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玉楼一大早按计划带了蓉欢母女来到素心的家。
两个跟过来的婢女,手脚麻利地把她简单的屋子收拾布置了一番,让冷落多时的屋子慢慢变得充满人间烟火味。
已时,杨广和嘉良按时前来造访。
素心忙把他们迎进大厅,吃过茶点后,婢女们把小婴儿抱出来,见过贵客,嘉良忙着吩咐随从把一大车的贺礼,搬进来,说是府衙的同僚们送给余家小姐的。
正闹腾着,蓉欢穿戴整齐,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露了露面,低声道谢,稍稍坐了一阵,说了几句客气话,抱着孩子就退到隔壁的厢房去了。
几个天南地北聊了近一个时辰,素心就提议去湖边的画舫喝酒听曲儿,嘉良连声叫好。他们便告辞蓉欢,拉大队来到西湖边。
路上,杨广趁嘉良兴致勃勃地看风景之际,悄悄告诉素心,他已经派人去做该做的事了,只要能把婚事多拖两三天,就胜券在握。
见她心不在焉的神游模样,他还特意说了句:“放开些,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越苦恼,人家越得意!”
她古怪一笑,道:“我呢,是越有把握的事,越要装得凄惶惊慌,叫对手没有防备……”
杨广侧目而视,禁不住低声道:“你现在看起来那么可怜,心中是不是其实在偷着乐?”
“唉!有大哥拔刀相助,我都想不出不乐的理由。”她愁眉苦脸地说。
走近这湖边的大画舫,远远就看到一个大匾,上面红底黑字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让人望文生义。
玉楼今天特意到此,专门打点一切。
素心等人一到,便被请进最大最幽雅的房间里。玉楼亲自带着嘉良到处转,嘉良对那些对联,棋谱果然非常感兴趣,在那边流连忘返。
素心和杨广在房间里继续商议事情。
不久,两名清俊的小厮捧着一套白玉瓷器进来。
白得近乎透明酒壶,高高的壶身,线条流畅优美的把手,上面用朱砂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株盛放的红梅,叫人一看见就想起:漫天皑皑的白雪里,一枝红梅,傲然怒放。
小厮们刚刚把酒壶放下,大家已经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和些许美酒的馥郁。杨广脱口而出:“什么酒?这么香!”
玉楼走过来,笑着说:“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梅花酿,这里的人,给想了个有趣的名字,叫:‘玉笛弄青梅’”。
素心有点莫名其妙,问道:“我好好的酒,怎么给你们起了个这么绕口的名字!”
玉楼解释:“咱这梅花酿啊,不是谁来都喝得到的!我们只在月圆之夜,天气晴朗之际,清倌们弹奏起美妙的乐曲,吹起玉笛……把气氛都搞起来了,那些慕名而来的贵客,方有机会,品尝我们这美酒!”
说到这里,他自豪地笑:“嗬嗬!每个月的中旬,每个晚上,这里都坐满了人!但是,不会象其他酒馆那样闹哄哄的,个个都斯斯文文地坐在这儿,听着玉笛,喝着酒,兴致来了,吟首诗。嘿,很多人都说是人生一大乐事呢。”
素心笑眯眯道:“斯文人的银两,是很难赚的!玉楼,你能把他们哄到这里来,算你本事!”
“是你的酒厉害!可惜你后来走了,要不然……”他看看杨广,把后面半句吞回肚子里。
听到他们说酿酒,杨广心中一动,接过送到手边的酒,尝了一口。
酒的香醇在口中流连不去,往事在心里回味,他垂下眼,要好好利用此事,放手一搏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嘉良溜达完了回来,对他们的经营手法赞不绝口,还说,回去江都也要搞上那么一间,一定也会很火的。
在打听到了这里叫做“青梅舫”后,他一拍大腿,嚷起来:“那我们的就叫做……竹马庭!哈哈!”
