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赶忙迈步进去,微微仰首看到皇帝依然坐在床沿,脸色清清冷冷的,已经没了刚才的愤怒,平静无波。
宫女躬身道:“皇上,让奴婢伺候夫人喝药吧。”
皇帝却只是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你下去吧。”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找不到半点生气的踪迹。
“是。”宫女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眸色一闪,微微蹙起的眉头含了一丝不安,随即退出了房间。
席容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下一刻,送入嘴巴苦涩的药味让她顿时清醒了很多:“咳咳……”被呛到的气闷让她瞬间脸色嫣红,还有些药汁流到了鼻子里,下意识地坐起了身子。
“咳咳……呜……”席容睁开迷离的眸子,乍看到眼前的男人,先是一愣,然后眸中没过几分戒备:“皇……皇上,怎么是你?”
龙昊天还端着盛着半碗药的玉碗,脸色有些尴尬:“你……没事吧?”伺候人确实不是他的强项,刚才半扶着她,喂她喝药之时,玉碗轻轻一倾,大片的药汁洒了出来,就连她的前襟此刻也是一片污渍斑斑了。
看着唇边的湿漉,他下意识地伸袖子去擦,却被她闪过。
席容看着那金色的龙袍袖口就要往自己的唇边拂过,下意识地侧过脸,避开了他的好意,自己胡乱擦了擦。
龙昊天悬在半空的手一僵,随即收回,把另一手上的药碗递了给她:“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真不知道当她昏睡不醒的时候,宫女是怎么喂她喝药的。
“嗯。”席容伸手接过药碗:“谢谢。”随即看着碗中黑漆漆的药汁,不禁微微蹙眉,但又知道这是安胎的药,不禁全部喝了下去。
看着皇帝已经起身离开了床榻,她才觉得压力顿时减了很多,迷迷之中,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我躺着多久了?”
龙昊天淡淡道:“昨天傍晚朕带你来的。”
“哦,谢谢。”她谢的是昭王爷的事情,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只怕她此刻已经身遭不测了。
龙昊天没有说话,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正冒着袅袅烟雾的香炉。
沉默蔓延开。
席容双手抱着已经空空的玉碗,只又觉得想要昏睡过去,隐约中觉得有些不安,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皇上……”她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这皇宫始终不是久留之地。
“嗯?”皇帝站在桌前,五指无意识地瞧着桌面,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光芒,似矛盾,又似决定之后的坚决。
“多谢皇上的救命之恩,民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忤逆朕的意思。”为何民妇这两个字始终都是那么剌耳?是因为他渐萌的他想吗?因为正中了心底的某处软地,才让他觉得那么得狼狈。
“……”她不解地看着他的阴晴不定。
龙昊天忽视了她询问的目光,闭了闭眼,沉声道:“你暂时就在这里歇下吧。我想他应该马上就会来接你了。”
席容眸光一亮,他回来了吗?
看着她眸光大盛,龙昊天目光却是一冷:“你就那么想回到他的身边?”这个女人……如若他真的有心攀折,那么就一定会手到擒来,决不允许她的不甘和不愿!
“……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民妇总不能一直都留在这里打扰皇上。”
龙昊天顿了顿,语气轻缓得有些飘忽:“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这里华美犹如天上宫阙,至少有那么多的女人挤破了头想要进来却是徒劳。
席容微微一怔,随即低头淡淡道:“留在这里有什么好?”
男人的世界,深深宫闱,权力斗争,相互倾轧。女人的世界,表面上绵上繁花,实则是虚伪敷衍,暗地里更是勾心斗角,只为君王那一点恩泽,而最重要的是:她对他,只有六个字的感觉唯恐躲之不及!
她好希望安中磊快点来,因为她觉得头好晕,软绵绵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聚起涣散的精神,可是颓丧的身体一点都使不出力来,心头一紧,她到底这是怎么了?只觉得漂浮在空气中的淡淡熏香一下子浓郁了起来,让她几乎想要呕出来。
好似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龙昊天眼睛一眯:“怎么了?”
