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元元年的秋天,小道上已满是黄叶,马车急速的从黄叶上碾过,发出吱吱的声音,掖庭令张贺坐在马车中,不停的伸出头问:“快点,到了没?”,如此也不知问了多少次。
刘病已和史曾、史玄三人正在院前满头大汗的玩着蹴鞠,玩得兴起。当马车驶过来的时候,三个孩子看都没有看一眼。
“请问,这是史家吗?”车夫从马车上跳下,看着他们三人问道。
三个孩子停下来,都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那辆豪华的马车,又看了看来者。
“你又是谁啊”刘病已歪着头,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的问道。
“这……,哎你们干什么?”车夫正在想着怎么答话,突然见三个孩子跑向马车,围着马车左看右看,并用脏呼呼的小手摸来摸去。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马车。
车夫生怕唐突了车内的大人,跑了过去拉住了史曾、史玄,却再也没有手去拉刘病已了。刘病已正点起脚,伸手去揭那车帘。可是他的个太矮了,小手怎么伸也触不到车帘,正在他焦急的时候,车辆自己开了,露出一张脸来。
刘病已一下子就怔住了,他好奇的打量着那张脸的主人。而张贺也在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脸上黑黑的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没洗干净的小人儿,乌黑的灵动的眼眸,清秀的轮廓总是让人觉得其实他是一个很干净的孩子。
刘病已被张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忽地笑了一声,转身就急急的向院子里跑去。
“像,真像!”张贺自语到。
张贺之前并不是掖庭令,掖庭是专供皇帝身边品阶不高的妃子宫女住的地方,当然犯了错的妃子也会被关押在这个地方。这种地方,正常的男人自然是不能来的。
张贺是武帝时有名酷吏张汤之子,之前是卫太子的宾客,“巫蛊之案”太子所有的门宾客都被处死,有一个好弟弟右将军张安世,因此才得已存活,但仍然免不了被下了蚕食狱,后任掖庭令。
张贺跳下马车,正准备让车夫叫门的时候,却又见刘病已又跑了出来,此时他正依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边,一边笑,一边用用手指了指他。
“请问,这可是史家。”张贺很有礼节的问到。
“正是,请问客来何事?”史恭狐疑的打量着来者,见来者甚为和善,才稍稍放了一下心。
“掖庭令张贺,这可是皇曾孙?”张贺看着刘病已问道。
“客请里内谈。”史恭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本令此来是奉先帝诏令,特来接皇曾孙回宫抚养。”张贺说到。
“先帝?”史恭狐疑的问道。虽然他远离朝堂,但是武帝驾崩已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是,先帝!”张贺有些尴尬的重复了一句。
当时武帝只是下的口诏,自从武帝驾崩后,在场的四个托孤大臣似乎都很忙,都忘记了这件事。只到今年九月金日病重,大将军霍光才启凑年幼的小皇帝,武帝临终时有下诏,令金日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
而当时金日以新皇年幼,不肯接受封爵,金日不肯接受,霍光和上上官桀自然不好意思也不敢接受。如今金日病重,霍光才找到理由说了出来。
而做为四个托孤大臣中最奇特的一位,也是最为忠心的一位,金日也想起了当初武帝的最后一个诏令,关于那个孩子的诏令,虽然当着新任的皇帝提起这件事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但是做为一个将死的人,他不能不提了。
而当时负责帮小皇帝处理政务的霍光,做为一个十多岁就跟着骠骑将军霍去病,被霍去病一手培养起来的霍光,他没有理由拒绝,卫霍、卫霍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就这样,一个诏令等了一年半,才到了掖庭令张贺这里。接一个像刘病已这样的无品无爵的宗室人员,只需随便差一个小吏来就行,可是张贺这个掖庭令却亲自来了,这个孩子是当年他的主公卫太子的唯一的血脉,当他接到诏令时才知道原来卫太子还有后人的。
皇帝有诏令,史家不得不放人,史太夫人纵然万般不舍也不敢说些什么,到时刘病已却是怎么也不上马车,最后张贺不得不强行将他抱上马车,而张贺的脸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刘病已抓了几条红痕。
当马车开始滚动时,刘病已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呆呆的看着张贺。
“你以后可以回来看他们的。”张贺看着刘病已,温声说到。
刘病已听了眼睛亮了亮,然后又狐疑的看着张贺,半天才说了声:“真的?”
