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寒曦》第192章 心若流星，坠落无痕（八）

    时光荏苒，距离那次骇人听闻的核大战事件，转眼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美国已向各国大使馆澄清，那次不过是有人蓄意谋划想要挑起世界大战的阴谋，各国也发现那次事件的漏洞——美国派过去的代表人只是个参议长，并没有携带核弹发射箱的权利。
    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明明大都家知道核弹发射权只掌握在每个国家的最高领袖一个人手里，却听信一个美国二把手的胡言乱语（而且还是假冒的）
    仅仅是因为他带了一段假视频，和一些口头上的威胁就吓得各国领导人把核弹对准了纽约，还差点引起了第三次世界战争。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这也给世界各地人民早成的恐慌。至于身为核打击目标的纽约市.....其损失是无可估量的。
    据查证，光是在那场动乱中纽约市因踩踏而死的人就高达数万！这还仅仅是踩踏，而因为暴乱份子乘机打劫，车祸等事件死伤和失踪的人口就高达十几万！
    还有那天覆盖了整个纽约市的弹头，据查证，其中所装载的并不是核弹头，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生化武器，在落地时会释放一种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吸入气体后，身体的心肌细胞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所以在吸入这种气体后，人往往走着走着就忽然因为心脏停止跳动，倒地而死，极为恐怖。而那天，纽约市因为这种毒气而死的市民高达一千万！
    这几乎把整个纽约市变成了一座空城，更重要的是，死难者中还有不少美利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们有的是富商，有的则是政界要员，他们在那一天和普通的民众一样。生命在一瞬间凋零，人们这才知道，战争面前，众生平等。
    纽约周边的各大医院人数爆满，倒在路边的尸体无人清扫，直到国际志愿者队伍匆匆赶来时，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破旧的街道，报废的汽车，以及倒在路边无人问津的尸体才惊觉这个被称为世界第一强国的国家似乎在一夜间就如同鲜花般凋谢。
    而受到致命打击的，不仅仅是美国……
    白夜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幽深的走廊里，这是别墅的地下室，传说中影网历代领袖在继任后一段时间闭门思考的地方，在传说中也是他们度过生命最后一段时光的地方。
    在十年前，希诺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地下室的房间里三个多月才出来，出来的时候，那个房间里烟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关于这座地下室是怎么来的，大家并不清楚，影网的老人们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仿佛旧事中藏着毒蛇，但每当有人问起这个地下室的时候，他们总是不无神秘的凑在来人的耳边，用着满是警告的语气说：年轻人没事别瞎打听，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可这让大家更好奇了，影网内部谣言四起，有的人说这个地下室是历代领袖死去的地方，他们因为未知的原因总要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人说那其实是个埋藏尸体的窝点，和领袖意见不和的全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
    谣言很多，甚至还说的有鼻子有眼，但毫无疑问，这些谣言全都是向着恐怖故事的方向靠拢。
    到最后，一个曾经跟着布莱克先生多少年的老部下也说，在十年前，也就是希诺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里，布莱克先生在地下室的走廊里逛了一圈出来后，不无感叹的说“我感觉到历代领袖的灵魂在背后盯着我”
    白夜战战兢兢的环顾四周，周围那白粉墙壁上挂满了湿漉漉的水滴，光滑洁净的地板上也满是积水，即使白夜已经叫了工人帮这条走廊重新装修过，甚至还在走廊每隔五米的地方悬挂一盏一百瓦的白炽灯，她依然觉得这条走廊是如此的阴森，恐怖。
    以至于别墅里的女仆们根本不敢单独在这条走廊里打扫卫生，到了非要打扫不可的时候，她们也要成群结队的来这打扫，打扫完毕，每个人的头上都出了声冷汗，衣服都湿透了，像是刚刚蒸完一场桑拿。
    再加上那恐怖的谣言，不少女仆说宁愿去鬼屋坐一天也不愿意呆在那地下室五分钟。
    白夜一开始还以为是女仆们胆小，便决定亲自过来给王道送饭，却不想这里是真的恐怖，她不是指视觉上的恐怖，而是心理上的压抑，她开始真的相信那些教徒们的理论——灵魂不灭，鬼魂真的存在。
    绕是白夜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制裁者都能感到心惊胆颤，那么王道呢？那个背负着莫大悲伤的少年，他在失去所爱之人后就这样孤零零的在这恐怖的地方呆了三个多月，他到底是怎样过的？
    要是自己，恐怕在这呆三天就得疯了吧？
    她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据说已经有了七八十年的历史了，从第一代领袖开始就没换过。
    白夜把餐盘从门下的小门里递进去，然后把旧餐盒拿了回来。
    她打开盖子看了眼，不禁“啊”了一声，饭盒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动，只有馒头少了半个。
    昨天晚上……他只吃了半个馒头？
    “白夜？”门里传来了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虽然声音微弱，但是仍然清晰的传到了白夜的耳朵里。
    “是我，少主。”白夜下意识地答道，可她说完捂上了嘴，现在王道可是影网的领袖了，她应该改口叫主人的。
