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佛家的人跟着两位怜子赶往古澄山找李其歌,快走到山脚的时候看见一条龙抓着仨儒家生的真身捆魂绕魄进了山,转瞬间没了生息。两位佛家怜子犹豫着是否还要按照原计划牵制李其歌,一方面不想损兵折将,另一方面又不愿失约于四律,斟酌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前往无神庙府,不仅如期见到了李其歌,还一并见了负少、柳商曲和续恒越。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谈了谈现在巡山的形势,对比了各家的势力立场。交谈间得知,不只是三法门,连贝家和八卜都倾向于协助荀因健、图门清和邹迁,四律内部早已弃权的弃权,倒戈的倒戈。佛家两位怜子没了准主意,匆忙编了个借口脱身,悻悻地离开了古澄山,到山脚下遇到正遇到找爹找迷路的穆漫。
“你们去哪里?”穆漫自从禁算后就跟没了导航似的,在巡山里瞎转悠压根没遇到几个活物,想去跟慎妙凑一下。因为禁算被小丫头骗了,到了三法门驻扎的洗秋泉不仅没见到她,还让孔维究撵了出来。无头苍蝇地瞎溜达,终于见到自家的佛家生,差点马上跪拜谢佛。
两位怜子看到穆漫先是愣了一下,突然转身躲到一侧窃窃私语几句,是达成了协议才一并走到穆漫面前,“穆施主想要去哪里?我们可以代为引路。”
“代为?代谁?”穆漫盯着两位怜子,“代桓平吗?”
怜子诧异地瞅瞅穆漫,摇摇头,“桓佛子未入巡山,我等代菩萨为你引路。”
穆漫心里压不住的国骂差点脱口而出,“桓平没进巡山啊,我打算去绝顶,但现在不急,可以先前往钦谷,请两位怜子指路。”
“钦谷?”怜子默契地相视一瞥,“你可知钦谷常任监事宋织并不在钦谷,现在荀因健占据和合洞,由兵家叛军骆悯驻守。”
“没关系,随便逛逛,我只是个禁算的八卜,要算算不了,要打打不了,没什么用处。”穆漫心想着去钦谷多少还稳妥些,先躲着的话,最危险地方反而最安全。
穆漫进山之前问过他爹要去哪里,干什么事情。穆南乘说是去绝顶帮忙,但给谁帮什么忙没详说,他爹刚进山,就接到桓平的电话。
“啥?您说我爸是去反四律的?”穆漫有点不相信桓平的说法,可出家人不打诳语,退一步讲桓平没必要骗他,“他都多少年没进巡山了,怎么可能跟四律较真?”
桓平语气不急不慢,“好奇就去巡山看看,要拦……以你的水平八成拦不住。”平平缓缓舒了口气,“实在担心就去做个保镖。”
“保镖?保谁?”穆漫不信他那嗜杀的老爹需要人保护,要保护也是保被他误杀的无辜者吧。
“保……”桓平一字一顿,“保……”
穆漫急得直唆牙床,“保人还是保家?”
桓平打了个嗝,吐出三个字,“朱,云,取。”
“保?……谁?……朱云取?”穆漫听到这名字,一下子犹豫了,突然不怎么想进巡山凑热闹。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桓平突然理直气壮声如洪钟。
穆漫被震得有点懵,心想着不该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条件反射地回了句,“你啊!拜香生啊!”
桓平咳嗽了两声,“你亲爹,你还不积极点?”
