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雨濛元昊》第405章 一盘棋

    城隍庙这里的阳光总是比别地方的阳光更加充足,尤其是城隍庙下的那个角落,每天总是会有很多乞丐蹲在这里捉捉虱子,晒晒太阳,偶尔也能玩一种只有北齐才有的跳棋。在地上画两横竖十条线交叉,黑白两种颜色的石子摆在上面,一人一步,隔着对方的一个棋子跳一步便算吃掉对方一颗棋子,直到对方的棋子无子可跳,便算是赢了。
    有的人称呼这种棋为“跳棋”,也有人把它称之为“飞棋”,无论是何种称呼,都不能阻挡北齐人对这种玩法的热爱。闲来无事,茶余饭后,或者是在刚洗完澡的澡堂子里,随意的摆上一盘,半盏茶的功夫便可对弈一局。可赌博可消遣,当真是小老百姓消遣的最佳娱乐方式。
    北齐人对这种几乎没有成本的玩法颇为热爱,尤其是在乞丐群体当中更是风靡,饿了的时候就在地上随意地画上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可以用要饭的破碗画,也有用头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上去的树枝,总之,只要是有空地儿,都是可以的。一盘开始,那么就忘记了饿是什么感觉,等下了几盘之后,也许就会有人来施粥,就算没有,那也是夕阳西下,余辉阵阵,睡觉的睡觉,偷东西的东西,实在不行还可以到大户人家的后院门外等着,也许能等到些刚刚倒出来的残羹冷炙,运气好,还能看得见某一个大户人家风姿卓越的厨娘。
    城隍庙是北齐人最不想去但却是最“繁华”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打听到任何消息,不管是王宫内某位妃子的密传,还是民间那位员外的艳史,甚至还能打听到某些官银的运输路线,如果有胆色,一夜暴富并不是梦。同样的道理,在这里可以听到关于北齐最底层百姓的呼声,那位官员贪污腐败,那位大臣爱民如子,等等等等,只要想听,在这以城隍庙为半径的三里之内,所有的事情都能听到。
    寿王每天享受的,便是这些。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王败寇,当不得大王,那便当个乞丐,在这里听一听百姓们讲一讲关于萧海璃的功绩和污点,也许,还能听到一些关于自己的某些趣事。
    他不愿意走了,也许在这里坐着总比整天活在不是自己的世界里要好。当王,与当个乞丐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便是当寿王并没有什么自由,反倒是当乞丐的好,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虽然某些时候并不能在想吃的时候就能吃到东西,可只要愿意,总能要到一些吃食的。
    大部分情况下寿王都是在看着旁边一些奇怪在下那种跳棋,他却是不知道在民间居然还有如此简单但却变化无穷的玩法,他后来学会了,便也会和几个乞丐一起下上一盘,但是不管他如何思考如何计算,都赢不了那些人。今天见到了古雨濛,寿王便在地上画了二十道横竖交叉的线,然后找来黑白色的石子一人十个,让古雨濛和他下一盘。
    古雨濛却是没有下过这种棋,询问似的看着元昊,元昊却是笑了笑:“这是跳棋,要跳对方的棋子才能吃掉对方的棋子,不然的话一次只能动一格。要把对方的棋子吃光了,才算赢。”
    古雨濛想了想,便领悟到了这种棋的具体玩法。旋即,便席地而坐,和寿王对弈一局。
    “以前的时候我也喜欢下棋,围棋,象棋,还有五子棋,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我都是在电脑上玩,倒是很少在地上下棋了。记得我老家的小区门口,便是有几个老大爷摆着残局,但是我从来没有赢过。”
    “为什么?”寿王虽然听不懂古雨濛说的小区、电脑到底是什么,但好像是古雨濛的家乡的某些村庄的名字,他说道,“为什么不能赢?”
