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没有说话。
郭碧玉则靠在靠椅上,闭目出神。
就在白天的时候全锦曾经提过的事,她怎么会没有想过。
扬羽大概不知道,扬十指在几天前曾经找过她。
一来,经过以前的几次教训,扬十指对她已经是有些怕了,所以也不敢擅自将扬羽的亲事定下来;二来,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家儿子有些倔强,恐怕只有郭大娘子先点了头,他才会答应。
他带着十几个相中的人家,来请郭碧玉过目。
最后的结果是郭碧玉一个都瞧不上。
不是这个不如扬羽长得好,就是那个个子矮,不是这家穷困,就是那家教养不好。
那天的结果自然是扬十指失望而去,而雀儿却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大娘子,说来说去,我看只有你自己才合适了。”
当时郭碧玉只当是玩笑,而今再回想,以她这个挑法,若她总是不甘心,扬羽大概是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可是扬羽就是配得到最好的。
不知不觉,马车到了樨山别院的门口,郭碧玉叫车夫将马车驶进门中,不容置疑地道:“你去客房休息,天亮了再回京城,我父亲明早也要下山,你们正好一起回去,我就不送你下山了。这几日事情多,你小心,我让齐叟跟着你,你别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你等我。”
待到天亮,一直到马车行到了城门口,扬羽都没明白这一句“你等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大娘子的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和蔼了很多。
……??……
季云起夜里早就回了自家别墅。
他的话既然已经传到,又觉得在那里等着郭碧玉很是呆傻,跟牛管事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而郭碧玉几乎一夜没睡,天刚亮便叫人用软轿抬她去找季云起。
“大娘子来的倒早。”季云起这会儿还没用早饭,道,“可要一起用?”
郭碧玉摇头道:“不是季郎君留话让我来一趟吗?所以天一亮我就来了。”说到这里,她再度歉然道,“实在是对不住季郎君。”
季云起道:“郭大娘子是想明白了吗?”
郭碧玉抬头看着他。
“我到现在都认为郭大娘子是个坦荡的人,与扬乐师也没有不可告人之事,以前的事情虽然可一笔抹去,我也不会介意,可以后做了我的夫人,有些事可以做,有的事不能做,总要有些分寸。尤其是去照顾一个乐师,并不合乎身份。”
“季郎君是认为我不该做这些事。”
季云起耸耸肩,道:“是啊,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如果我介意,当初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只是你不能顶着一个相府少夫人的名头,因为一个乐师让相府受人非议,那样很麻烦。”他向郭碧玉走了几步,道,“我自负才高,将来也要有一番作为,总要娶个事事有筹谋、不局限于内宅的夫人。你各方面都很好,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让我满意的女子,所以我当时也深信你能胜任我的夫人。”
郭碧玉低下了头,道:“只是这样而已吗?”
季云起挠了挠脸,道:“或许,还因为我不想与那些搅和进夺嫡之中的世家联姻?”他笑道,“就和郭大娘子当初不想嫁到锦乡侯府是一个道理。”
郭碧玉终于抬起了头。
她双眸微微地弯了起来,道:“多谢季郎君,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事。”
她侧过身去,看着外面,道:“季郎君早就知道我特立独行,身为女子,却喜欢在生意场上折腾,生意开了一家又一家,好似没有个尽头,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拼。”
“为什么?”
“季郎君,我从小到了上京之后,便有许多人教我,这样不应该,那样不应该。就如同您刚才跟我说的那样,相府夫人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她弯唇而笑,“可是,我如此拼命,让自己慢慢变得强大,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要尽情做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到头来,还是只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那样,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对不起,季郎君。”郭碧玉双膝微微屈下,施礼道,“请您退婚。”
就在季云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郭碧玉又道:“靖王之事,您可以不帮忙,但若您肯出手相助,我愿意与您共享郭家收集到的消息,包括其他几位皇子殿下的。”她肃声道,“我知道您心中的是宫中久病不愈的那位。”
季云起被这一连串的话有些弄懵了,道:“你怎么……”
“我与几个药堂关系都极好,有些事情自有端倪。那位原本无事,却一直居留宫中养病,只怕圣上心里早有了打算。”
郭碧玉再度恳请道:“我知道对不住季郎君,所以请相府提出退婚,这样对您的名声不会有任何影响。”
…?……?…
看着郭碧玉平静的面容,费氏的眼圈就红了。
“这孩子怕不是傻了,被伤成了这样,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费氏搂着郭碧玉,眼泪又流了下来,“季云起那个杀千刀的!怎么能这样反复无情!我们……我们连订婚宴都办过的!”
