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老师出事了!”
“什么?”
陈曦惊恐,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娇小的身影,踉跄后退。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许老师是谁?
整个蒙彝镇中小学,只有一个许老师,许清!
那是她的启蒙恩师,恩情重于山,她的恩师,出事了。
回来的路上,她心里一直强烈不安,却找不到源头在哪里。
原来,是老师出事了。
“她……她现在在哪里?”陈曦颤声问道,“她到底出什么事了?玲姐,你别吓我!”
“不,我说错了,是我们班主任,袁海,袁老师!”
钟玲满眼泪花,哭道,“我们班有个同学,周五没有来上课,趁周末时间,袁老师去做家访,他……他被杀了,被捅了三刀,呜呜呜!”
“袁老师……”陈曦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钟玲口中的袁老师,袁海,不正是许老师的未婚夫么?
他们的爱情,一直传为佳话。
这对恋人,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一直是整个蒙彝镇的神仙眷侣。
他们都是高材生,博学多才,却毅然放弃大城市优越的条件,跑到穷乡僻壤来支教。
来到这里,他们没有领过一分工资,反而,自掏腰包,资助很多贫困学生。
而且,凡事都亲力亲为,对每个学生都非常有耐心,特别是某些心理有问题的学生,他们都会亲自上门做工作。
他们,走遍大凉山的每一寸土地,只为,每个孩子,都能有学上,能够接受教育。
他们,是这个镇上,最可爱的人,最可敬的人。
为了学生,他们甚至,连结婚的钱都掏出去了,连一场婚礼都没有。
这是何等的大公无私。
他们,把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汗水,都洒遍了凉山大地。
而今,那个最可爱,最可敬的人,死了。
做一次家访,被人捅了三刀,死了!
这是何等的悲凉。
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又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这对许清来说,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她的家,在黔中大地,在遥远的安城,为了他的一腔热血,她毅然决然,跟着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尽心尽力,而今,他死了,她怎能接受?
“许老师……”陈曦心里发堵,仿若被一块大石压住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为她的恩师,感到悲哀。
两行清泪,晶莹剔透,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悄然而下,落在黑暗中,落在尘埃里。
“袁老师怎么死的?”陈曦颤声问道。
她想了解内情,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要找秦贞姐,侦破此案,为老师讨个公道。
“被人贩子杀死的!”
钟玲说道,眼泪却不停地流,“我们那个同学,父母都不在家,出门打工了,只剩下一个奶奶……袁老师去时,正好发现……发现两个人贩子准备将我们同学拐走,袁老师为了救人,上前制止,被,被捅了好几刀,呜呜呜……死了,当场就死了!”
“人、贩、子!”陈曦咬牙,一字一顿。
她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从未这么恨一个人。
多好的人呐,那些人心肠怎么这么狠,怎么能下得起手。
“他们人呢?”陈曦问道。
“被抓了!”钟玲说道,“案发时,有人看见,吆喝全村人,将人一并抓了,那两个人贩子被打得半死,可是,可是……袁老师再也活不过来了!”
“你们同学呢?”陈曦再次问道。
“在医院抢救,他也被捅了一刀……要不是袁老师……”钟玲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风,继续吹,很凶,很猛,不断地拍打着窗,那萎靡不振的窗帘,被风肆掠,噗噗噗的响,与钟玲的哭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曲萧瑟悲歌,冰冷而凄凉。
陈曦站在房中央,久久无言。
她现在,也是心痛如刀搅,她能怎么办?能怎么说?