席容摇摇头:“那熏香……我胃好不舒服……呕……”呕声一起,刚才喝下的药汁悉数吐了出来,而且吐了他一身:“对不起……”额头很快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你先躺下!”龙昊天顾不及胸口的污秽,赶忙扶她躺回床上。
席容眉头紧蹙,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肚子的隐痛渐起,让她不禁咬唇,难道是刚才喝下的药有问题吗?不会呀!她闻得出来,那确实是安胎补身的药没错!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那熏香……
她目光转向桌子上正冒着青烟的香炉,额头的汗水更回绵密了起来:“那个……去浇熄了它……啊……”她无力地伸手指向那个还冒着袅袅香烟的炉子,但是腹中急遽而来的疼痛让她猛地捂着肚子,躺回到床上左右翻滚了起来。
龙昊天眸子深了深,俯身上前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疼……不要……我的孩子……”席容摇头,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绝对不能!“啊……我要大夫……叫大夫……”
闻言,龙昊天眉目一沉,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眸光流溢着一丝犹豫,忽然觉得撑着床榻的手温热湿濡了起来,疑惑之余,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锦被之下,鲜血正缓缓流淌了出来,浸透了绢缎,触目惊心。
龙昊天随即立刻弹起来身体,转首对外的宫人呵道:“来人哪,快去宣御医过来,快!”
席容已经无力说些什么了,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脸上的汗水颗颗莹透,随即顺着脸颊滑下,双手死死地揪着被头,腹中的绞痛一阵接着一阵,圆瞪的双眼惶恐,希冀,伴着一丝丝绝望渐渐地渗入心中,绵密沁入骨髓。
龙昊天看着门我的宫女踉跄着往太医院而去,再转身回到床边,伸手覆着她揪着被子的双手:“该死……”一声自言自语的低咒从他的口中溢出,焦躁的眸光含着忧心,还掺杂了一丝莫名的复杂。
复又起身,离了床榻,踱步在床榻前,他听着她溢出口的声声呻吟,双手不禁握拳,来回的脚步更回躁动。
等到御医过了来,诊脉之后,脸上挂起的是不知该如何回禀的无力怯色。
龙昊天沉脸问道:“如何?”
御医低头:“夫人怕是要早产了,可是这孩子根本不足月,只怕……”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情况不妙,因为刚才的诊脉才发现那女子的身体状况远不止是产那般简单……
龙昊天顿了顿,眼睛眯了眯:“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去救人,那么多废话何用!”
“这……”御医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要说……
“该死!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龙昊天的眸光光芒闪了闪,一丝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难掩的忧心,对着御医狠狠道。
因为他无形中震慑人心的威严戾气,御医脸色变得有些惶恐:“这位夫人之所以会早产,怕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她此刻的脉象乱极,且不止只有一种毒,只怕臣能力有限……”
闻言,龙昊一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什么叫不止一种毒?难道她还中了其他的毒不成?”
“是……”御医怯道:“夫人体内其中一种毒积累已久,而另一只毒素……臣不知道它是什么……夫人的脉象里两股气息交撞得厉害,才会让她如此痛苦……”
龙昊天的眼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不仅孩子会保不住,就连她自己的生命可能会……”
“……是。”顿了顿,御医如实道。
龙昊天一下子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嘴巴微微动了动,好似呢喃了一句话,其后目光凌厉地抑首望他:“没有尝试怎么知道结果?你还快去救人!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就为你是问!”
