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寒曦》第156章 按照中国人的规矩

    次日中午，王道走上台阶，抬头看见早在门口等他的校长。
    “法兰克，你先回去吧”校长对着站在王道身后的法兰克主任挥了挥手。
    法兰克主任，没有多说话，转身就钻进车内驱车离开，他这次也是莫名其妙的，中午忽然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说是让他把王道接到校长家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王道看了看站在那的校长，张嘴刚要说话，校长就已经亲手打开大门，向他比划出了个“请”的手势，他没有迈步，只是用着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不是在学校，你不用紧张”校长还是保持原来的动作说“我现在不是以星海学院校长的身份和你说话，而仅仅是我个人的身份——雷奥哈德·艾尔斯，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所以，按照中国人的规矩，来者是客。”
    王道这才迈步走进了这座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宅院，这院子从外面看四四方方，墙院上红砖绿瓦也算是古色古香，让王道有种来到北京四合院的错觉，只不过进到里面才觉得这院子似乎建得有些年头了，院内的装饰如同外面一样也是仿照着四合院的样式建造的，倒是显得有些气势恢宏，只不过院内的物件已经很老旧了，走廊的柱子上的漆皮剥落的厉害，院子中的青石也坑坑洼洼，只有一个身着汗衫的老伯拿着大剪刀在修缮花圃。
    校长将王道领到客厅，客厅的桌上摆着几碟炒菜，校长请王道坐在主座，而他自己则坐到了王道对面。
    “实在不好意思，大中午的把你叫过来，中午还没吃饭吧？”
    校长拿起筷子，略有些歉意地说道“匆忙之中来不及准备，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弄了些家常菜，不过食堂师父们到底还是没有懂中国菜的，在食堂吃应该很不习惯吧。”
    王道默默夹了口宫爆鸡定放在嘴里，嗯，嘎嘣脆，和他经常翻墙去吃的那家馆子是一个味。
    他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放下筷子，看着校长的眼睛轻声说“其实今天……不是校长的生日吧。”
    校长微微一愣，也放下筷子，笑容慢慢收拢，然后颇有些自嘲道“怪不得她说这种东西我学不来，可真是……呵。”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就……”校长微微摇头似乎是在奇怪自己今天怎么如此犹疑不决，暗自下定决心后他指了指王道，再指了指他自己说“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今天贸然把你请来这里，是因为你师父让我来劝你，那件事情不能再犹豫了，本来是应该希诺他亲自来劝你的，但他说其实我比他更希望你去坐那个位置，我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所以我虽然知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来当这个说客。”
    “我知道的。”
    王道忽然有些想笑，到底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还会生出，只要过一段时间，师父就会放弃这种幼稚的想法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师父又怎么会轻言放弃呢？
    在长安自己可是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父虽然懒，但骨子里却是非常执着的人，他想要做的事就非要做到不可，不然的话就是把脑袋撞破他也不知道回头的。
    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逃跑而轻易放弃呢？
    校长也不说话，似乎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也不打断。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跟希诺去的，但有些事情我还要讲明白。”沉默许久，校长终于开口说“你听我说完后，决定还是由你自己来做，毕竟我能监督着学生上课堂，上考场，却不能押着学生上战场。”
    王道还是点头。
    “对于影网你了解有多少？”
    “校长是说影子地狱么？我觉得更像个黑客论坛。”
    “黑客论坛？”校长摇了摇头说“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他深深地看了眼王道说“看来希诺到现在还没敢和你提那些事情。”
    “什么？”王道下意识问。
    “没什么，就是影网的由来和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校长为自己斟了杯酒继续说“影子地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影网构成的主体，但不能说它属于影网，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有些不解，但如果硬要打个比方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像蝴蝶与花朵的关系。”
    “校长是说互利共生么？”
    “可以这么说，但又有些不同。”校长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说“还记得历史课上学过的黑三角贸易么？”
    “这个是记得的，不过校长问这个干嘛？”
    “你别急，这是和影网起源有关系的，书上讲过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有着一条横跨欧，美，非三洲的航线，被称为三角贸易，欧美的商人带着廉价的工艺品从欧美大陆出发前往非洲换取奴隶，黄金，然后再带着从非洲换来的奴隶前往美洲卖给生产农场，最后在美洲购买原料就地生产成工艺品去非洲再次换成奴隶，这就是三角贸易，对么？”