凶手已经落网,心里,只余悲伤。
她为袁老师而悲伤。
她为许老师而悲伤。
她也为,整个凉山大地而悲伤。
他们,失去了最可爱的人。
“老师们,同学们都去袁老师家了……”许久,钟玲说道,“许老师一直跪着,跪在袁老师的棺材旁便,她一直不说话,没人说得动她……大家知道你和许老师最亲近,叫我在这里等你……”
“我们走……”
夜,漆黑入墨,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恐慌。
两个小女孩,牵着手,在弯弯曲曲的泥巴路上奔跑。
夜色,不能挡住她们的脚步,这里,她们太熟悉了。
此时此刻,她们只想,去看看,那个最可敬可爱的人,最后一眼。
风萧萧兮,冰冷而凄厉,吹乱了她们的长发。
转过一道弯,她们的眼前,一座半山腰上,那里,灯光点点。
那是一层瓦房,破败而沧桑。
房周围,是一片竹林,还簇拥着一团团蔷薇花,在房四周,极尽绽放。
此时此刻,房周围,纷纷攘攘。
特别是门前的小院,已经站满了人群。
所有人,都纷纷往堂屋中张望,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是悲伤。
这些人,有老师,有学生,有镇上的人。
屋中,灵堂下,那里,有一口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个青年,他仿若睡着了,安静,祥和。
棺材周围,布满了鲜花。
棺材旁,左侧,有一个女人,年芳三十,温婉可人。
然而,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格外苍白。
她一身孝装,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每当,有人上前上香,鞠躬之后,她便木然地磕头回礼。
她是许清,她跪在这里,很久了。
以死者家属的身份,以死者妻子的身份,跪在这里。
跪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袁海的家,也是她的家。
袁海父母早故,这个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是袁海唯一家属。
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所有人都认可,她,是他的妻子。
他们夫妻,把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于教育事业,为这块大地上,抛头颅洒热血。
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结婚,连一个孩子,也不曾留下。
而今,袁海走了,这个家,只剩她许清一人,这是何等的悲凉。
尽管,来的人很多,络绎不绝,然而,她的心,已经沉寂如水,她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她太过悲伤了,悲伤得……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然而,她的心,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她的心,在流血。
她的希望,似乎,也随着那个人的逝去,而终灭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妻子的本分,为他送丧。
镇长也来了,神情肃穆,为袁海送上一束鲜花。
他亲自提字:正义不死,浩气长存,致敬,最可爱的人。
他想安抚许清一番,无果之后,悲叹一声,转身而去。
“袁老师……”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堂屋中,人们纷纷往门口望去。
许清,也在此时此刻,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小女孩,清丽脱俗,长发披肩,她脚步踉跄,一步步走进到灵堂。
陈曦来了,落寞而悲伤。
她点燃一注香,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而后,把香插进香炉中。
她看着棺中人,心里发堵,终于忍不住,眼泪脱眶而出。
她喃喃自语。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呜呜呜!”随着陈曦话音刚落,堂屋中,哭声一片。
这里,多是老师和学生。
“小曦!”许清抬起头来,眼泪滑落而下。
她也哭了,她也哭了!
“许老师,呜呜呜!”陈曦扑倒许清怀里,两人身影,在灵堂下,痛声大哭。
“砰!砰!砰!”
有沉重的脚步声接近。
这是两道倩影,一高一矮。
高者,英姿飒爽。
矮者,辫子飞扬。
她们来到灵堂下,上了一注香,深深地,看了棺中人一眼,沉默许久,许久,满怀悲伤离去。
“秦贞姐,秦枫姐!”陈曦望着那两道背影,喃喃低语。
“小曦,认识她们?”许清问道。
“嗯!”陈曦点头,“她们是县里的,我刚从县里来,就是她们送我来的!”
“小曦,快去帮我招呼她们!”许清说道,“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
“可是……”陈曦犹豫,她要在这里陪着恩师。
“快去!”
许清说道,望着那口棺材,目露深情,“我要在这里陪着他,不能离开,你快去,帮我招待她们!而且你必须得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课!”
“我不!”陈曦摇头。
“丫头,听话!”许清抚着陈曦的脸,“放心,我没事,他是为了他的事业而牺牲,死得光荣,我会没事的!”
“嗯!”
陈曦轻轻点头,走出堂屋,往那两道倩影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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