    王道似乎并没有在意白夜的口误，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门没锁，进来吧。”
    白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这间房间内的摆设，比如满屋的蜘蛛网啊，难闻的气味啊，蟑螂老鼠横行什么的。不曾想，这个房间内的布置是另外一副模样，周围的墙壁都用橡木色的墙纸铺盖，似乎是为了防潮地板上铺盖着名贵的红地毯，踩上去感觉像是细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檀香，白夜望去，这屋子的四周都被檀木打造的书橱包围。
    白夜心中惊讶，这传说中的恐怖之地竟然是一个装修紧致的书房？
    书橱上堆满了书，那些书似乎有了些年头，不少书的封面即使是包着书皮也已经因为氧化而泛黄。而且每一个书橱上都贴着一个小小的标签，白夜抬头望去，自东至西分别是：布雷特·冯·弗里德里希、瓦娜斯·冯·弗里德里希……以及希诺·冯·弗里德里希！
    竟然是历代影网领袖的名字，白夜仰望着这些书籍像是在瞻仰历代领袖的灵魂，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布莱克先生会有那种感觉了，原来这个精致的书房不仅是历代领袖闭关的地方，而且还是供后人瞻仰的神台！
    白夜移动目光，最后的一个橱柜上也堆满了书，只是那标签上并没有名字。她不由得有些好奇，用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王道，王道没有注意，他似乎很认真的从那书橱上取阅书籍，在上面写写画画，好像是在做笔记。
    “很震惊？”王道起身将书放回到书架上看着白夜淡淡道。
    “是，我还以为……”
    “以为这里是鬼屋？”王道笑了，因为三个月不见阳光，他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少主，我.....”白夜有心解释却发现自己又口误了，连忙闭上了嘴，朝着王道直摆手。
    王道没有在意，他走在书架旁，抚摸着这些书籍道“这里是第一代领袖存放日记和读书的地方，第一代领袖的事情你知道吗？白夜”
    “是。”白夜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说“第一代领袖布雷特，英明果断，创立制裁者，威震各大家族，不仅奠定了影网的绝对统治地位，还使得弗里德里希家世袭此位！”
    “是啊，伟大的领袖布雷特！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王道看了白夜一眼话语中若有深意。
    “是.....诅咒？”白夜忽然不敢看王道的眼睛。
    “是啊，这就是诅咒啊！弗里德里希家世袭的从不是什么至尊的皇座，而布满荆棘的诅咒啊！老师跟我说过，我们是地狱的守门人，是看守恶魔的狱卒，各大家族是疯子，是恶魔，那我们就必须要成为疯子中的疯子，恶魔中的恶魔才能活下去。”
    王道说着笑了笑指了指书架上的名字再指了指自己说“特别是我们这种人，大家都叫我们什么来着？嗯……政治家对吧？”他摸索着每一个书架说“这里的每一位领袖都是优秀的政治家，他们为了维护影网这个组织牺牲了太多，放弃了也太多，甚至有些领袖为了集体的利益都能跟自己的杀父仇人合作……”
    “我曾觉得我为了影网失去了太多，我失去了要好的朋友，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同学，失去了那些有趣的老师。”他说到这还自嘲的笑笑道“甚至还为此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的足够多了，可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失去的比我更多，他们更悲伤，更该哭泣，可他们没有哭，他们一直到死手里还握着那满是荆棘与诅咒的大旗！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书架，那个没有名字的书架。他抚摸着每一本书，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爱人，最后他拍着书架上那个空白的标签轻轻叹道“以后我的名字也要写在上面啦。”
    话语中藏有无尽的悲伤与落寞，像是鬼魂坐在自己的坟墓上幽幽叹息。
    “少主……”
    “不用担心，我这三个月看了好多，也想了好多，伤心又有什么用呢？”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已经不想再哭啦。”
    “少主您……”白夜看着他半天长长叹气道“真的长大了。”
    “是啊，长大啦。”王道看着那书架微微叹气“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时间真是残忍，它夺走了我好多，却告诉我那是成长。”
    白夜低下了头，她这才明白这名少年其实从未停止过悲伤，而且还比从前更加汹涌，就像是平静海面下隐藏的暗潮，涌动的悲伤足以吞没整个世界。
    “好了，帮我准备一下吧，最近我要放松下心情出去走走，白夜你不会要拦着我吧？”王道此时脸上已经全无悲伤之色，反而半开玩笑道。
    “明白了，您放心，内部事物我会安排帮忙处理的，您需要去哪？”
    这会儿换到王道愣住了，去哪？他又想起了那个眼睛玫丽如宝石的女孩儿，在每次约会时她总会红着脸对自己说“那……王道想去哪呢？”
    当时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现在他明白啦，那是说：只要他在，去哪都好。
    是啊，他想着影网，想着集体利益，想着师父对他恩重如山，可那个女孩呢？在导弹落下的最后一刻她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找到她，在乎的是自己叮嘱的话。
    那个女孩……她的眼里，只有他自己啊。
    “抱歉。”王道仰头轻声诉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您说什么？”白夜没有听清。
    “没什么。”王道撇过头说“去巴黎吧，我想去看看艾菲尔铁塔”
    “明白，签证和护照立刻帮您办理，机票的话……三天后可以吗？”
    “随便吧。”王道摆了摆手，示意白夜可以走了。
    白夜无声的退出门外，一道泪水缓缓王道那苍白的面颊，泪水映照出了整个书桌。
    书桌上，一块崭新的怀表正躺在上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