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眼下醉的不省人事,幸而不是个喝多了就撒酒疯的,只是老老实实地蜷成一小团,他又穿了一身白衣服,比起膀大腰圆的方胜,就如同一个小茧儿。
扛着倒是不费劲,问题是显眼啊!
虽然郭美玉出了事,现在人们都去了外院的大厅议事,但还是有几个下人是二房留在这边看着蘅娘那间院子的。
万一被人碰到了,总不能再说也是个根雕吧?
为了送一个扬羽出去,玉锦阁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动了。
清场的,探路的,帮忙遮挡的,和二房的下人聊天转移视线的,找临时藏身的地方的,从玉锦阁蹭到了东院偏门那里,足足用了一、两刻钟,每个人都跟打仗时候的探子一样,等人终于送出了角门,没人不是出了一身的汗!
方胜将扬羽放到了车厢里,郭碧玉二话没说,也跟着上去了。
青燕急道:“大娘子,都这么晚了,您就别跟着了。”
“不行,他醉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放心。”郭碧玉道。
青燕便道:“那大娘子好歹带一个人跟着您过去。”
郭碧玉摇摇头:“你们留在这儿,谁也不用跟着我,过会儿我娘和二房那边肯定还会把东院所有的奴婢都传唤过去问话,你们也都知道怎么说了。你们且都回去吧,不然也太打眼了。”说完她就要关车门。
青燕急忙道:“主母若是找大娘子可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就说我受了惊,早早喝了养神的汤羹,睡下了。”
“那……”
“别这个那个了,我越早把他送回去越早回来。如果我娘真的发现了,就说我心烦,去樨山别院了。”郭碧玉又看了一眼玉刚,道,“明个儿来找我。”
看着马车迅速地消失在暮色之中,玉刚垂头丧气地道:“这回怕是要完蛋。”
他自从和墨鸦成亲以后,不住在府里,但今日却不同往日,院子里涉及到的仆人上面没有下令,没人敢离开。
青燕让守门的两个小厮关上了角门,边走边道:“且好好求求墨鸦吧,让她帮你在大娘子面前撞撞木钟。”
玉刚道:“我家娘子怕也是要狠狠地训我一通。也是我大意了,以为是在大娘子自己家中,定然不会出什么差池,结果……哎!”
…?……?…
马车车厢内不通风,这会儿又已经晚上了,里面昏暗的很,什么都看不清楚,从扬羽身上又不断溢着浓烈的酒气,很快便让车厢里有了一种醺醺然的气息。
往乐户巷子那边路不太好走,猛然间马车就是一阵颠簸,然后扬羽的身体便以一种快折了的感觉栽下来,郭碧玉急忙扶住了他,心里更是恨不得把那个灌他酒的奴才千刀万剐。
醉酒的人身子沉,郭碧玉把扬羽仰面按在大迎枕里,她也累的够呛,正这会儿马车又晃了一下,她一下子便趴了下去,这下压得实惠,扬羽的鼻子正硌在她脖子下面一点点的胸骨上,郭碧玉吓的要死,全然没想过有什么男女不便,心中暗道,千万别把他鼻子给压断了,那她可就犯了天大的错了。
她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到旁边,然后总也觉得不放心,便摸摸索索地拿手放在扬羽鼻子上,捏了捏,又按了按,确认鼻梁依旧挺直,没有被她这把骨头压断。
这么一上手,郭碧玉便感到炽热的气息就在手边喷啊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轻轻地朝扬羽脸上“啪啪”拍了几下。
“糊涂蛋,在我家怎么就敢乱吃东西?”
“你看你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若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又不是我亲自派人去请,你为什么会带着班子来我订婚宴上献唱?”
“郭府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可……”
郭碧玉说的正起劲,就听扬羽道:“郭大娘子。”
她吓了一跳,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就跟做贼被逮到了一样,强作镇静地咳了一下道:“你怎么样了?”
慌乱过去,她才想起来刚才听到的这句话,嗓音极是嘶哑。
一方面固然因为酒醉口干,另一方面,因这酒肯定不是扬羽自己喝的,而是被人灌的,肯定呛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便拽了拽车厢里的铃儿,道:“老胡。”
“大娘子有什么吩咐?”
