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寒曦》第210章 七月流火,罪孽焚城(七)

    天,开始下起了大雨。
    当然是透明的雨滴,梦境中那恍若鲜血一样的雨水并没有出现。
    王道舒了口气,可心中的不安却愈发的强烈,特别是那座雨幕下的房子。只要看向它时,自己的心脏就不由得一滞,只觉得像是隔着一厘米凝视刀尖。
    王道从不相信第六感这些玩意,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正被这种奇怪的感觉驱使着要逃离这块是非之地,但心中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逃,否则他将一辈子为今天的懦弱而悔恨。
    “走吧。”挥手甩下风衣上的雨滴,少年慢慢朝前迈步,周围的景致愈发清晰,少年的心愈发的不安起来,走到门前,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敲了敲门,像是前来拜访房子主人的客人。
    白夜和兰斯洛特对视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一名高级军官的房子门口居然暗哨也没有?就这么任陌生人敲门?这里不简单。
    兰斯洛特暗暗把手放在了腰间,战术铠甲背后的青色指示灯开始不断的闪烁,那是充能的指示灯,只要他愿意,等会儿他的手甲上会立刻变出一门手炮来,然后把整个门都给炸飞!
    白夜就没那么可怕了,不过她的袖子里一束青光乍现,那只是普通的餐刀,可在她手里却有着不逊于手枪的威力,在近距离投掷时恍若阴森的雷霆。
    咯吱——
    门缓缓开启,所有人的肌肉都绷到了极致,门后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是黑洞洞的枪口?还是阴险的机关?亦或是别得什么东西?
    “您来啦。”出乎意料的,门后只有一位打扮得体的女仆,她看起来并不大,甚至比王道的年纪还要小一些,一双紫色的瞳孔和她的脑袋一起微微垂下——可这种朦胧的感觉却显得她愈发的美丽。
    但这却让王道身后的两人惊恐了起来,难道王道说得是真的?他.....真的在梦中来过?不然怎么解释这个女仆明明是刚见面就向王道行礼,而且还对他说“您来啦”这种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迎接漂流已久的孤魂野鬼,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叫什么名字。”王道把手藏在袖子里,不让人发现他手心中直流的冷汗。
    上下打量着这个对他行礼的女仆,心中的惶恐愈发的浓烈,真的是一样,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王道的手臂大幅度的颤抖着,他丢开了恐惧,丢开了心中的思虑,惊慌的情绪在心中蔓延,那种绝望的宿命预感又重新降临,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东西,他的手掌一张一合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薇薇安,我叫薇薇安”女仆的话打断了王道的思绪,缓缓朝他伸出了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情景怎么也如此熟悉?但他还是将被雨水打湿的风衣交给了薇薇安。
    薇薇安将他的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随即对王道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顺着她的手看去,一个旋转的阶梯通向二楼,或许是因为阴天下雨的关系,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王道站在阶梯下凝视阶梯的终点,像是在凝视着未知的深渊。
    在未知的恐惧下,王道犹豫了,他承认他是在害怕......不!或是说恐惧也不为过,这是来自宿命的绝望,与胆子无关,那种命中注定般的预感,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夏日的暴雨,从来不曾这样可怕过,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像天河决了口子,白夜站在屋里真的担心屋顶要被砸漏了。狂风卷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窗缝里真的钻进雨水了,顺着窗台往下流,闪电一亮一亮的,像巨蟒在云层上飞跃。
    女仆薇薇安依然保持着“请”的手势,三人站在楼下谁都没有动,他们以瓢泼的暴雨和奔腾的狂雷为背景,组成了一幅肆意泼洒的人物风景画。
    一个暴雷猛地在窗外炸开,银色光芒照亮了两个年轻人的脸庞,王道一惊,他抬头对上了阶梯上那双注释着他的眼睛,瞳孔顿时缩成了一个小点,怎么是他?
    可那对视一闪而过,台阶上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转身回到了房间,王道伸手想要叫他,可却不知说什么好。
    “在这等我!”他朝着身后的二人说了句,然后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到了二楼。
    碰!门被他野蛮的撞开,他喘着粗气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茶几,两张椅子,茶几上放着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那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平静的泡茶,也不理窗外那骇人的雷霆和暴雨,就是连闯入这的王道他也没有理会,就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来者是客,这是我在中国学会的话,请坐吧。”年轻人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
    “阿传,是你么?我、我是小明啊。”王道战战兢兢的走到椅子上坐下,他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眼中的目光惊疑不定,因为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他的头发......全白了。
    而且是那种灰白,死亡一般的白色!他的脸色惨白,眼中毫无生气,就连泡茶的动作都有些僵硬,王道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像是在打量着死去多年的鬼魂。这和在伦敦时的变化有多大啊,那时他给王道的感觉还是一个满是朝气的小伙子,可现在呢?活脱脱的就是一张披着人皮的僵尸!
