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珺扬萧潇》第197章 大俗即大雅

    面前娇小的少女突然陷入了沉默,黑白分明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自己的画作,似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周围的人呼吸放缓,没有一个人开口出声,以免打扰到了这此刻的宁静。
    在众人屏息期待间,萧潇稍微直起了身,粉嫩的嘴唇慢慢开合,视线却未从画作上移开,“水月镜花,虽是禅境中最空虚清静的境界,虚无而飘渺,但是水中的明月,镜中的花朵,都应当是大自然界最鲜明夺目的景物。谁说明月不皎洁,谁说花朵不娇艳呢。我们通常会认为,想要表达仙气飘逸的色彩,都会是传统淡雅的黑白色、水色、黛色、藕荷、或烟灰色等最为合适,但是除此之外,相对来说比较艳丽的色彩,其实也可以尽管大胆地用上。比如玫红、正红、金色,如果运用得当,反而更能突出东方的英姿气韵,就如同古代女侠一样,飒飒如风,潇洒如云。这就是所谓的大俗即大雅。”
    萧潇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她是那么投入,以至于都没有发现高老先生身形一顿,眼镜后那双苍老的眼睛眼神突变,似是顿悟了什么。
    秋水愣愣地听着,只觉面前的女孩突然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印象中那个天真烂漫,纯透无邪的小姑娘,阳光那么爱怜地照耀在在她身上,好像给她娇小玲珑的身子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看起来是那么俏丽生动,那么的光彩夺目。
    耀眼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萧潇唇角上扬,一颦一笑间流露着说不出的灵韵,黑珍珠般清透的眼中光华灼灼,灿若繁星。虽不施粉黛,但明眸皓齿,肌肤细腻如玉,说不出的鲜活明艳。
    似是有了什么绝妙的好主意,她眼中光芒更甚,直接拿起一旁的碳笔又刷刷补充了几笔。
    一旁的高老先生禁不住好奇,单手扶着厚底眼镜,弯下腰凑近了看。
    仔细瞧去,竟然是素雅的青花图案,均匀地分布在上衣的前襟与袖口处。
    只是这么简单几笔,原本平面的服装立时变得立体生动了起来。
    妙,妙极了!
    萧潇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构想,便将图纸捏在手中,分步说道,“一寸缂丝,一寸金。服装材质就采用最高级的真丝和缂丝材料,再在纱质与丝绸上用暗纹描绘出亭台楼阁、工笔花鸟,水墨游龙等图案,不需要太具体,只要有个大致的意向轮廓就足够了。剪裁要贴合人体自然曲线,尤其是肩膀与腰线方面的处理最为重要,这是突出女性柔美身段的重中之重。类似汉服的款式,但是要更精简利落,符合现代人的穿着习惯。”
    “颜色呢?用色方面你有什么样的见解?”高老先生凝视着图纸上线条清晰,条理分明的裙装,已经完全没有再将对方看作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轻松的神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认真和严肃,就如同与志同道合的同事探讨设计一般一丝不苟,似乎对他来说,向一个黄毛小丫头讨教问题,并没有什么不妥。
    有些天分,并不是年龄和阅历就能够塑造得起来的。
    在刚才的冥思中,萧潇心中早已考虑得面面俱到,无需再多犹豫,便顺应着自己的思路脱口而出,“在色彩方面,正如上面我所说的,并非只有素雅的颜色才可以传达仙气,重点在于如何利用丝绸的质感和特有的丝滑垂坠感,将富有冲击力的色系运用得不突兀不繁琐。基于这个观点,上衣可以选择深邃幽长的靛蓝,底下配橘红渐变色祆裙,就像傍晚暗蓝的天空上,点缀了一抹晚霞。蓝与橙红,又如同倒映明月的一潭湖水,掩映在镜中的鲜艳花瓣,既切合了主题,又使配色雅致不落俗套,这就是我的想法。”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直到停顿下来,萧潇才发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不由微微喘息,后知后觉地低头羞涩地笑了笑。
    一不小心,又说多了……在大师面前,她一个虾兵蟹将真是太班门弄斧了,惭愧。
    萧潇暗地吐了吐舌头,所以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众人的表情有多惊诧。
    虽然只是一副信手涂鸦的简笔画,但是经由她妙笔生花的点缀和恰到好处的解说,众人眼前竟实实在在出现了一幕动态的画面。
    一名摇曳生姿的妙龄女郎,身着古典修身的靛蓝色真丝上衣,一袭雅致的渐变色长裙随着她的步伐飘逸流动,如天边绝艳的晚霞萦绕,行走间如清风拂面,荡漾着流云般的水墨风情。
    这是唯有炫目的丝锦,和袅袅的东方仙气才能够营造出的美感。
    直击灵魂深处。
    漆黑的瞳孔一阵收缩,漾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白珺扬放在裤袋中的十指默默攥紧了。
    他在忍耐。
    忍耐着不在众人面前将这耀眼而又诱人的小人儿一把扛起丢到床上。
    这么自信又张扬的模样,实在是太勾人了。
    不过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她涨红着小脸,眼角挂着泪花惊慌失措的模样,也是美味得不得了呢……
    这个磨人的小东西。白珺扬垂下眼睑,也掩盖住了眼底即将喷薄而出的欲念。
    萧潇原本正低着头,突然只觉脊背一寒,忍不住抖了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怎么回事,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为什么觉得……
    算了,这里人这么多,肯定是她又出现错觉了。
    一旁,高老先生沉默半晌,将鼻梁上的眼镜拿了下来,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哑然,“小姑娘,你叫……萧潇?你之前学的是设计?”