“先去萧老大夫那里。”
老胡犹豫了一下,道:“大娘子,眼下晚了,若是先去那边,再送扬小郎,到时候您回府的时候怕赶上宵禁。”
“不要紧,先去,我不放心扬羽嗓子。是我疏忽了,应该一出门就先去瞧大夫,谁知道被灌了什么酒。”
等老胡拨转了马车的方向,她才道:“扬羽?扬羽?咱们先去看看大夫好不好,开些解酒的药。”
“手。”
“啥?”郭碧玉紧张道,“你的手怎么了?破了?扭了?”说罢将扬羽的两只手拽了过来,凑近了仔细地看,翻来翻去看了一会儿,又不敢动作太大,只怕是真的伤了筋骨她再给弄得更厉害,便轻轻放在扬羽膝盖上,安抚地道,“手没事,好着呢,啊。”
“大娘子。”扬羽道,“能……梦到……真好。”
郭碧玉这才明白过来,扬羽仍然没有醒,刚才说的也不过是呓语,大概是因为在醉梦之间,与他在订婚宴上含笑祝歌的时候不同,含了一种孤伶伶的可怜劲儿。
她没再说话,只是再度扶住了扬羽要垮下来的身躯,道:“我在呢。”
扬羽这个样子没法下车,又是老胡去拍门,将已经打烊了在屋里休息的萧老大夫请到了车上,小萧大夫在旁边打着灯笼,站在车门口都能闻到酒气,惊讶道:“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他吸吸鼻子,道:“酝和春?倒不知道扬乐师还能喝这么浓烈的酒。”
萧老大夫道:“大娘子,扬乐师不妨事,老朽去开两副药剂,一个是解酒的,今晚便熬了给他喝,另一个是润喉养肺的。”
郭碧玉道:“多谢您了。”
又等了一会儿,萧老大夫才回转来,身后的小萧大夫提着一多一少两副药,递到了车上,道:“用法都写在了方子上,遵照方子行事便可。”又送上来一壶凉茶道,“给扬乐师且先解解渴润润嗓子,这壶是新的,没用过,您用壶嘴送点儿水进去,不容易洒出来。”
待等郭碧玉的车走远了,小萧大夫才道:“爹,您开个解酒方子也就是了,怎么还要养肺?”
“你懂什么,郭大娘子亲自带着扬乐师过来,想必这酒也不一定是扬乐师自己个儿喝的,万一是被人灌的,呛到肺里,不好好养护也是容易留下病根,这么个被郭大娘子看眼珠子一般看护的人,咱们多思虑一步也没错,再者说了,医者父母心。”
小萧大夫撇嘴道:“这条街醉汉也不少,也没见爹爹你医者父母心。”
萧老大夫便猛然敲了一下他的头道:“还酝和春,酝和春!你什么时候对酒这么懂了?一闻就知道!”
…?……?…
从萧家的医馆离开,老胡便架着这辆马车开始了东南西北兜圈的过程。
郭碧玉给扬羽顺了些凉茶入喉,扬羽也缓缓地恢复了些许意识,只是仍然昏头涨脑的不知道身在何处,却不愿意回乐户巷子那边,迷迷糊糊地要回自家的宅子。
自从惠琴去伺候扬十指之后,扬羽便将乐户巷子那个院子好好修整拾掇了一番,自己在别的坊置了一间极小的屋子,从扬十指那儿搬了出去。
郭碧玉知道这件事,但老院子逼仄,扬羽住在那儿的确也不合适,这是他的安排,她便也不去插手,只是怕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上门去打搅,便叫人暗地里在新住所旁边照应,她自己却不曾去过。
早知道有今天,她说什么也要过去认个门啊!
看着扬羽趴在车窗上醉醺醺地东指西指,郭碧玉苦恼地按了按额头,从后头拽他道:“扬羽,别把胳膊伸出去,听话。”
“不,不是这里。”
“奇怪……为什么这条巷子里的房子都一样……”
“这条巷子……和那条巷子也一模一样……”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郭碧玉担心过会儿要宵禁,便道:“不行去通善坊我那个宅子吧。总在街上瞎转也不是办法。”
老胡刚应了一声,胡同口便出来一个人,道:“可是郭大娘子的车?”
郭碧玉凑到扬羽后头,往外一看,是她先时嘱咐在扬羽宅子附近关照的人,名字叫肖杰,是她特意请齐叟从相熟的武师里雇来的。
肖杰道:“因对大娘子的车驾不熟,看您在这儿晃了十七八圈儿,扬乐师露出脸来我才认出来。”
郭碧玉喜道:“扬乐师喝醉了,赶紧带路,送他回宅子。”
扬羽的小房子刚才怎么也经过了七八次,郭碧玉哭笑不得,哄着趴在车窗上的扬羽下了车,道:“且轻一点儿,别抻着胳膊。”
待等把扬羽安置到了矮榻上,老胡才道:“大娘子,既然人送到了,大娘子回去吧,我还能赶着宵禁前把您送回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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