    “是啊,是我。”亚伦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下说“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你。”“这次?”王道的手不由得一僵,这其中隐藏的信息量太大,让他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也就是说还有上次,上上次?那在他之前的人怎么样了?他们来的目的也是跟自己一样么?王道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在中东这边工作?”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带着不安问了出来。
    “是啊,还是公司给的房子”
    “是哪家公司?”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职位嘛.......是中东联合军总参谋部参谋长。”亚伦给他一个满是歉意的眼神道“抱歉,之前在伦敦骗了你。”
    王道的拳头骤然攥紧,他看着亚伦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三月前纽约遭到导弹袭击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大快人心。”他看着杯中悬浮的茶叶轻声说“只可惜我手里没核弹,没能杀尽。”
    这变像是承认了他就是幕后黑手的事实。
    “你混蛋!”王道顿时是怒火攻心,他站起身,就朝着自己这位昔日的好友挥下了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在这房间响起,亚伦被这饱含着愤怒的一耳光扇得重心不稳,连人带凳子摔到了地板上。
    “呵呵,你生气了,小明。”亚伦捂着被扇得通红的脸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也不恼,他看着王道眼中满是缅怀“你以前很少生气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为什么是你,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啊!”王道的手颤抖着,朝着亚伦大声咆哮着,眼泪不值钱的从他的眼眶中溢出,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童年好友就是杀死自己心爱女孩的凶手。
    “我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亚伦不为所动,转身打开房间里的一个柜子,只听柜子哗啦一下就从里面掉出了一大堆肩章和银色的小吊牌,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散发出的血腥味让人想要呕吐。
    “这些都是.......”
    “和你抱着相同目的来得家伙。”亚伦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那片花圃,这三个月里,这片土地下到底埋了多少人了?大概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王道强忍着胃中的翻腾质问道。
    “他们想杀我,我想活,所以我杀了他们,就这么简单。”
    “我不是问你这个!”王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人,杀那么多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中东的高级军官,可无论什么理由你都不该朝着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
    “是啊,你说的对,可是你知道么?你知道么小明。”这个年轻人的声音顿时变得无比的落寞与悲伤“薇儿死啦,我的妹妹她死啦,那个一见到我就会笑的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在我背后的妹妹,小时候总是唠叨着长大就要嫁给哥哥的妹妹死啦。”他缓缓抬起头,瞳仁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她是被美国人杀死的,可我呢?难道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王道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亚伦的过去除了童年,他几乎一无所知。他听着亚伦轻轻诉说,像是看到复仇的鬼魂站在自己的坟茔前低语,汹涌的怨恨与杀气如同海潮将他吞没。
    因为复仇而杀人,仅此而已。
    王道终于明白这个在伦敦时看起来还满是活力与朝气的年轻人,在一年不见就变得满头白发,失去至亲的痛苦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他依然坚持着,坚持着不能倒下,不能死去。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亚伦刚刚回答的是“我想活”而不是“我不想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能让那些政客们因为他而不能安心入眠,要活着......这成了亚伦唯一的目标。
    “小明你变了好多,比在伦敦时变得成熟了些,这很好。”他看了王道一眼淡淡说“虽然猜到了你的来意,但还是问一句,你来这是要干什么,当救世主?”
    “算是吧,你的杀招应该不在这吧?为什么不把我也干掉?”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反而平淡了下来,他本想冲着亚伦挥拳,把他打的鼻血直流,朝着他大声咆哮。可看到他满头的白发,和薇儿死讯王道心中的怒火却没来由得平息了。只是觉得心塞塞的,不知是什么情绪在心中翻滚。
    “我想过,可我下不了手。”他说着看向了楼下那藏在帆布下的两个怪物,那是王道在伦敦遭遇的生物兵器,其实在刚才他们敲门的时候,只要他一个命令,那两只怪物就能冲上来把三人撕成碎片。
    “你知道么?小明,我和薇儿其实是孤儿,那时候我们还小,你居然还傻傻的把福利院的阿姨当成我和薇儿的妈妈......后来我和薇儿被将军......哦,就是联合军的总司令,当然他已经被我干掉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军官,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好心的家伙,其实不过是因为看中我的天赋而收养的我而已。”亚伦讲述着他这些年的境遇,嘴上泛着冷冷的嘲笑。
    王道默然,他知道亚伦是个极其聪明的家伙,甚至聪明达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他能在这个年龄成为联合军的参谋长不可能是凭借是总司令养子的关系,而是因为其过人的天赋!三月前的核危机事件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他的聪慧,能把各国领导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甚至骗过了唐小梦计算,在层层封锁下把满是毒气的导弹送进了纽约,这样的年轻人,让人战栗!“可是我知道,将军也知道,我之所以愿意帮他,不计较任何得失,是因为我想看着薇儿平平安安的长大仅此而已,薇儿死了,那我除了复仇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你就要杀死每一个阻止你的人么?”