郭皋沉声道:“也是我们出了麻烦事,人家抽身也是正常。”
“可碧玉以后还怎么嫁人?”
郭碧玉嘴角抽了抽,道:“娘,您且冷静些。季郎君也不全是因为我们家郭集那边出了问题。”
“那又是为什么?”
“听说圣上敲打过几次季相,说他找了个陶朱公做儿媳妇,以后怕不是又有钱,又有权。”
季相原本就实权在握,以后季云起不出意外也是要官居高位的,父子俩同在一朝,一旦娶了郭碧玉,相当于手里握着一笔极大的财富。
郭皋自己就是皇商,而郭碧玉身为商行行首,手里握着盛世华音、上京东西坊市的数不过来的门店,在水卡圈中几乎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还有西市和京郊的邸店,西北有郭集,又有四通号……圣上的心思,固然是郭碧玉猜测着瞎说来哄她爹娘的,却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
钱和权放在一起,对圣上而言,想不起来倒罢了,一旦想起来,那肯定就是越想越不对劲。
费氏怔怔地听着,然后便道:“你还为那个负心汉说话!”
郭皋道:“那……你的亲事……岂不是一个像样的都没法找了?”
郭碧玉道:“爹,娘,女儿正要说这件事。”她道,“你们就没想过,我可以招赘一个在家里吗?”
“哪有好人家的儿男愿意入赘!你可不要胡说了!”费氏道。
郭碧玉就这么一说,原本也没打算一蹴而就,等他们着急了再说。
郭皋和费氏还没着急,可有人着急。
郭美玉算是一个,她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耀武扬威了一番,不是说正在置办的嫁妆,就是提请上京之中最有名的绣娘缝制的婚礼礼服,把玉锦阁的丫鬟们气得发疯,还没等郭碧玉发话,黄鹂便先发话将郭美玉赶走了。
第二个着急的就是安子鹤了。
从上次订婚宴上出了岔子,回家便大病了一场。
他压根就瞧不上郭美玉!这么多次的接触,他早就从郭美玉那里将郭家二房的家底打听的清清楚楚了,郭家二房现在与长房的生意一点儿边儿都沾不上了,有的就那么些死钱,而这些钱里能作为嫁妆陪送到锦乡侯府的压根就不会有多少!更不要说去资助端王的大业了!
为此他被端王狠狠训斥了一顿!
因此他恨极了郭美玉——他当真没想到那天竟然是郭美玉摆了他一道!可是现在也是木已成舟,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希望通过娶郭美玉将长房也绑牢。
这会儿郭碧玉被相府退了婚,他的心思不由得又活动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回头笑道:“殿下,您看。”
端王此时正在与他和其他几位大臣在大雅楼议事,见安子鹤靠着窗指着楼下,也有些好奇,道:“看什么?”
他走到窗边,顺着安子鹤手指,便看见了那边街道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丽人,虽然看不见面孔,却能感到身形袅娜,风姿极好。
“殿下,那便是郭大娘子。”安子鹤道,“她刚刚被相府退婚。”
端王道:“你的意思是……”
旁边的谋士兰若圃眼睛一亮,道:“在下懂了。那郭大娘子此时既然重新成了无主之人,那殿下何不纳之?”
端王沉下脸道:“一个商户女,如何配进王府?”
“殿下,这可是身价不菲的商户女,就属下打听到的,她手下资产何止千万!”兰若圃道,“殿下要的是她的财,又不是人?等殿下大局已定,怎么处置她,还不是随殿下高兴?”
端王摸摸下巴,看着窗外道:“只不知道郭大娘子相貌如何。”
安子鹤道:“也算是极品之姿。”
“要纳侧妃还要经过父皇点头……没有那么容易。”端王已然被二人说动,只是想到纳侧妃这一套规矩,难免面露难色。
“商户女给一个侧妃也太抬举了,做个侍妾都是他们一府的光荣。”兰若圃道,“这样的小事不必烦劳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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