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迁关亦蝶》第312章 将观

    “什么声音?”穆漫警觉地晃晃手里的法杖,“有东西炸了?”
    朱云聆摇头,“不是炸,像是轰了一炮?”
    “没什么可轰的玩意儿。”骆悯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没轰的目标,距离和合洞很远。那边本来是个大坑。”
    穆漫快速收了法杖,往声源方向跑,“坑?没水的坑?”
    “有水叫池塘吧。”朱云聆拍拍骆悯的肩膀,“跟着,这位佛爷交给你保了。”
    骆悯抬手推开朱云聆,“咱俩嗝屁了,他都死不了。”
    朱云聆呲呲牙傻笑着明知故问,“你咋知道,他手不能打,脚不能踢,万一出点事儿,穆南乘还不得拆了咱俩?”
    “跟我没关系,你没跑。”骆悯嬉皮笑脸地挠挠后脑勺,“他穆二少爷根本不用打,那一身行头金身护体,逃跑又熟练,伤不到死不了。”
    “难道你不好奇他要干点啥?”朱云聆说着后退几步,“去吧,去看看。”
    骆悯一个转身将巨剑戳在朱云聆脚尖前,“不用管他,我盯着你。”
    朱云聆灵活绕开巨剑撒腿就跑,边跑边挥手,“溜了,溜了。”几个挪步闪身躲过骆悯劈下来的锁魄雷,眨眼没了身影。
    骆悯不慌不忙收了剑,左脚挪步右脚尖轻点地顺时针一划,从脚尖处延伸出一张密而有序的蛛网,蔓延到整个钦谷。
    “骆哥,捉活的?”副将宣苓见穆漫和朱云聆都走远,才走近骆悯身旁,“逮哪只?”
    骆悯想了想,扭头问宣苓,“哪只啊?这就要看你站谁的队了。”
    宣苓被问得一愣,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圈套,“谁的队?你站谁我跟着站谁啊,不然我给谁去当二把手?我当然站你这队。”
    “捉禺疆,学堂还是续密和四律的。”骆悯抬头望天,“捉蝃蝀,学堂以后是三法门和窆城的。”
    “禺疆?谁的禺疆?”宣苓不停摇头,“禺疆捉不了,我可不想把命搭上,自认能力有限,保不了续密和四律那么大的阵仗。”
    骆悯双手擎起巨剑斜扎入蛛网之间,蛛网从地面浮起,层层叠网交织仿佛星罗棋布的十字结将四面八方全部网入其中,“捉蛟龙吧,你们保不了续密,我个人不想保三法门。”
    “得令!”宣苓没丝毫犹豫,直接传令所有守兵待命捕捉蛟龙,同时将二人的对话以通脉血传直达宣节耳边。
    宣节听到消息后有点懵,发现的确不知道自己站那边才好,脑袋里反复响着骆悯那句,“我个人不想保三法门。”
    他为什么不保三法门?
    宣苓和其他小兵逮不住禺疆,但以骆悯的能力,努力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难道骆悯不是跟楚洛水同一阵营?可是他的确与守将反目,虽然偷兵这事有宣苓怂恿的成分。
    难道说骆悯要独立?要独立的话先得找个靠山,不可能随便放弃续密和四律。
    宣节左思右想烧得脑子晕乎乎的,不由得说,“我们到底是谁的将,谁的兵?”
    “你是谁的将我不知道,我们肯定是你的兵。”宣节手下几个小兵忠心耿耿,一方面他们入兵家时一心想成为攻将麾下的兵,另一方面不守军纪死路一条。
    宣节知道这事儿不能与其他人细商量,如果决定站在骆悯一边,二话不说直接去搭把手跟着捉蛟龙,若想置身度外就装作寻找陶改,可不论哪个选择对攻将这一军都不是良策。他是谁的将?他想成为谁的将?在这个答案之前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谁是王?谁将成王?”