    “设计?没,没有……”萧潇将方才那股异样的感觉甩出了脑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纯净的笑容绽放在唇角,如一朵灵灵动人的雏菊,解释道,“我就是比较喜欢画画,所以刚才您问我对水月镜花的看法,我就忍不住手痒,自顾自地画了起来,而且没有想太多,就把我个人的想法都说了,是有点啰嗦啦,嘿嘿。”
    高老先生摇了摇头,苍老的面庞竟似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沉声道,“不,我会将你的图纸变为真实。我也希望你能够允许我这么做。”
    允许?高先生怎么会用上这个词语,她怎么敢当!
    “那我不是成了神笔马良了,画什么有什么,那我可不可以再多画几幅,然后就能有更多的衣服了?”萧潇调皮一笑,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兴奋和纯真,连眼角一点嫣红的朱砂也泛着光晕,这神态,就像是在汇报课业时,被老夫子认可的的一个好学生。
    卷曲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萧潇又不无兴奋地道,“我别的不会,就只知道涂涂画画,说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但高爷爷你就可以有这个手艺,能将它变成真的,然后穿在喜欢它的人的身上,真的好厉害,好让人羡慕呀!”
    “那可不!”高老先生被她俏皮的模样逗乐了,视线从面前个个青春靓眼的年轻人身上滑过,伸出自己一只虽然苍老干瘦但干干净净,指甲齐整的手,指了指无名指上的顶针,开口道,“打从我十二岁入行以来,这个针啊就没有从手上拿下来过。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做旗袍的师傅里,就数上海师傅手艺最精湛。学成之后我又去了香港,那时候旗袍师傅有几千位,也是旗袍中山装市面最好的时候。那时候的太太小姐,一定要来铺子里量身定做一套新旗袍,熨得笔挺精神,才叫礼仪讲究。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替一位客人做的旗袍,那是她祖奶奶留传下来的苏州丝绸面料,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不眠不休,做成之后客人直接眼泪就下来了。可惜这手艺啊,就如夕阳,眼看着就快要消失了。就算是现在的高级成衣市场上,能够拥有亲手裁制一件衣服的技术的设计师也是少之又少。时代不同咯……”
    高老先生这一番话似谈天,似叹息,更带了几分落寞。
    即使年事已高,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衬衫,搭配黑色马甲和同色系西裤,花白的头发梳成三七分,带着老上海裁缝师傅的稳重气质。
    萧潇突然想起此前在电视上曾经看到过一位传统服装设计师,仅仅用几个大头别针就能让一块布料在模特身上固定成型,直接就能作为成衣穿出门去。但是后方坐着的另几位设计师眼中显然有着困惑甚至是不屑,因为他们并不认为这样的手艺有什么必要。
    难怪……爸爸从小就经常和她念着,说传统的老的东西,一定不能丢,如果连他们这一代也给弄没了,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再继承下去的呢。
    小时候,只要一到天气凉快一些,她就乐得不得了,因为终于可以把妈妈织好的毛衣穿到身上去。
    麻花的,卡通的,印花的,镂空的……从打底内衫到小马甲,小斗篷,连衣裙套装,围巾,帽子,手套甚至是小玩偶,妈妈的一双巧手就好像是仙女的魔法杖,手指舞动间,就变出了这一件件活泼俏皮的衣裳与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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