“积极什么?积极跟我爹作对?”穆漫还没被桓平绕进去,“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巫家,不是佛家的。”
“你是佛家人。”桓平语气坚定,“朱云取保还是不保,你自己掂量掂量。”
“掂量啥?我不是四律,不是儒家生,又不姓朱。”穆漫刚撂桓平的电话,紧接着穆东要的电话打了进来,还没等穆漫问个好,对面穆东要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跟你说,我哥这次进巡山肯定憋着大招,你作为儿子的是不是该去煽风点火……呃,不,是呐喊助威,呃,不是不是,去伸张正义,呃,不过我哥从来没正义过,话说回来,你不是佛家的吗?不能助纣为虐,应该去普度众生,你进不进山?进吧,出来有好东西给你,这次不进,你可是要错过挺多好玩意儿,保准得后悔,进山,快进山,顺便把你的棍子带上……”
“小叔,你不会也叫我去保朱云取吧?”听穆东要罗嗦了一大堆,穆漫脑袋里嗡嗡得回音不息,“那个不是棍子,是一行法杖。”
“啥?为啥要保他?”穆东要被问得一愣,“除了看热闹鼓鼓掌,你还能有啥用?你要去打朱云取?”
“没有,我谁都不想打,再重申一下,我、不、想、看、热、闹。”穆漫无助地叹了口气,“要去你去啊。”
穆东要突然压低声音,“跟你透露个秘密,道生扰时候惹过事儿的这次都不能进巡山,续密和续宁设了个五界撒星阵,我这种活着进去估计没命出来。
穆漫扁扁嘴,“你还怕续密和续宁?我不信。”
“可以不信我,但你得信邪。”穆东要说得一本正经,听起来却不怎么靠谱,“我不想再招惹四律,太麻烦。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了,机会留给年轻人。”
“你说哪个年轻人。”穆漫猜测可能指的是图门清、荀因健和沐,但还是绕回到了四律上,“朱云取?”
“你是不是傻?”穆东要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觉得有点乏力,“我哥啊,他年轻人。”
穆漫懵了两秒,想到自己老爹那一直保持的二十多岁的身形外貌,觉得这么说没啥问题,话出自穆东要的嘴,就定不是本意,“扯是吧?你们不就是让我进巡山吗,进就进,我知道,谁入地狱我都得跟着入。”
“懂事!”穆东要知道全穆家就这个孩子最听话,不仅听家长话还听哥们的话,能用不用要他何用,“记得带上你那个棍,杖子。”
“一行法杖。”穆漫厉声强调,“要去观星吗?”
穆东要似笑非笑地问,“能打妖魔鬼怪不?”
“不能。”穆漫笃定地加了一句,“也不能揍人。”
“哦,那……带着防身吧,能用上。”穆东要说完直接按了电话,没给他稍挣扎两下的机会。
穆漫在各方的怂恿和夹攻下半推半就进了巡山,进来后不知道干点啥好,找自己爹还太早,找自家闺女没见着,好不容易遇到本家人竟是一帮组队刷经验的怂货,愁得有点心头突突。想到小叔说到的年轻人,他脑中蹦出荀因健的名字,“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那我走了。”没等两位怜子回应,他就已经晃晃荡荡往钦谷的方向走。
“穆漫!”刚走还没一里路,听旁边林子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穆漫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没看到人,怀疑是不是幻听了,继续走了几步又听到了,而且比之前更细密,声音直穿耳膜扎在脑子里不停重复。穆漫烦躁地捂住耳朵大喊,“听到了,听到了!”
那个声音不弱反强,震得浑身禁不住发抖。穆漫见周围无风无雨树枝不颤草丛不乱,马上就知道是谁了,冲着面前突然出拳,只听“啊呀”一声惨叫,穿着一身国风休闲装的人现了身形,灰白色上衫龙飞凤舞印着“百无禁忌”四个繁体字,下身是条刺绣了仙鹤飞升的墨色麻质阔腿裤,脚踩一双千层底老布鞋,右手摇晃着把尺子,左手捂着鼻子,“穆老二,你哪儿去?不是该去绝顶找爸爸吗?”
