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
他首先到萧妃处。今天他让萧妃进宫,借新春之际,拜访父皇的几位夫人,以表示做晚辈的心意。
萧妃比他早了半个时辰出宫,刚换下隆重繁复的太子妃裙褂,坐在梳妆镜前,由宫女帮着摘下头上沉重的头饰。
自镜子里看到杨广走进来,萧妃抬手让身边的宫女停手,自己忙着站起来,就要敛襟躬身行礼。
杨广挥手命那些宫女们退下,扶起她,笑道:“阿敬,今日为何如此多礼?”
今年已经三十四岁的萧妃,和杨广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二十多年。两人平素相处随意平和,很少这样子客气多礼的。
萧妃浅浅地笑了笑:“啊,殿下身为太子,妾身还是做足本份的好,省得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又生是非。”
杨广皱起黑眉,低声问:“什么事?”
萧妃低头想了想,犹豫了一阵,才告诉他,今天到宫里,她如往日对容华宣华夫人只行屈膝礼。她们似乎有点不满,言语间提到,听说自己在东宫里头,言行无状,对太子不够尊敬……
杨广冷哼一声:“哼!”
萧妃大度地说:“既然她们如此介意,以后,我们就相敬如宾,我见到她们,磕头行大礼也就是了……”
想到这两个女人,杨广觉得心里发堵,他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把那句:“这两个只会用媚药迷惑父皇的女人,也敢干涉我们的家事!”说出口。
他最近几乎没有理会东宫里的其他女人,不知道是谁,把那样无聊的是非传到宫里头去。
岂有此理,那两个女人,真的要母仪天下起来了!
萧妃见他神色忧郁,就岔开话题:“听说,宣华夫人向父皇请旨,元宵节那天要回去探望兄长陈公爵呢!说是皇恩浩荡,父皇答应了,早已派人到公爵府打点细节,连那些被遣送到外地的陈家族人,都赏赐了大批的衣物绸缎……”
杨广没有说话。
父皇多年来,每逢过年过节,都会给那些陈氏皇族的人很多赏赐,以作安抚,这点他是很清楚的。
这个宣华夫人,从没来要求出宫省亲,怎么忽然念起亲情来了?
莫非……?
萧妃今天因要进宫,脸上的妆容比平时要浓色了点,显得端庄明媚。
看着妻子,杨广心里惦记着那个身犯险境的女人,便仔细问清楚了萧妃在宫里的详情,听她说宣华夫人看起来好象很期待出宫……
见左右无人,萧妃才小声婉转地说:“宣华夫人,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她不愿意多加评论,独孤皇后还在生时,宣华就比别人知进退,逆来顺受。见到她的人,无不赞这位陈国的公主美丽温柔,知书识礼,举手投足,无瑕可击,难怪可以从宫婢晋升为妃。
皇后去世之后,宫里的人都说容华夫人变得不可一世,对尉迟夫人等后宫妃嫔,甚至宫女都颐指气使,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别人看不出来,萧妃可是心里有数:容华不过是宣华手里的枪头罢了,真正在背后操纵着枪头去指东击西的人,是温柔动人的宣华。
萧妃自己本身也是南梁国的公主,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些人长大了,必然会嫁进名门望族里去,替皇族平衡各方势力。
她相信宣华所受的教育和自己是同出一彻。
做女儿时候,她就被告知,皇族的女儿,是没有权自己选夫婿的,而且,不要对将来的夫婿幻想过多,要求过高……
一位姑姑说得好,我们这票人,从小家里锦衣玉食养着,几百个丫环仆妇侍候着,长大了,是要还债的!
后来,命运安排,她居然可以嫁给少年英姿,才华出众的晋王杨广,并且得到他持久的挚爱,她除了感谢上天厚爱,用全部的爱意来回报,来为他打算,为他周旋,实在无法表达她心里的庆幸。
同是公主,论出身,论美貌,论才华,自己都不及宣华。可自己明显比那个宣华运气要好很多!
在大家都还是公主时,陈国实力雄厚,宣华这种大国的公主,很有机会成为某国的皇后。再不济,也能嫁个亲王之类的,做其王妃,高高在上。
没想到,如今成为太子妃的是自己;被夫君多年钟情深爱,成为天下美谈的,是自己。
而陈亡后,陈氏皇族的女子,有的被功臣们纳去为妾,大多数被没入宫里为婢。
当时有独孤皇后的大隋后宫,哪里有其他女人等人放肆的地方?那种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萧妃基本可以想见。
后来,机缘巧合,这个昔日的陈国公主竟被老皇帝看中,在独孤皇后离世后方吐气扬眉……
每次在宫里遇到宣华,萧妃都能从对方的眸子深处,捕捉到丝丝的妒忌和隐忍。
每次要行跪拜大礼的时候,萧妃都感觉到宣华的架子端得比其他人大,时间故意拖得比其他人长——显然,她很享受自己对她的卑躬屈膝……
为了夫君杨广,萧妃不介意这些,不就是磕个头么?
而且,萧家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宣华除了在礼节上找找碴,还能对自己做什么?
因为素知陈宫里的女人都是厉害角色,张丽华孔贵嫔之类的女人,一个赛一个心计重,萧妃对所有和陈国有关的女人,都打醒精神,谨慎应对,努力不为杨广添麻烦。
杨广听懂了妻子的言下之意,抬起眼,心痛道:“以后,没事就别进宫了。”
萧妃目光流转,从心里笑出来:“呵呵,你放心,我没事。”
杨广不自觉地用右手,把自己的左手关节挤压得发出“啪”一下,嗓音略带沙哑:“阿敬,来到京城这两年,真是委屈了你。”
萧妃云淡风轻地说:“我们从前在并州、在江都,过了那么多年的逍遥日子,足够了。如今收敛收敛,也是应该的。”说到这里,她居然笑了笑:“丑媳妇终究要见婆婆,呵呵!”
“哼!婆婆,就凭她们!”杨广隐约感觉到,这个宣华,挑这时辰出宫,恐怕绝非心血来潮,一定有什么阴谋!
萧妃清楚自己的夫君来到京城后,性子沉静了很多。和以前在江都做藩王时的飞扬洒脱对比,这何尝不也是种修炼忍耐?她太了解这种越接近权力巅峰,越必须具备的缜密和清醒,还有那能屈能伸的胸怀。
更何况,每年春末夏初,父皇就会带着妃嫔们离开京城,到仁寿宫去避暑,杨广留守监国。这段时间,没大事都不会见到这两位“婆婆”。
为了让杨广忘记不快,她技巧地把话题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
大家都说,小儿子阿孩,神俊贵气,举手投足颇有父风,加上读书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俨然又是一个小杨广。
大儿子杨昭,听到身边的仆人家里有长者病重,会心中戚戚,派人专门送医送药给病者。如今,民间都在传颂着他的仁德……
杨广微笑着倾听,不时点评一两句,逗得妻子不停发笑。让她很快就把今天在宫里受的气抛诸脑后。
怀里揣着不安和疑问,杨广天一黑就来到书房,冷峻地传来密探,询问情况。
密探们起初报曰:一切顺利,凤主已经成功去到目标人物身边,兄弟们在外面盯着,按计划分散去窃听那帮人的闲谈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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