“……是!”御医遵命道,额头上已经是汗水潺潺。
这时,只见一个侍卫进来道:“皇上,有人执令求见。”
龙昊天起身,心中顿时明了来人是谁,目光不禁往床上飘去,只见床上之人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淋漓的汗水,满脸的难忍痛楚让她不由地在床上翻滚着!心中五味陈杂,眸中却闪过一丝决绝:“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两人便闯了进来,一进房,两人皆是脸色大变,快速地往床边而去。
席容看到来人,布满痛楚的眸光不禁一亮:“夫君……刘伯……”
“容儿,你怎么了?”安中磊握起她的手,脸以瞬间也变得僵白。
“我肚子好疼……孩子他……”席容反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疼痛让她手上的力道加剧,透明的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肉中,沁出触目的猩红。
安中在心中急躁忧焚,却也只能强自镇定,根本无暇顾及那一点点疼痛,另一手用袖子去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不怕,孩子会没事的。我把刘伯带来了。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这是,“先让我看看!”刘仁伸手推开安中磊,然后坐到床沿上帮她把脉,看闻病况,脸色蓦然而变,眸光中击沉了几分阴鸷,随即回首看向桌上的香炉,目光变得更是凌厉阴沉,大步往那边走去,一手拿起桌上的精致茶壶,往香炉里浇了下去,彻底浇熄了熏香。
安中磊不禁蹙眉,一手紧紧握着席容的手,问道:“刘伯,难道那得……”
刘仁冷声道:“龙涎香里掺了另外的香料,孕妇闻久了……不好。”眸中冷光泛凝,千万忧心只化成了两个字不好。究竟有多不好?只有了心中清楚,心中千万忧心如焚,却不能在这时候表露一分。
安中磊闻言,一颗心悬了起来,眸中一闪而过的找措之后,随即恢复了伪装的冷静。尤其是这在这个时候,他更是不能慌乱了阵脚。
刘仁转身对上龙昊天的双眸,带了几分窥探,几分戒备,可眼下危争的情况又让他根本无暇追究太多:“血房实不宜久待,皇上先请出去。”
龙昊天压抑在心头的恼已经浮现在了脸上,又掺杂了一抹不可置疑的忧心,微微歉疚着,语气和缓道:“那刘伯好好照看你家小姐!是朕疏忽了,以为将她带回了皇宫就安全了,却忘了这皇宫还是有太多心怀不轨之人,朕这就去彻查!”
闻言,安中磊的眸光倏地变冷封冻,冰寒得犹如千年寒冰,听得出皇帝的意思,难道暗中下手的人又是他不成?双手不禁握拳,他和他之间,终究需要一个结果!
忧虑焚心,恨意烧毁了仅余的犹豫,心中坚石,汾上了毁灭的决绝!
刘仁看着看皇帝走出了房间,再转向安中磊道:“你也先出去吧!”
安中磊摇头道:“我留下来陪着容儿。刘伯,容儿她……”
刘仁摇摇头,声音淡淡的:“什么都别说,不管如何,到现在这个孩子也非生不可了。你去外面守着,不要离开,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至于其他的,暂时什么别再说了。”
安中磊顿了顿,四目相交间,想起了两人之前的协定,于是点点头,然后再转首看了席容一眼,眸中灼灼的关心不容置疑:“容儿,不怕,我就在外面,会一直陪着你的!”
席容点点头,有些依恋着不肯松手,最后还是放开了手,咬牙看着他走出了房间,房间再被刘仁轻轻阖上。
“刘伯……我要我的孩子……”忍痛的眸子一暗:“可是……可是他甚至未满七个月……他能够活下来吗……”她也懂得医术,心中也有一分底,她好怕……
可是就这么放弃吗?她不甘心呀!双手摸着肚子,这是他们守护了那么久的宝贝!宝宝,你怎么忍心再这个时候弃父母而去!
刘仁微微戚眉,声音却是和缓软软:“小姐,什么都不要想,有刘伯在,你们……都会没事的!”一手抚触上她的皓腕,眸底一变,强压住心中那份狂涌的忧焚,他从怀中取出一套银针放在一旁,再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容儿,先把这个服下,可以暂时减轻你的痛苦。”说罢,扶着席容欲要喂她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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