“真的,等你长大了,你随时可以回来看他们。”张贺说道。
“那,有没有像史叔叔那样的玩伴?”刘病已问道,他自与史曾、史玄玩了两年,很是舍不得。
“张贺家里有一个儿子叫张彭祖,到时你与他一起读书学诗好不好?”张贺看着刘病已想起了自己的侄儿张彭祖,由于他唯一的儿子早逝,弟弟张安世便把自己最小的儿子张彭祖过继给了他。
“读书、学诗?”刘病已懵懵懂懂的看着张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读书、学诗,学习做人处事的道理,将来像你爷爷一样聪明能干。”张贺也不官刘病已懂不懂,自顾自的说。
“我爷爷是谁?”刘病已问到。
小孩子就是这样,哭得再伤心,只要谈起话来,一会便忘记了为什么而哭了。刘病已本来就是一个不怕生的孩子,一会儿就和张贺聊得欢欢喜喜。
当马车穿过长安九市时,刘病已跪在马车内的矮榻上用小手撩起窗帘,好寄的看着外面的一切,眼神中偶尔眼神中还闪过了阵阵迷茫。
“张叔,张叔,你看那个……”刘病已兴奋的拉着张贺的胳膊说到。
“嗯,冰糖葫芦,病已想吃,等会咱们办完事就买给你,好不好。”张贺心中有些酸,他可是卫太子的后人,如今看到一串冰糖葫芦就喜成这样,真是造孽啊!
“好啊!好啊!”刘病已一听高兴的说到,然后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我以前见过的!”
“张令,怎么亲自来了?”宗正刘德笑容满脸说道。
宗正刘德,高祖之弟楚元王刘交的曾孙,本来传至他的父亲刘辟疆这一带,他们就被边缘化了,皇室刘家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不过是一个落魄的贵族而已,跟常人一样四处讨生活。
后来有多事的人劝霍光说:“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初吕氏家族灭亡的事情吗?吕氏身处周公的地位,却把持朝政,将刘氏皇族排除在外,从而失了天下人的信任,最终灭亡。如今皇上年幼,大将军您也在行周公之权,当就多纳用皇族成员参与政事,与吕氏家族相反,才可以免除祸患啊。”
这话不管霍光爱不爱听,但是占理,没办霍光是一个极爱名誉的人。于是霍光就随便挑了两个皇室成员来应付一下,其中一个就是刘德的父亲,被封为光禄大夫,还兼了一个长乐宫卫尉的差,刘德也顺便得了一个宗正的差事。
张贺的弟弟张安世目前是霍光眼前的大红人,自然刘德对张贺是要有应有的应酬的。
“为这孩子来着籍的。”张贺指了指刘病已说到。
“他是……”刘德有些困惑的问到,一般来录皇籍的都是一岁左右都办了啊,哪有这么大的孩子啊。
“我的父亲是史皇孙刘进,祖爷是卫太子刘据,曾祖是孝武皇帝……”不待张贺回答,刘病已已经像背书一样的抢着回答了。
刚说到这里,刘病已突然歪着小脑袋看向张贺问道:“张叔,你还没告诉我我曾祖叫什么名字呢。”
张贺听得一脸冷汉,心想还好自己没告诉他孝武皇帝的名讳,要不然他当声叫出来,那可太尴尬了。
刘德也听得一脸尴尬,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落了难的凤凰连鸡都不如,面前的这个孩子将来恐怕比他们父子之前混得还要差吧。
他们父子能有今日,全凭那个多事的人的几句话,然后他们运气好被霍光随手挑中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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