    宣节正犹豫不决时,一幅督责书出现在握有兵权的几位法家高手眼前,以大篆显着两行字,“兵六将既分立崩,灭其尽取而代之。”墨字如刻转瞬即燃。
    法家这几位看到督责书原本平静无争的心绪顿时起了涟漪,进山之前早已知道管承鸥上交了通右刑鞭,除李斯技离开学堂,法家没有正式的文书再聘罚使,李斯技高悬于门庭之上至今未定接替者。
    这督责书是谁发的?
    发书之人是法家的吗?
    这个人怎么知道兵家将的分崩?
    杀兵家将对法家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取代他们?
    各种疑问堆在一起后便是法家的人是否要遵守这封督责书?
    视而不见的话算不守法家内令?但要是假令怎么办?
    退一步讲倘若是真不是假,谁能承担这一事的后果?
    这取而代之的后果又是什么?
    法家的人各自掂量着局势,在他们还未做出决定时,这幅督责书出现的几个场景录影分别落在了兵家六将的手中。一来一回不到两个时辰,提前步入绝杀局的两家阵营毫无预警地暴露在烈日艳阳下。
    “离间计!”守将宗政端刚到钦谷时收到了督责书的影像,一下子竟把自己讨回守兵的事儿给抛脑后了,只身避开孝兴蛛网阵,寻迹追踪捉住宣苓拖着他去见骆悯,一甩手中的捕影云莲砸在桌上化成一滩黏糊糊的植物汁液,“这!一定是离间计!”
    “我知道。”骆悯扯着宣苓身上的刑锁,“你先放了他,又不是他设的离间计,你抓他没用。”
    宗政端收了锁插在后腰工具袋里,“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来要守兵的吗?问我怎么办干什么?”骆悯在空中划了两道线,“你要带守兵走,还是跟我一起?”
    “一起什么?”宗政端皱着眉头有点听不懂,“一起打法家?”
    骆悯扶着额头叹气,“你这么傻,宗峭怎么没弄死你呢!”
    “有宗峭什么事?”宗政端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要不要打法家?”
    骆悯侧坐在椅子上,前倾着身子点了下宣苓,“你给她讲讲,让她明白咋回事儿。我啊!真想守将位置换成慎才,就不用对付你这死脑筋。可惜啊,慎才是法家的,保不齐过几天还得揍她一顿。”
    “这么说你是要打法家了?”宗政端听骆悯要揍慎才,认为自己猜得没差。“我是不想跟法家正面冲突。”
    宣苓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宗政端面前,“姐,你要不要跟法家正面冲突跟你自己没关系啊!”
    “嗯?什么意思?”宗政端诧异地盯着宣苓,“你的意思是我管不了自己的事情?”
    “不是,不是。”宣苓连忙摆手,“你管得了自己,但你的兵还在我们手里,这个因素不考虑进去吗?你这次巡山任务之一可是有保法家。”
    宗政端猛地愣住了,缓缓坐在桌边,长吁一口气,“打不打我管不了,兵法两家打起来,我夹在中间算什么?兵都没了。作为守将,拿什么守?守什么?还要守法家?守得住吗?”
    “守什么得看离间计是谁的计。”骆悯一手托着下巴支在桌上,“首先这人是兵家还是法家,如果不是这两家那是哪个家?”
    “在巡山能用督责书还能定位到法家和兵家人的准确位置,这个人肯定是高手,如果是法家的,即便是高手也很难找到到兵家的人,如果是兵家追踪法家相对容易些。从兵从战用计便利的……”宗政端冷静的分析,越说越慢,一个名字从心中浮现出来,“沈……牟……?”
    “还记不记得巡山之前谁让你保法家?”骆悯回想当时的情况,“我是突然知道要保墨家,可这次墨家没什么可保的人物。”
    “有啊,你不是跟墨家的宗峭串通偷了我的兵吗。”宗政端双手一摊,“还想怎么保?连山头都给出去了。”
    “不是这个意思。”骆悯小声嘀咕,“料峰那个是进山后才谈的。”
    宣苓一旁积极地分析,“知道你保不住法家,要你保,我想其实就是引宗峭出来,现在宗峭的位置谁都动不了,宗峭要是因为两家纷争完蛋了,是他活该,得算你头上。”
    “凭什么算我头上?”宗政端话刚说完意识到自己又被宣苓的思路带跑了,“你们偷我的兵是防止我介入两家之争?”
