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燕儿林熙》第247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程纯晏终究还是没有听从林熙的意见，而是将朝中他不信任的大臣都处理了，虽然不像对待戴从革那样残酷，却也没有再将他们留在朝中了。
    林熙看着程纯晏的变化，越来越相信穆燕儿所说的话，而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天，下了早朝，林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皇宫，而是等满朝文武都散尽之后，去找了程纯晏。
    听到林熙所说的要求，程纯晏顿时有些惊讶，他知道林熙不满自己的做法，却没想到他竟然因此而想要离去。
    “你是不是觉得朕所做的事不合你的心意，因此才想要离去？”程纯晏问道。
    林熙迟疑了半晌，摇头道：“皇上是君，我是臣，臣怎么能对皇上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呢？我想离去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早有此意。几年前，我便答应了燕儿，待你登上皇位之后，便和她归隐田园，再也不过问世事。如今你皇位已稳，便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因此，我想兑现对燕儿的诺言。”
    程纯晏皱了皱眉，说道：“朕刚登基不久，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又怎会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如今可是要弃朕于不顾，去过你的逍遥日子？”
    林熙有些为难，他知道自己再留在朝廷也没有意义，因为他的政见与程纯晏不同，而程纯晏也不会妥协于他，再留下去，早晚有一天还是要离开。
    “皇上，不知道你发觉没有，自从你登基以来，臣所说的话，所想的决策，都与你大相径庭。你可会愿意听从我的劝谏，去做决定？”林熙问道。
    程纯晏一愣，他只是觉得自己与林熙相识多年，已经习惯了有这个帮手在身边，可是若要他听从他的意见，去决定什么事情，他又确实做不到。因为他觉得林熙是妇人之仁，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做，恐怕会后患无穷。
    见程纯晏没有说话，林熙又继续说道：“想必皇上心中已有答案，那么既然如此，还留我在朝中有何用？功成身退，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若长留京城，于你我而言，都并非良策。”
    他话中隐含的意思，程纯晏也听出来一些，皱了皱眉说道：“你在威胁朕？”
    林熙连忙低头道：“臣不敢，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还望皇上念在多年友情的份上，给我自由吧。”
    程纯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殿下的林熙，忽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遥远，而这遥远，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距离。
    “你先回去吧，容朕想想。”程纯晏最终长叹了一声，神态有些疲惫地道。
    林熙知道此事不是仓促之间便能做决定的，因此也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去了。
    回到侯府，看着门前那高高的院墙，林熙忽然觉得，只有在这一方天地中，他才是真正自由而无所拘束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是真的想过一种宁静平和的生活。
    回到侯府，林熙直接来到穆燕儿的房里，却见她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林熙走过去问道。
    穆燕儿放下笔，对林熙说道：“我们可能就快要走了，我把侯府中过去遗留的账目都清算一下，好交给欣然。”
    林熙叹道：“此事不必着急，今日我找皇上谈过了，他暂时还没有同意我辞官。”
    穆燕儿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若是他真的一口答应了你，那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也算是白费了，而他也并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与你的政见不合，但你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他舍不得你走也是应该的。然而人生本就有聚有散，离别的时候到了，任谁也阻拦不住。”
    林熙心中也有些惆怅，说他没有一点不舍，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吧，我去找他谈，抛开那些兄弟感情，他或许能理智一些。”穆燕儿想了想，说道。
    既然决定了，穆燕儿也不再耽搁，提了一壶自己酿的葡萄酒，她便坐上了去皇宫的软轿。
    在路上的时候，穆燕儿透过窗帘看着沿途熟悉的风景，这些景色都没有变过，她要去的地方也没有变过，可是要见的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一个了。
    当穆燕儿来到程纯晏面前时，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而是笑着说道：“朕就知道你会来。”
    穆燕儿满不在乎地说道：“当了皇帝果然不一样了，连说话都开始透着天子的风范了。”
    她这也不知是捧还是讽刺的话，程纯晏却没放在心上，笑道：“怎么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就不怕朕惩罚你？”
    穆燕儿却狡猾地笑了笑，说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才敢这样说的，换了是从前的皇上，我才不敢呢！”
    程纯晏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与她计较，说道：“你来找朕，为的也是那件事？”
    穆燕儿却装糊涂道：“哪件事？”
    程纯晏笑道：“不要装糊涂。”
    穆燕儿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说道：“我是来请皇上喝酒的。”
    程纯晏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感兴趣地道：“那你倒是来对了，朕也许久没有喝过你酿的葡萄酒了。”
    说着命人备了酒具来，也不顾君臣礼节，二人就对坐着喝起了酒。
    “朕登基一来，还从未如此放松过。”程纯晏叹道。
    “皇上，听我一句劝，虽说当了皇帝，可也不要太压榨自己，该享受的时候便要享受，否则当这个皇帝干什么？而朝政之事，也不要事事亲力亲为，养着那些大臣，就是来为你分忧的，你若什么都自己做了，还要他们做什么？”穆燕儿说道。
    程纯晏挑眉道：“你倒教训起朕来了。”
    穆燕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希望你能做好这个皇帝，我也不怕惹你生气什么的，因为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你心中的担忧我自然明白，而要防止那些事发生，并不是把所有事情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便可以的，须知得人心者得天下，其余的，反倒是其次了。”
    程纯晏皱了皱眉，她所说的话与林熙如出一辙，却不知道为何，从她口中说出来，似乎更有说服力些，而不会触动他敏感的神经。
    良久，程纯晏才叹道：“你所说的话，林熙也曾说过。可是身居此位，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如果我处于你的位置，或许也会如你一般去说去做，可朕如今是皇帝，很多事不得不防。也正因为如此，朕才不同意你们二人离京的。”
    穆燕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想象的到，如果我们继续留在京城，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些话，林熙不敢说，可我敢。我们过去所做的一些事，导致如今在很多大臣心中颇有些声望，而这就如同一颗种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发芽，但若是任其生长下去，恐怕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那时候，即便我们心中无鬼，皇上还会任由这棵树生长下去吗？因此，我们选择离去，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为了自保。”
    程纯晏听完她的话，久久没有回话。这些事他不难理解，却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因为一旦想到这些事，他要做出什么决定，就势必会伤害到林熙。此时被穆燕儿如此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无视的了。
    “如此想来，我们的决定，是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穆燕儿追问道。
    程纯晏依然盯着她没有回话，心中似乎是在挣扎。
    “至于皇上所担心的朝政尚且不稳一事，相信不需要我们帮助，你也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并且你如今正在解决，不是吗？若是还不放心，我们人虽然走了，一旦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随时可以回来。”穆燕儿又说道。
    良久，程纯晏才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还是容朕再考虑考虑吧，你先回去吧。”
    穆燕儿知道，他迟早会答应这件事的，因为她所说的那种情况，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是，那我便先告退了。”穆燕儿恭敬地说道。
    走到大殿的门前，穆燕儿忽然又转过身来，说道：“皇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如若强留，最终只会更添愁绪罢了，还望皇上能想明白此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程纯晏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叹息着喃喃自语道：“是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