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个军团只有半数的步兵。剩下的一半则是射手、骑兵、斥候、传令兵、工匠、军医之类的人。而在调走了八千骑兵,还有一个军团在后面的情况下,这支庞大的军队实际人数才六万多。但这也已经足够把这段山谷完全遮蔽住了。
当这支大军的前方出现萨拉森人的旗帜时,所有人便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萨拉森人的阵列在我们的位置看不清楚,只能远远的看到一片旗帜和长枪组成的密林。
这一点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印象里,帝国兵应该都是短剑大盾,而萨拉森人则是圆盾弯刀。可实际上,帝国步兵使用的最多的是一人高的长矛和鸢盾,而萨拉森人使用的虽然是圆盾,可他们阵列中长枪的数量一点儿也不比帝国少。
等到双方的阵列都整顿完毕后,两支大军就再次极有默契的向前。此时,我们距离帝国大军的后排还有大约两百步的距离。
萨拉森人摆出了齐头并进的横阵,帝国方面却是两翼突前,中央落后的新月阵,而且走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
紧接着,帝国的阵列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然后,弓弦崩响,利箭离弦,军官们则毫不停歇的继续下达命令。而几乎是在帝国采取行动的同时,萨拉森人那边也发出了高亢的呼喊,紧接着几乎所有萨拉森人都高声呼喊起来,几乎将帝国弓箭手拉弓放箭的声音也压住了。伴随着这呼喊声,所有前列的萨拉森人都高呼着发动了冲锋。
帝国射手们毫不迟疑的射出了三波箭矢,然后同样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顺着身后步兵们队列间隙直接撤到了后面。而随后跟上的步兵们则迈着整齐的步伐上前几步,停了下来。
在我这个距离,大概能看清楚的就是帝国方面的旗帜此起彼伏的跳了一下。我猜大概是那些旗手们把旗杆尾端插进了土里,以示决不后退一步的决心。不过,如果上头下达命令,他们该后退还是要后退的。
我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两翼已经接触了。
我原以为这种冲锋应该会在一瞬间就放倒一大批人,但看场面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喊杀声是传过来了,中枪的惨叫声也有,还有枪头戳在盾牌上的闷响声,以及其他的我也说不好是什么的声音。但是看起来,似乎接战双方的阵列都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迅速削薄。然而我又怀疑这是因为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我们的队伍继续缓慢的前进,直到追上主阵后排。而这个时候更多的方阵和萨拉森人开始了厮杀,也有更多的萨拉森人涌入了帝国军阵中央的凹陷处。
如果这时候从萨拉森人的后方杀出来一支骑兵,狠狠的从后面来上一下,那就成了之前我曾经听过的那场以还是共和国的帝国方惨败的战役的翻版了。然而,皇帝陛下并没有安排这么一支部队,所以也就无法期待传说中的速胜和大获全胜了。
两条长长的兵线彼此挤压,无数个小小的方阵互相摩擦,前排的步兵用长枪互相戳刺,后方的弓箭手则毫不客气的将弓箭倾泻到敌人队列的后方。我茫然的看着那些小方阵一个接一个的不断缩水,然后从前面撤下来,后面的小方阵则接二连三的顶上去,完全看不明白战局到底如何了。
我所能够看懂的就是,我走的道路是对的。与其训练一大群身手过人的精锐武士,还不如去训练数量更多的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在战争双方的总兵力都只有数十几百人的时候,少数优秀的武士就足以左右战局。但是当战争的规模扩大到万人乃至十万人级别的时候,即便是数百名优秀的武士也很难在其中掀起什么浪花。毕竟,就算一个人的武艺可以无限的提高,他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的。神话传说英雄史诗中那些一个人一柄剑从敌人舰队的一头杀到另一头的,终究只是神话而已。
这么想着,我扭头看了看皇帝。
尽管皇帝陛下已经穿上了他那身金光灿灿的铠甲,而且还站在我前面,感觉却非常敏锐,我一看他,他似乎立即就知道了:“怎么了巴德尔小子,有什么事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毕竟我之所以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学习的:“战局,我看不懂。不知道谁有优势,不知道该怎么看。”
皇帝头也不回,仍旧看着前面,语气平淡:“战局目前是我方优势,但是还要打很久,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所以还要继续看。至于怎么看……你能看到双方的旗帜动向吧?”
“我的视力还是挺好的。”
“那你就盯住旗帜,看哪一边撤下去得更快。无论是体力还是兵力,更先撤下去就代表消耗更大。目前我们和萨拉森人的兑换大概是四比七。”
“但是,敌人也可能要求士兵坚持更久,或者更快撤退,从而进行误导吧?”这种方法简直太不靠谱了啊。
“那是当然的,所以我才说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总之,继续看下去就是了。”
看到皇帝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我越发疑惑:“难道我们不做点儿什么吗?”
“作战计划都提前交代清楚了,也下达到了百夫长一级,称职的百夫长也应该和士兵们沟通过了。临时下达和作战计划违背的命令只会导致混乱,如果不是特别危急的情况最好不要做,更何况还有命令传达不到或者无法执行的情况。战前尽可能详尽稳妥的制定计划,一旦开战,统帅能够自由指挥的就只有预备队而已。”
“所以,我们就这么看着士兵消耗?”
皇帝轻笑一声:“你不是个北地人吗,难道还在乎会死多少人?”我的皇帝陛下啊,您是不是对北地人有什么误解?我们确实追求“光荣的战死”,但是如果能活着当然最好还是活到子孙满堂再光荣战死啊:“那些士兵也是帝国财产吧,这么消耗,您不会心疼吗?”
“你最好趁早弄清楚这一点,巴德尔小子。”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皇帝陛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士兵是赢得战争的筹码没错。但筹码就是拿来使用的。统帅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这些筹码发挥最大的价值,最终赢得胜利。至于筹码本身,愿光明神保佑他们。”
停顿了一下,皇帝才接着说:“他们的消耗本来就在计划之内,而且目前为止消耗速度低于预期。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对面有超过十万的士兵,北线还有五万人,想要获得胜利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但是,即便是萨拉森人,也不可能再组织起这种规模的军队。只要能够对这支军队造成足够大的打击,帝国东线将获得至少五年,甚至十年的缓冲期。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在这场战争中,我最先做好的是八个军团全部重整的计划。”
默默无语的看了看周围面无表情的站得笔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禁军和教导团士兵,我终于意识到我和这些老兵到底差在哪儿了。
不过,对皇帝陛下那乐观的态势预估,我却完全无法认同。帝国的敌人又不是只有萨拉森人,就算在东线赢得了和平,西线呢,北线呢?自己的军队损失太大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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