    “因为残局的每一步,都是设计好的,一个残局恐怕只有那么几种下法,对方会把每一种下法的步骤都记得很清楚,当你拿起第一棋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人家就知道是否已经赢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赢过。”古雨濛很随意的走了几步跳棋的棋子,“我不太会下这种棋,但是我却知道它的规则,所以,我只要在这规则之内走动就行了,至于输赢,我不去计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会有多少种赢法。”
    寿王微微点头,似乎很赞同古雨濛的话:“你说得对,人生如棋,当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只是在我们迈向成功或者失败的过程中,有千万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是一种磨难,当把这千万种磨难都经历完了,人生就结束了。”
    古雨濛点点头,走了一步棋,竟然是把自己的棋直接送到了寿王的棋子前,寿王只要把他的那颗棋向前跳一步,就能吃掉古雨濛的那个棋。寿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拿起棋,稍作思考之后便吃掉了古雨濛的那颗棋。然而,当他的棋刚刚落地,古雨濛便是笑了笑,拿起另外一颗棋,把寿王刚刚落地的那颗子,也给吃掉了。寿王看见了之后,却是微微叹息。
    “是不是没有想到?”古雨濛说道,“你吃掉了我的子,我吃掉了你的子,我们的子同时减少了,而这里却空出了两个位置,我的子要争夺这两个位置,你的子也要来争夺,争夺来争夺去,无非就是你吃我我吃你,到最后就是你把我的子吃光,或者我把你的子吃光,结局,其实是早就注定了的。当是,我却不看结局。”
    寿王抬起头:“那你看什么?”
    “过程。”古雨濛说,“人生如棋,要是早早的知道了结局,那还有什么意义?就像我,我明知道我会死,那我就不吃不喝了吗?反正是死,不如先死了的好,省得受罪。很多人都是那么想的。”古雨濛看向了一旁正在看热闹的乞丐们,“就像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下一顿没有着落,可是他们依然乐滋滋的这里看着我们两人下棋,他们图什么?”
    寿王陷入沉思。他在想着古雨濛说的话,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朴素,也很简单,更容易理解,可是仔细品味,却发现她的话里面包含着许许多多的道理。而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却是寿王平时所想不通的。
    谋反,坐上王座,然后一统北齐,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萱王妃俞晴在一起。这就寿王的人生规划,但是萧海璃早就看出来寿王有这个意图,所以把寿王留在幽州,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让寿王的谋反大计推迟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的光阴里,他经常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他当了大王,而是弟弟萧海璃?他和萧海璃是亲兄弟,为什么要立萧海璃为太子,而不是他萧讨古?
    萧讨古萧讨古,他的名字里就有着先王的遗愿,早晚有一天,要讨伐古氏大周,然而在先王遗诏被宣读出来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名字,也只不过是名字而已。
    寿王最想不通的便是这一点,他和萧海璃生活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受着同样的教育,弓马骑射他甚至都不输于萧海璃,但是王位却不是他的,他经常在问自己,自己和萧海璃,到底差在那些地方?
    “你知道和大王比起来,你差在什么地方吗?”古雨濛落下一颗子后忽然问。
    寿王殿下看了看棋盘上的子,居然发现古雨濛的落子没有一颗是可以“吃”的,每一颗子的周围都有其他棋子保护,猛的看上去,古雨濛的子抱成了一团,而寿王的子,散落在一周。看起来像是寿王的子把古雨濛的子全都包围了,形势大好,仔细研究下来,他连古雨濛的一颗子都动不了。
    这时,他才开始思考着古雨濛的话:“差在什么地方?”
    古雨濛笑了笑:“差在胸怀,差在品格,差在忍耐。”古雨濛一连说出了三个“差别”,“萧海璃可以包容着北齐的一切,甚至包容着胡氏一族在十六部的谋逆,这是大爱;萧海璃可以退让大周对蒹葭湖的一次又一次侵吞,为的就是让蒹葭湖的百姓能有足够的时间发展生产;萧海璃可以忍耐着一切寂寞和孤独,在静王殿下谋反之后杀掉了静王,而在殿下您谋反之后,却是把您送到了这个地方,让您从头开始……试问,若是换一个位置,殿下您做得到吗?”
    寿王听到这里,手指猛的使劲,竟然将手中的那个石子捏得嘎嘎响。
    “殿下,您太心浮气躁了。从第一次和殿下您出来打猎,就看得出来,殿下您能为了一只兔子而四追不放,当然了,这种执着是值得表扬的,但是殿下您在追逐那只兔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把马儿累得要死?”
    萧讨古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追一只兔子,也能讲出那么多道理吗?
    “吃!”古雨濛忽然叫了一声,随后拿起一颗棋,把寿王殿下刚刚落下的棋子又给吃掉了,“殿下,北齐还是北齐,而殿下却非昔日的殿下了,这一切,值得吗?”
    “不值得!”萧讨古淡淡地说,“那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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