荡,空中一时再无声音……
“好!”李淦一声叫好,拎起头雁尸体,走到杨业身侧,看看红着脸站在一边的延嗣,哈哈笑道:“擒敌擒王。大将军的言传身教毕竟没有枉费。”
众将的交口称赞令延嗣心情激扬,稚气的面庞也渐渐浮现起些许得色。他沾沾自喜的看向杨业,不想却正撞上爹爹严厉告诫的眼神,唬得他立刻低下头,忐忑不安的在心里敲起了小鼓。
所幸杨业并未出言斥责,只看了延嗣一眼便与众将向前走去。一行人刚刚转过那日延嗣捉鱼的清溪,随即便传来愈响的水声。又行了数十米,众人眼前忽然耀亮异常。如琴般的飞花点翠,玉碎珠溅,竟是一匹高约十丈的宽瀑。随着日影的转换,这匹水练时隐时现,浮光掠影,缥缈若雾。“留仙瀑”三个遒劲大字深嵌石间,一眼望去,仿佛此处便是仙人点石成金的人间仙境。
站在留仙瀑前,眼望飞溅的水珠碰撞山石绽放朵朵晶莹剔透的珠花,延嗣不觉心旷神怡。“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延嗣正自遐思,忽被身旁的李淦轻推了一把。他慌忙抬起头,却发现几位将领不知为何竟全都关切的望着自己。延嗣心下奇怪,转头相问李淦,却听李淦低声道:“七小子,这里瀑深水急,怪石突兀,你若支持不住,千万莫强撑,只说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就好。押送粮草之事待我与众将再行相劝大将军三思便是。”
众将关切的目光李淦模棱两可的话语只让延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愣的看着‘留仙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延嗣愣神间,忽听身后传来父亲洪亮的声音:“杨延嗣,你可想好了?你若无胆钻此留仙瀑,攀这摩崖岭,现在趁早回营安分的看粮守仓。或者,继续做回‘天波府七少爷’亦无不可……”
“将军!”杨业话音未落,只听延嗣高声道:“杨延嗣从命!”
注视着延嗣红潮翻涌的面庞,杨业微微一笑。‘男儿何不带吴钩’。嗣儿,征程之路崎岖坎坷,荆棘密布。如何踏平坎坷,披荆斩棘,爹爹相信你当有能力应对解决。他颔首捋髯,静静的退立石旁……
开闸泄洪般的飞瀑倒悬而下,去势迅猛湍急,延嗣未至瀑前便已被冲出几十米开外。可他并不服气,双手奋力划游,几次三番的往返来回于深瀑前。然而每当他即将靠近,甚至可以触碰到瀑布之时,却突然的便被水的冲击力狠狠抛向一边。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不过半个时辰延嗣已经嘴唇发青,四肢僵硬。冬日的阳光柔柔射下,令他倍感温暖。他飘浮水上,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在瀑边观望的李淦见延嗣浮在水面一动不动,慌忙寻来一快浮木欲与众人上前搭救,却被杨业“任何人不得相助”的严令阻拦住脚步。无奈之下,李淦只得摇摇头将浮木丢弃水中,退回一旁焦急的呼唤着水中的延嗣。
巨大的水花犹如冰刀不断冲磨着延嗣,疼痛中他遽然惊醒。哗啦的水响令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瀑布的‘淫威’下认输服软,不由得又气又恨。他挣扎着推开身下浮木,红着眼仿佛仇人似的紧盯瀑布,狠狠一咬牙根,猛的纵起上半身仿佛一条梭鱼闪电般扑向倒挂的水帘。
轰隆声穿透耳膜,顿时再无半点声音……
延嗣自昏沉中醒来,回想起被凶猛的激流冲击凌剐的那一刻,他只觉好似做了一场噩梦。一道道柔旭如春的劲气沿着筋脉缓缓注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舒爽无比。他动了动身,模糊中只觉一双宽大的手掌上下左右游走于他的周身大穴。是爹爹!延嗣心下欢喜,原来自己尚在人间。他望着杨业眨眨眼,似乎征询自己是否过关。可杨业并不理睬,只继续为他输气活血。延嗣见杨业如此,便讨好似的又向他怀中蹭了一蹭,不料却被杨业一把推开道:“你不够格!雁门关之行就此作罢!”