    “是”王道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他有预感，下面校长说的恐怕是惊天的秘闻。
    “可史书就记录到这了，你只知道三角贸易从十七世纪开始持续了两三百年，然后呢？就突然没了？”校长摇头将杯中的白酒一口饮进道“那群人并没有销声匿迹，只是因为随着林肯的黑奴解放运动，和人权概念的逐步提出，一部分人便放弃了干这种不正当的买卖，转行去做其他的生意，而另一部分人则固执的坚守这种行当，毕竟政府的大力禁止也使得这门生意的利润相当可观，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因为做这些违法生意被关进了大牢，甚至有些人因为交易数额过于庞大直接被推上了绞刑架”“可金钱所带来的诱惑是无穷的，仍有无数的商人前仆后继，妄想通过做违法生意来发财，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二十世纪末。”校长抬眼看了他一下说“1990年，博纳斯·李发明了互联网”
    王道心中猛得一震。
    “商人的直觉总是最敏锐的，当时就有一名毒品商人曾构想能否通过互联网将自己的毒品销售出去，毕竟这比走实体的要安全的多”
    “可当时互联网并没有普及，家用电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流行，所以他的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了，不得已他也只能收手，用着自己积攒下的钱开了家制造电子元件的工厂，就这样他默默的沉寂了十二年，不过这十二年他一直没闲着，看着家用电脑和互联网的逐渐普及，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便开始试着在互联网上小批量的做起毒品生意。”
    “可却并不理想，他意识到那是因为客户普遍缺乏安全感，毕竟客户们总是担心他们交易的对象是一群警察，而同行们也对互联网交易嗤之以鼻，因为你根本无法知道和你交易的到底是什么人，或许是客户，亦或是警察？”
    “那商人碰了满鼻子灰后并不甘心，而是想着能不能建立一个只有客户和他们商人能进的网站，而警察却进不去的，他变卖所有家产来到华盛顿，几乎用着钱砸开了一条路——结识了一位海军少将”
    “在某天晚上那位海军少将和他闲聊时，他假装无意谈了下关于互联网在军事方面的可能性时，那名少将立马就被他的言论给吸引了，当晚，那少将便连夜赶回海军部，向着海军总部提交了一份关于军用互联网的构想”
    “这就是暗网的雏形吧，我知道的”王道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他总算有些头绪了，这个故事几乎每一个会点黑客技术的人都懂，美军就是因此在全球设立了几十个访问中继点，只要使用一种特别开发的软件就能使用这些中继点访问网站，本来这只打算发给内部使用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款软件居然泄漏了出去。
    更可怕的是这软件不仅仅只依靠美军总部所设立的中继点，可以说只要有任何一台联网的电脑拥有这款软件，都可作为访问网站时所需的中继点。
    就这样局势终于发展到连软件发明人本人都无法控制的地步，以至于后来只要你的电脑上安装了海军部研究出的那个软件，你就能通过那几十个中继点来访问其他网站。
    这样的话警察就很难定位你的位置了，以至于有些人还把那软件戏称为“套”，意思是只要在访问网站时运行这个软件就相当与给自己带上了套，非常安全。
    “嗯，那个发明出来后，商人们从这其中看到了巨额的利润，疯狂的涌进了暗网，不过他们也没得意的了多久，警察很快就发现了解决的办法了，他们也开始学着用‘套’进入了暗网，然后一步步的骗取商人们的信任，很快就将五六个大意马虎的商人逮捕入狱。”
    “这引起了大家的警觉，可又毫无办法，毕竟软件是美国官方编写的，他们无力去改变，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找到了这群商人，具体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名教授，是电子计算机系的。”
    “他告诉商人们自己能改变这种现状，他可以召集几个研究计算机的好友来帮助他们加密网站的信息，保证他们绝不会被警方定位到，但条件是那些商人必须将每年所得的五分之一交给他们作为研究经费，这就是影子地狱的雏形，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王道点了点头说“您的意思是说影子地狱其实就相当于暗网请来的保镖，可这保镖实在是过于重要，以至于后来直接变成了整个暗网的主人，对吧？”
    “你说得没错”校长冷笑说“他们以为自己请来的是牧羊犬，却没想到请来的是一头雄狮，到头来还是自己变成了只会点头哈腰的家伙，真是可悲。”
    校长喝了口酒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说废话？毕竟这和你去不去影网继承那个该死的位置好像没什么关系。”
    王道摇了摇头。
    “诶——，孩子你要知道能领导狮子的只有狮子，暗网的那群商人是狠毒的野狼，而影网的人就是一群骄傲的狮子！就是他们这些人庇护着整个暗网不受到警察的清扫，而你的师父——希诺，无疑就是狮子中的狮子，他二十七岁时独自一人完成了超级人工智能的研发工作，在当时整个影子地狱都视他为偶像，而你在伦敦的表现也是无比的优秀，你现在才十七岁吧？”
    “十七岁的孩子，仅凭着一台军工手提电脑就瘫痪了整个伦敦市的电子系统，这已经可以让那群骄傲的狮子们正眼看你了，在他们看来你将来会和你师父一样优秀，所以他们只服你，也只会服你，明白么？”
    “校长，我不明白，我那时候只是为了救朋友和救我自己，其实那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按照平常师父教我的东西做了而已，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其实师父完全可以另找一个.....”