    骆悯摇摇头,“偷你的兵,是防止墨家介入两家之争。”
    “李代桃僵?到也是,如果真是沈牟用计,不可能只是单纯一个离间计。”宗政端瘫坐在椅子里,仰望着天花板,发现上面竟然有夜空星象,指着已经被标出的几颗,“这是看什么的?”
    “捉奸的。”骆悯有一搭无一搭望向和合洞方向,“这不等着奸上门嘛,不然哪有功夫跟你闲聊。”
    宗政端瞅瞅宣苓,又抬头看看假的星空,顺着狭长的长廊走到门口出去转悠了几分钟观察了四周的情况,踱步回来坐在太师椅里,双手按在骆悯面前的桌上,“知道玩不过你们几个,说吧,我该怎么干。按兵……我现在没兵,不动,还是跟着谁,打谁?”
    “装死会不会?”骆悯笑着晃晃手里的捕影云莲,“既然有离间计,那么……拆一招反间计。”
    宗政端干脆地点点头,“死就死吧,怎么死?”
    宣苓一把握住宗政端的手腕,在她的手掌中写了个“夺”字,“这个字热到烧手的时候你准备好去死,死的一瞬间有窒息的感觉,三五秒就没知觉了,不会很痛苦。假死的时候这个字逐渐消失,之后你迅速融入土中,最后化为一缕缕瘴气飞散在空中,原地挖不到你的尸体。复活前这个字发射出穿透地面的白光,只有我能看到,凭借光的示意找到尸体把你挖出来,出土以后字彻底消失,不会有后遗症,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写都写了。”宗政端看着手心里的字,“这招是春申君的执土?”
    宣节摇摇头,“不是,执土是用在自己身上的。这招是韦睿的藏将锋,可以藏水里或树木里,藏土里只是为了我找你方便。”
    “现在该干什么?”宗政端拍拍手,“守兵,你们不会还给我了吧。我孤家寡人去哪儿送死?”
    骆悯小心翼翼凑到宗政端耳边,小声说,“你去响泉偷袭左执,假死前慎才会出手干掉你。”
    宗政端惊讶得脱口而出,“啥?你们是一伙儿的?”
    “不然呢?慎才干嘛去响泉,遛弯吗?”骆悯食指比在嘴唇前,“你死在响泉,有那四个人在,至少道、法、儒、墨四家的杂鱼都不敢随便进去验你真假。”
    “真是折腾。”宗政端小声埋怨了,“不能老老实实守城吗?”见骆悯和宣苓一副看热闹的神态,深呼吸一口狠狠咒骂了一句,“瞎搞。”
    直到确定宗政端离开了钦谷地界,宣苓才恢复一本正经谈事情的模样,“荀因健遇到蛟龙会化狼吗?我们就干等着?”
    骆悯点点头,“刚刚我在想,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反而帮了沈牟。”
    “怎么说?”宣苓掰着手指数了数兵家的人,“按照献祭守将那个的套路,沈牟其实想靠兵家和法家干掉墨家,法家也会大伤元气。学堂没有这三个带兵权的势力相互抗衡的话,儒道两家基本上拿兵家没辙。”
    “沈牟不可能考虑不到我们会反他的计。”骆悯思索着各方面的线索,“我怀疑他有必胜的路数,不论我们做什么。”
    “扳不倒法家和墨家……能赢?”宣苓对此表示怀疑,“沈牟在兵家最多算是军师个级别的,你这么说好像他都能成神了。”
    “你要知道,他这局里面不只有兵家,还有四律。”骆悯食指沾茶在桌上划了一个横线,“沈牟所用的兵器是棍,棍跟剑、刀、斧不同的是两头一样打,同一招式两端通用。我们一直考虑他是联合了韦景传的兵和四律的人去扑杀法墨两家,反过来想,他要是直接搞死四律或者韦景传呢?”