素心白他一眼,笑他:“还青梅竹马呢!你一个堂堂的府衙大员,跑去学人家开酒馆,你还想不想混了,你。”
正说着,一个小厮进来,在玉楼耳边说了几句话。玉楼望向素心,谨慎地说:“二哥,大哥家里有事,让你去一趟……”
素心面色微微一变,站起来拱手道:“各位,你们先喝酒快活,我去去就来,这顿记在我帐上,不要和我客气啊。”
嘉良笑起来:“你快去吧,你不在,我们喝得更痛快!”
素心的视线和杨广的在空气中对碰一下,没有看到异常,她才转身离去。
杨广不动声色,暗中向身边的一个侍卫使个眼色,非常时期,不得不小心!要是再来一次暗杀绑架,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素心急匆匆来到凤启的家,仆人忙把她引到偏厅。
不出所料,是敏华大驾光临。一进偏厅就看到她俏生生端坐在哪儿,斯斯文文地用香帕掩着嘴“吃吃”地笑。
凤启面容憔悴,靠在软榻上,低头翻阅手中的书卷,很明显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敏华看到素心来了,就柔声道:“主角总算来了,怎么这么晚,昨夜睡得不好?”
素心眼底一片乌青,整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干巴巴地应:“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凤启抬起头,说了句:“还没吃早饭?叫人送进来吧。”
素心有气无力地摇头摆手:“不必了,吃不下。”她也不用客气,自己找张椅子就跌坐进去。
敏华打量着她,用很关心的语气说:“你不要太难为自己啊,要你带病操劳,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素心苦笑:“不会的,就是累了点。没事。”
“你没事,那最好不过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可以着手给他对症下药了罢。”她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响起:“婚期定在十月十五,没有几天了,蔡家通情达理,也不计较婚事办的仓促,我们更加不能亏待了人家,搞得热热闹闹的,才说得过去!”
十五!素心和凤启对望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敏华欣赏着他们的表情,温和地说:“凤启,办完你的婚事,我就上京去了……皇上,他对我体贴,才特许我多留两个月的。啊,父亲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高兴!他这两年身子不大好,你很多年没见他老人家了罢?你见到他,多半认不出他,他和以前,判若两人。”
说着说着,她的美目泛起泪光,似乎在极力控制伤感。素心呆呆地望着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我见犹怜”这四个字来。
这个女人,实在……进到皇宫,她一定如鱼得水,搁在民间,是浪费她了。
素心几乎可以断定,她将来,在宫里头,必然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独孤皇后,是不是她的对手呢?
素心在泛想连篇之际,听到凤启说:“你不用说了,我还有其他选择么?素心,你过来。”
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走过去,凤启抛下书卷,把右手递给她,低低道:“望,闻,问,切……随你摆布。”
“凤启,你若能早些体谅我们的苦心,又何必搞成这样?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她下面的一大堆教导凤启,婚后如何为夫为爹的话,素心都没听进去,只有“我们的苦心”这五个字,纠缠着她。
素心埋头想心事,敏华看她“专注”在把脉,好象聚精会神得很,就结束了“姑姑”口吻的教导,款款站起来,道:“素心,你慢慢断症,我到帐房去等你。”
凤启和素心都爱理不理,没人睬她。
敏华离开后,凤启开口道:“别伤脑筋了,我自己会解毒。”
她继续“把脉”,低声说:“我知道……十五,我们尽赶。”
“我,信你。”他沉郁地说:“如无必要,请,不要连累……家父。”敏华方才的话,还是有几句,落入了他的心底。
“凤启,蔡家的背景太复杂,估计不是你的良配。不过,若遇到合心的姑娘,你也不妨考虑考虑。”她想了想,嘴角含笑:“玉楼的孩子,真的很可爱,软软的一团,抱起来,就不想放下。”
凤启疲倦地闭上眼睛,用空洞洞的声音说:“随缘罢……等我有了孩子,一定给你抱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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