“朱老二,你干啥去?不是该去月令崖找哥哥吗?”穆漫在第三声时就听出是朱云聆,故意呛声,“你在这荒郊野外瞎晃荡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山路上拦老爷们。”
朱云聆知道穆漫是反击他刚刚找爸爸的话,虽说是嘲讽却不又不忍说狠话,嬉笑着拍拍他的肩,“哪有什么月令崖的哥,你才是我哥,我这不是来见你了。”二人相差虽然十来岁,但朱云聆的外公是穆漫外婆同父异母的弟弟,俩人的确是表兄弟,算来是三代旁系血亲。朱云聆小时候还在穆漫家住过几年,不过那几年穆漫在高中住校,并没有什么兄友弟恭的日子。当时是穆漫的大哥穆染照顾着,朱云聆跟穆染的女儿穆采年龄相仿,穆染把他当儿子养。辈分上穆漫是他表兄,实际却更像是叔侄。
“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点实际的,你这是要去哪儿?”朱云聆望着穆漫走的方向,“难道是去钦谷?”
穆漫点点头,“去看看。”
“看什么?”朱云聆很好奇,穆漫这些年来一直是穆家的交涉人,每当老爹、小叔、妹妹、妹夫及其他乱七八糟姓穆的亲属惹祸时候,都由他出来充当肉盾谈判。幸好他那继承了穆家一肚子坏水的大哥穆染并没有进学堂,否则麻烦事会呈几何式增长。
穆漫摊摊手,“看荀因健他们遇到什么。”
“你算出啥了?”朱云聆进山前演推过荀因健无灾无难还能有所得,虽不是这次巡山最大赢家,但无损不亏绝对是能赚到。
“神兽。”穆漫指指天上,“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一条龙?”
朱云聆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路,“那条龙是李其歌的,跟钦谷有什么关系,要看龙你得掉头去无神庙府。”
穆漫摆摆手,“不,不,我就打个比方,你有兴趣可以跟我一起去,没什么大危险。”
朱云聆收起度尺,“没什么大危险?小危险有多危险?”
“破财消灾,断腕保命……可能吧。”穆漫继续前行,回头瞅瞅朱云聆,“你到底去不去?”
朱云聆忙加快脚步跟上穆漫,连连点头,“去,当然去,见识见识有危险。”
一路上两个人没什么可聊的,更没闲情雅致看风景,不知不觉越走越快,二人走着走着竟开始比起脚力,朱云聆的腿脚是做罚使追赶罪人练出来的,穆漫的敏捷则是怕人追责逃跑逃出的。较劲着边走边跑偶尔还飞两下,中途不吃不喝硬扛着,熬到后半夜才进入钦谷地界,俩人耗尽体力跪倒在地上,同时有气无力地喊停。
穆漫伏在地上气还没缓匀,就感觉地面微颤带有闷响,知道有大批人马由远及近奔来。朱云聆饿着肚子完全感觉不到地抖树摇的害怕,脑袋里只一个劲儿想去哪儿搞点吃的垫垫底,耳边传来带着金属混响的洪亮声音,“好家伙,还真是稀客,你俩来钦谷干啥?”
“骆悯,救我,我要饿死!”朱云聆没了罚使的气势,嗓子眼儿发出来的都是气声。穆漫则连出声的劲儿都没有,带死不活地抬着手晃晃手腕,示意给点东西吃。
“你俩被谁追杀?”骆悯走到近前确认是穆漫和朱云聆,见到这俩惨样更加好奇,琢磨着不会有人特地杀他们俩,难道是追击别人?可按照方向来看那个人应该前往钦谷腹地,可他们并没察觉之前有外人进来。穆漫指指朱云聆,朱云聆拨开穆漫的手顺势点点他的肩头,俩人瘫在地上需要人搀扶才站得起来,脚踩在地上双腿还在抖个不停。
骆悯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俩人什么情况,但至少知道他俩饿坏了,先运到营地给点吃的,这俩位倒是不客气,见有大鱼大肉连头都不抬,一句话不说扯开腮帮子胡吃海塞,从天刚擦亮吃到日上三竿,吃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朗月当空。
“好了,吃饱了睡足了,你们可以说了吧,怎么回事儿?”骆悯寻思着如果他们不说,用逼迫手段应该行不通。先套套近乎,以他俩的性格没准一高兴就全当八卦倒出来了。
朱云聆低头看看穆漫,不太好意思把这么糗的事情说出来,一时没想到瞎编的借口,皱着眉头应付了句,“我是跟穆漫来的。”
穆漫愣了一下,心想着要是照实说的话,骆悯很可能不会信,但自己是佛家生总不能睁眼说瞎话,“我们是来看珍禽异兽的。”
“啥?”骆悯一脸诧异,“珍禽异兽,什么东西?是钦谷的,还是到钦谷的?”