摩崖岭因“留仙瀑”三字直接镌刻书写于凹凸不平的石壁间而得名。其崖壁陡峭突兀,周遭犬石嶙峋,苍苔密布。雨雪之际,路窄石滑,攀爬不得。故当地人常称此摩崖岭为“鬼见愁”。
这日,天朗云清,阳光充裕。清晨,桃源山前战马鸣嘶,鼓角震天,一队队甲胄分明的将士执枪别弓,冲杀呐喊。一身银甲的延嗣随在队列中,望向山后的摩崖岭,不知不觉在眼中燃烧起簇簇火花。
半月前的那场测试,延嗣如今想来仍觉着懊恼。众将的劝和,二哥的恳求皆未能令爹爹应允派遣自己出任先遣官往雁门关押粮援军,这令延嗣沮丧中不免又生出几分委屈。留仙瀑水势之猛危险之大就连二哥也深感震撼,然而爹爹却依旧以“不够格”否决了自己一切努力。不仅如此,甚至在接下的日子里,爹爹除去命李叔对自己加强训练难度,又令二哥日日督责,稍有错失,便连二哥也要一同受惩。军中兄弟头痛脑热,自可休假一二日;而自己,哪怕烧得浑身滚烫也不得懈怠半分……想起枕着爹爹臂膀香甜入梦的那夜,延嗣只觉着酸楚万般。昨晚听二哥与李叔告知,今日攀援摩崖岭是众叔伯好不容易劝了爹爹给自己的最后机会。启明星将升未升之时,他便独自一人来到摩崖岭探察。何处石壁凹凸不齐,何处崖石拙实易攀,他一一熟记在心,了然于胸。
晨训结束,将士们各归其营,延嗣独自候命山前。一个时辰过去,丝毫不见杨业及众将的身影。延嗣想着爹爹或是被军务耽搁,便随性的边走边等,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摩崖岭脚下。看着面前耸峙狰狞的高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湃涌动于延嗣胸中。他‘呛啷’一声拔出随身的飞羽剑猛地插入一块崖壁,以其做支撑,接着又将附壁而生的藤萝蔓葛的一端缠在身上打了个结,随后一步一步攀爬而上。
初时,他仗着慧远大师曾传授兄弟们的内劲诀窍攀援而上倒也颇为顺利,然而不过十数丈之高他便觉着有些胸闷气短。他一手顶着剑柄,一手紧拉藤葛,身子贴着崖壁稍稍喘了口气,紧接着又继续向上攀援。这时,他踩住的一处石块突然晃了几晃,好像松软的泥土一样碎成数十块。延嗣来不急挪步,身子便已随石滑下数十米。他‘哎呀’惊叫出口,一慌神,竟然失手松开了剑柄。眼看自己直线下栽,延嗣情急之中突然双手抓紧藤蔓,一脚踩定崖石一脚悬空的吊在了崖壁之上。哗啦啦的碎石纷纷坠下,转眼便如微尘散落不见。
延嗣长长的吐了口粗气,微微下望,顿时惊得浑身冰凉。一眼望不到底的摩崖岭,稍有失足便会摔得粉身碎骨。吊在崖壁上,一阵阵冷风吹的延嗣头昏目眩,恶心作呕。他定了定神,闭目休息了片刻,摸摸已经磨细了的藤葛,心想道,如此这般吊着总不是办法,藤葛再坚实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拽蹭磨,那时又该如何?横竖不过是个死,倒不如死得壮烈些。延嗣这般歇着想着,渐渐的便又自心底生出一股股勇气。他重新调匀了内息,撕下一片衣角简单的包扎了磨破的双手,然后绕紧身上藤葛,一使劲一蹬石,身子随力竟又攀上了数丈。
延嗣只想着登上崖顶,心中一时便清净坦然。他一边剑足并用,一边不断的以随处附着的藤葛结绳捆束于腰。崖顶的轮廓渐渐在望,延嗣抹了把汗,一鼓作气的越攀越高。
一阵急切的“吱吱”忽自崖壁左侧方传来,延嗣循声望去,只见两层狭窄的垒岩间竟夹了一只不足一尺,背毛青灰腹部黄灰的大耳松鼠。延嗣惊奇的定睛再看,只见它前肢抱着一颗坚果,却因后肢被狭窄的岩隙死死压住而不住的凄声哀叫。见松鼠惊恐的转动圆溜溜的双眼环顾四周,延嗣顿生恻隐之心。他试着一手松开赖以支撑的剑柄,另一手抓牢凸起的岩石微微向左移动,但缠在腰间的一根藤葛突然间的崩断却令他不敢再动半寸,涔涔的冷汗在他背上湿了又干,干了再湿。他吁了口气,无奈的放弃了那只松鼠,小心翼翼移回原位。重新缚紧一跟跟藤葛,延嗣慢慢向上又攀援了几步,然而那松鼠惊恐的挣扎却始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紧贴岩壁歇了片刻,心下有了计较。他拔出插进凹陷处的剑向下方挪动,然后就着藤葛一点一点下滑。滑到适才的位置上,只见他双腿交叠缠紧藤蔓,身子呈弯钩倒悬,双手顶住岩壁用力一撑,整个人闪电般向卡住松鼠的岩石射去……
惶恐的“吱吱”响过,再看那只松鼠竟已被延嗣紧紧抱在了怀中。见松鼠安然无恙的落在自己怀中,延嗣孩童般高兴的笑了起来。正在这时,‘咔咔’声连续传来,紧接着,只见缠在延嗣腰间腿上的藤葛一根根的崩断开来。延嗣骤失依托,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咬紧双唇,抠住岩壁,似乎想要阻止不断下坠的身躯。然而坚硬的岩石却依旧在他脸上身上划下了无数血痕。延嗣再想坚持,却已无力回天。他闭上眼睛,任凭身子仿佛断线的纸鸢惶惶坠下悬崖……
倏的,一道飞索无声无息自天而降,挟着浑厚的劲气牢牢卷起延嗣,划着弧线稳稳的将他带上郁郁葱葱的摩崖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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