    “不，你错了孩子，这个世界其实是很不公平的，你觉得自己很平庸？世界上像你一样的人多着是？你说得没错，一点也没错，但是孩子啊，重要的不是能力，是身份！身份很重要！”
    “身份很重要......”王道低声重复着他的话。“是啊，身份很重要，在他们看来，他们和你的师父是好朋友，当你继承了你师父位置时他们依然是你的长辈，你不可能做出害他们的事情，所以他们愿意让你当影网的领袖，而如果希诺随意找了一个人过来，你觉得他们会放心？”
    王道缄口不言，因为他知道校长说得无比正确，要是换位思考，恐怕他也不会放心一个不认识的小屁孩忽然爬到他头上，趾高气昂的下令。
    “我亲爱的学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说了这么多想必你都该明白了，你的身份注定你这一辈子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庸庸碌碌的过去，你是注定要走向战场的人，挥手就要决定几千几万人的生命，你所要守护的是历经一个世纪的秩序与和平，这种事情，根本容不下任何情爱夹杂在其中。”
    校长摇头轻声道“孩子啊，不要说我冷酷无情，若是你以后成为能成为一念决定数万人生死的大英雄，一个女人对你来说，微不足道。”
    “校长，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大的责任，我所守护的不过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暴徒，明明就是去当黑道头子嘛，又怎么会跟秩序啊，和平什么的扯上关系。”
    “我亲爱的学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去做好事才会帮助别人的，不然恶魔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做坏事？”
    “对，做坏事”校长笑了笑，然后看着他不无感叹的说“不过你现在还太小了，也许不会理解，但等你以后就会慢慢明白我的话了。”
    校长起身拍了拍王道的肩膀说“孩子啊，你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了，也该肩负起你本该背负的使命。跟你师父走吧，留在学院，你能做什么呢？”
    “留在学院.....我能做什么呢？”王道重复着这句话，脑袋不由得有些眩晕。
    是啊，留在学院，他能做什么呢？
    校长似乎是喝了不少酒，他红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门口，轻轻将门打开，迎着院子里透过来的凉风，他轻叹道“一个人的快乐，毕竟是普通人的特权啊，我的学生，你与众不同，所以你注定是无法成为普通人的，希诺要让你成为影网的领袖，而所谓领袖，就是牺牲自己将众人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王道微微颤抖，只觉得鼻尖冷汗直流。
    他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夹起菜尝了一口，放下筷子说“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菜都快凉了，现在回去恐怕已经过了饭点，不如在我这吃了，等会儿吃完我送你回去。”
    校长独自为自己斟满酒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跟你师父回去，继承他的志向，这是唯一的机会。”
    “且行且珍惜”校长将酒一口饮进说“这顿饭，我就不陪你吃了，想来你也会十分鄙视我吧，跟我这种自私卑鄙的家伙在一起估计也吃不下饭”
    他转身出门，王道默默对着一桌酒菜发呆了好久，然后一把抓过桌上的那瓶茅台就往自己的嘴里灌，烈酒入喉，犹如刀割。
    王道离开校长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校长喝了点酒已经没法开车了，但还是坚持要将他送到门口。
    走到门边，王道回头看了眼，发现那个修剪花圃的老伯已经收起了剪刀，正要离开。
    “我这里除了帮忙开车的司机，就只有他，是从中国陪着我一起到这座岛上的。”校长说“程伯。”
    那老伯抬起头来，浑浊的双眼没有一丝波动，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对校长说“姑爷，您有事儿？”
    那老伯竟然满嘴的京腔，看样子竟然还是京城那边的人。
    校长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那老头便拿着剪刀离开了。
    “校长……一直是一个人么？”王道又走了几步，忽然问。
    校长楞了会儿，然后低头说“她身体不太好，已经去世了。”
    “她是京城人？”王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这院子看起来已经很旧了。”
    “是。”校长望着周围的景致说“她很喜欢这院子，我一直没有动，就连跟着她一起过来的管事我也放在着，其实我很少过来住。”
    “为什么不把院子修一下呢？”
    他一时间呆住了，说不出话来。王道也没等有等他回答，低着头走了出去，门外司机早已坐在车中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