“都有。”穆漫左右歪头调整了下颈椎发出咔咔两声响,抖了抖放松放松肩膀甩着腕子伸出手,双手摊开到骆悯面前,左手出现模糊的一群奔跑的动物,跑着跑着变成一匹踏雾的独狼,从左手忽上忽下左右闪避着跳跃到右手。云雾缠绕下逐渐从头的正中央顺着身体的中间线分割开来,烟雾随着身体的撕扯不停变换着颜色,完全劈开的头颅各半化作似蛇若蛟之形转向东西两面,身体作烟入雾映射出斑驳陆离的繁复色彩。
“这么小?巴掌大点儿看不清,到底啥玩意?”骆悯眯着眼盯着使劲儿看还是雾蒙蒙一片,模模糊糊没个大致轮廓,“没高清的吗?”话音未落,突然一块黑乎乎的乌龟壳凭空砸到手心里,重重撞击在双头蛟蛇上,四下碎裂飞溅起水雾溅了一地狼藉,弹到身上的水滴迅速干涸消失,全然感觉不到半点潮湿,再看地上却已湿漉漉一大片,弯腰摸一摸地板竟还是干的。
朱云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猛地抓住骆悯的胳膊大叫,“啊!在这里?在这时候?谁搞的事情?谁?”
骆悯使劲儿推开朱云聆,“作什么妖,什么什么事情?”
朱云聆清楚骆悯善打不善算,看了一眼周围,绝大多数人都很眼生,“你们先出去,我们三个有重要的事情说。”扁扁嘴,紧跟着嘱咐,“我来都来了,饭也吃了,肯定不跑。放心,我俩打不过骆悯。”
骆悯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先出去等,左手握右腕,右手用力一抓,显现出一柄巨剑,剑尖触地,屋内翻起层层铜墙铁壁,与外界完全隔绝,连天花板也盖得严严实实,六路八方漆黑一片无声无息,在黑暗中剑身逐渐发出粼粼白光,越来越亮将整个大铜锅照得大亮,“说吧。”
“你那根灯管拿远点。”朱云聆扯了沙发罩子扔给骆悯,“盖上,晃眼睛。”
骆悯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握力,剑光随之缓缓变弱,“少废话,说。”
穆漫双手持一行法杖,法杖一挥发出浑厚而连绵的铜环撞击声,铁壁穹顶顿时星光漫天,“身为负家……赙,我必须遵从禁算,不过,我可以不以人算,只行天算。”转头看向朱云聆,“你来,以天算演世事。”
朱云聆双手交叉十字,“不用演,我猜到了。”说着高举双手对着星空,“演天算,这得费我多大气力,刚吃饱睡足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还得留点精神看热闹啊。”
“猜到什么?”骆悯有点不耐烦了,“有事儿直接说事儿,别磨唧。”
朱云聆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坐北朝南挺直身板,郑重其事地说,“这次,我们能看到奎木狼战蛟蛇、蝃蝀,还有禺疆助战。”
“你等等,奎木狼这个好说,肯定是荀因健,蛟蛇、蝃蝀和禺疆哪里来的?”骆悯不由得握紧了剑柄,陷入思索中,“谁有蛟蛇?蝃蝀?禺疆助战,帮助哪边?”
“禺疆当然是帮荀因健的。”朱云聆一抿指头,韩非度尺攥在手中,“现在全学堂只有一个禺疆,就是邹迁的平安无事牌里的解缙,那块牌子在谁手里谁就有禺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