    “是啊,杀死每一个,不择手段。”他幽幽叹道“除了你,我可以杀死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可只有你,我下不了手。”
    王道忽得感觉鼻子一算,他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阿传,我.....我其实.....我其实和他们不一样的,我不是来.....不是来那个你的,我只是要解药,就一瓶,我就要一瓶。”
    亚伦愣住了,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纽约那边有你重要的人?”
    王道点点头“她没死,但中了那个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
    “解药我有,而且现在就能给你,那个配置生化病毒的科学家就是我从伦敦挖来的,就算没有我都能让他先做一个给你。”亚伦明确给王道了答复,可没等王道面露喜色,亚伦便说道“可你想过没有,等你把解药拿回去,将会面临着怎样的灾难。”
    “什么意思?”王道不解。
    “中毒的人占了纽约市一半的人口,他们如果再这最后的七天还没得到解药就得通通进火葬场,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我,想必你也从美国人嘴里知道了我在他们面前是如何的张扬,甚至公然表示我就是那场灾难的主使者。”他指了指地上的肩章和铭牌说“所以他们即使恨极了我也只是派人来活捉我,而不是一颗导弹把我家给夷为平地,因为他们知道我手里握着解药配方,只要那些市民还活着一天,我就等同于拿捏着千万人的性命当做人质。”
    王道听到这,浑身不由得一颤,他看向亚伦道“我知道了,也就是说我要是拿着解药从你这里出去,那你就......”
    “是啊,美国人的眼睛恐怕时时刻刻都盯在这呢,估计你刚出门,解药就得被他们抢走拿去分析了,至于我.....”亚伦笑笑“没了人质我估计得要被他们当成恐怖分子给抓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王道慌了神,他既想要救自己心爱的女孩,又不愿自己童年的好友因自己而死,可两者又只能选一个....
    “你......要救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亚伦问。
    “应该算是.....我的妻子吧。”一提到雪莉,王道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起来。
    “你结婚了?”亚伦惊奇。
    “没有,其实我和她只能算是男女朋友,不过是那个笨蛋为了安慰我,自作主张的把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还说什么要当我新娘的傻话......”
    亚伦坐在那看着王道讲述,他能看得出来,当自己这位好友提到那个女孩时连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就像.....就像自己提到妹妹一样。真好啊,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摩挲着腰间的配枪,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碰!’一声枪响,王道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超前看去,只见亚伦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手里拿着把枪,枪上满是鲜血。
    “阿传!你.....你在干什么?”王道跑过去一看顿时吓坏了,只看见他肚子上到处都是血,衣服都被染透了。
    “当然是在成全你啊。”亚伦笑笑说。
    “你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啊,你流了好多血.....”王道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他四处张望着,想要找些可以止血的东西。
    “小明,你....你别动,先听我说。”亚伦忍着腹中的剧痛缓缓道“其实在我放你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过了,今天你要想活着....咳咳......活着出去的话,只能带着我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啊,大家一起活着不好么?阿传你别乱动,我马上叫医生来,我马上......”然而没等他说完,就被亚伦抓住了手臂。
    “别叫啦,没用的。”他笑笑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这很简单啊,因为我是坏蛋啊,杀了那么多人的坏蛋,这里就是坏蛋的老窝,你想想,能从坏蛋老窝里平安无事出来的是什么人?”
    “坏蛋的帮凶。”王道脱口而出。
    “还有杀死坏蛋的警察。”亚伦补充了句,然后看着沉默在那的王道缓缓说“我是本来就是要死的,没了薇儿我也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可你不一样,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小明,活下去吧。我要你背负着救世主的名义活下去,不为了任何人,就为了她,你在乎的那个......”
    亚伦的眼神有些迷离“傻瓜啊”
    “别啊,阿传你......你不要死啊,我还想......我还想.....”王道抱着他的身体,把手捂在他肚子的伤口,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心中满是悲伤,那悲伤像是胶水塞满了他的肺部,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亚伦笑笑,此时他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健康的红润,他笑着摸了摸王道的脸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小明,我说过的,我可以毁灭世界,可以为了复仇杀任何人,却唯独无法对你下手啊......我要死啦,请守护好我们的城堡。”
    他的手忽得失去了力气,重重得落在了地上,双眼缓缓闭上,嘴角露出了丝微笑。这个本要毁灭世界的狂魔在走得时候却是如此的安详。王道想起他们在长安的那段日子里,曾在沙坑里堆起了一座城堡,艾薇儿高兴的拍手唱歌,自己在那苦恼如何能在回家之前数到一百,而亚伦站在那,静悄悄的一言不发。“什么城堡啊,我不记得了。”王道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暴雨过去,一束天光破开乌云,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彩虹。
    闻枪声赶来的兰斯洛特和白夜看着房间里的景象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道没解释什么,只是抱着亚伦的尸体跪坐在那,不知为什么,他难受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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