    “他有什么好处?”宣苓有点没想明白,话音刚落,窗口翻进来一个人,回头一看气得大叫了一声,“哥,你他妈的要吓死我啊!”
    “知道你这时候肯定布了蛛网,我就一个人摸进来了。”宣节蹲在窗台下倚着墙角,“我的兵放在绝顶下面了,上面要出事儿。”
    “啥事儿?”宣苓以为宣节没那么容易站定立场,“你来这是躲灾的?”
    宣节摇摇头,“来踩个点,蛟龙到了我就溜。”
    骆悯眉头轻攥,走到宣节面前打了响指,指尖闪出一串火花,“果然只是踩个点,不是真身,你到底一次踩了多少点?”
    “真身踩点?你当我傻啊。”宣节十指交叉双手拇指抵着下巴,“我真身盯着姒天冲,他手里有楚况,不过我觉得不会只有楚况那么简单,其他几个地方都不太平。”
    “等等,你盯着姒天冲,我盯着荀因健,陶改盯着三法门,宗政端拖着法家和宗峭,韦景传帮沈牟,那……楚洛水在哪里?”骆悯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你有他的行踪不?”
    “这你放心,楚洛水在保医家。”宣节挑挑眉梢,“他一直守在护队帮潘心楚和马小关救人,估计一时半会分不开身,他身边只有三四个兵,其他兵都被派到各处协助运伤员去了。你知道,这次他老婆没进巡山,他又是个操心命。反正他早就嘱咐过让续恒越看住李其歌,柳商曲看牢负少。一个个都有榫有卯,出不了大乱子。”
    “也就是说,邹迁那边是空的?”骆悯抿着嘴瞥了瞥宣苓,“你的消息网放出去,问月令崖那边谁在?”
    宣苓闭眼凝神,过了五分钟缓缓睁开眼,“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说啊。”骆悯和宣节接连着催促。
    宣苓咂了咂嘴,“据可靠消息透露,月令崖除了邹迁之外,还有萧羡……”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郭克仓和……沈允。”
    “啥?沈允?”骆悯感觉脑顶嗡地一震,一旁的宣节傻愣愣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是,沈允!这次四律完蛋了,至少,朱云取得交代。沈允去月令崖明显是要检验检验未来女婿能耐,就算没啥能耐他也不会眼睁睁看未来女婿送死。”宣苓小声加了句,“更何况还有个郭克仓。”
    “郭克仓到底为什么进巡山,不对,换个说法,为什么请他进巡山,他毕业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答应进山?”宣节烦躁地抓头发,“他和柳商曲、姬映苏一起进山,说是受四律委托,柳商曲没啥,他每次都进山,姬映苏算是穆南乘的最强弟子吧,心性特像,知道穆南乘这次进山,他肯定乐意进来看热闹。郭克仓为了什么?”
    宣苓笑嘻嘻地比着手指,“为名、为利、为爱情,你觉得他像哪个?他结婚十几年了,应该不是为了泡妞,为名,兵家郭的名号差不多到顶了,就剩为利了,利是啥?”
    “你的意思是这次巡山有郭克仓想要的东西?”宣节回想着郭克仓进山后大致的路线,都是跟着别人溜达,没什么明显的目的性。
    骆悯想着想着突然站起来走到宣节旁边,转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举起右手来回反复看了两下,“你的剑呢?”
    “干什么?不是真身抽不出来。”宣节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想说什么?”
    “我有镇水,你有华铤,郭克仓有什么?他可不会想排啥三十三猛。”骆悯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在火柴人手中加上不同的兵器,“你觉得以郭克仓用什么比较适合?”
    宣苓在旁边有一搭无一搭插嘴,“他平时随手拿起来什么都能打,还需要啥武器啊?”
    “他需要个打起来爽的兵器,或者说能随手拿出来就打的兵器。”宣节顺着宣苓的话分析下去,转头看看骆悯,“你的意思是他想要个神器?”
    “那么多人都算出来月令崖冰封青龙,他怎么就不能趁热乎劲儿去抽龙筋?”骆悯在火柴人手里加了跟鞭子,“这样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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