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欢喜过后又发愁了起来,胡组和郭征卿也在大赦之列,这下刘病已没人照顾了。廷尉原在鲁国州里办事,此次因“巫蛊之案”而被武帝征召入京的,家眷都在鲁国,自己一个大男人是无法照顾刘病已的。
廷尉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让狱中守丞谁如写了一份文书给京兆尹希望能收养刘病已,让胡组抱着刘病已拿着文书去了。
到了京兆尹府,胡组将文书递给了门外的侍卫,便拘谨的站在外面等回复。刘病已则是无知无畏,东瞧西瞧,他用力的想挣脱胡组手,颠颠的向府内跑了进去。胡组赶紧上前将他拉住,刘病已见胡组把他拽的死死的,便不再争扎,转过来抱住胡组的大腿,可怜兮兮的对胡组说道:“胡妈妈,那里面有什么,我想去看看。”
“病已乖,那是别人的屋子,要别人允许才能进去的。”胡组连声哄到,一边也伸头向里看,希望京兆尹能派人引他们进去。
京兆尹不傻,刘病已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若是收留了,自己的乌纱帽丢了是小事,搞不好连命都得丢,当然不会收的。他把文书一看,心里就骂着那个谁如多事,给他找事。他把文书随手就撕碎了,然后分进来报信的侍卫说:“告诉她无皇上诏令,不得供养皇曾孙。”门都没让胡组和刘病已进,就把他们打发走了。胡组只好怏怏的又把刘病已抱了回去。
廷尉听了胡组的讲述,只好长叹一声,因一时实在是找不到照顾病已的人,就只能暂时自己出钱,留胡组和郭征卿继续照顾刘病已一段时间。
刘病已则像一只放出笼子的鸟儿,自从知道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更是在屋子里一刻也呆不住,天天拉着胡组和郭征卿在长安九市上玩得乐不归家。有时胡组和郭征卿有家务要做,出门稍稍晚了一点,便急得又蹦又跳。
胡组、郭征卿要是理他放下家务,他便欢天喜地的拉着他们的手向外走。若是不理他,他到也聪明,马上跑过去,“胡妈妈、郭妈妈”不停的叫,只到叫得胡组、郭征卿心软为止。
好在刘病已也懂事,自从知道买东西是要花钱的,知道自己没有钱,也不缠着胡组和郭征卿买,实在是看到喜欢的,就站在旁边用手摸一摸,然后再不舍的放下,自言自语的说:“我才不喜欢呢。”
长安街上流行斗鸡、陆博,刘病已当时虽然看不懂,也能围在那里安静里看上好半天,只把胡组、郭征卿看得百无聊赖,好在他也只有这个时候不会乱跑,她们也乐得轻松。
这日胡组早早的就把刘病已唤醒,说是与廷尉叔叔一起去走亲戚,刘病已从来没有走过亲戚,这听说要去走亲戚,当即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胡组当即将准备好的新衣给刘病已穿上,刘病已见还有新衣穿,那更是高兴的了得。待刘病已上马车时,胡组看着刘病已,把他搂了又搂,才把他抱上马车。
“胡妈妈、郭妈妈,我们走了。”刘病已上马车前,摇动着小手笑着说到。
马车上,刘病已不停里在廷尉身上爬上爬下,偶尔也说一些廷尉都听不懂的话,逗得廷尉笑的前仰后合。
十四岁的史高此时正站在门口张望,烈日已将他的俊脸照的通红,但他此时并没有再进屋的意思。从一大早到现在,他都不知跑了多少次了,每次刚一进屋还同站稳,史太夫人就催促他再出来看,于是他索性就不进屋了。
史太夫人在屋里等了老半天,见史高还没有进来,又就忍不住的说:“怎么还没有来!”说完,便又絮絮叨叨的念到:“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拭眼泪。
“母亲,暑气正盛,您得保重身体。”史恭侍在史太夫人跟前,皱眉说到。
史恭此时的心情很是非常忐忑,他是刘病已的祖母史良娣的哥哥。当初他的妹妹嫁给太子刘据被封为良娣,史家虽然没有像别的外戚那样鸡犬升天,但也是受了不少照顾,衣食富足,后来举家搬到长安的郊县杜县。
前几年,突然有一天史家被前前后后围了个严严实实,说是抓捕逆贼,史家才知道卫太子出事了,自己的妹妹已死。被围的那几天史家每一个人都惶恐不安,只到有一天官兵突然走了,说卫太子已死。
那一年,他们史家一直是活在恐惧中,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直到后来现也没人来找他们,他们才安心。许是史良娣忠厚虽然在钱财上接济娘家,而且从未许以管职,而他们也从不敢因为史良娣而放肆妄为,史家才得以保全。
昨日,有一个廷尉找到他们家,告诉他们史良娣之子刘进还有一个孩子存于这世上,现在无人抚养,他又喜又惊。几年前的那个场面,那种恐惧史恭还记忆犹新,正在他踌躇间,史老夫人已是哭着叫道:“我可怜的孩子,快把他抱过来,老身亲自养吧。”
史太夫人发话了,他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再说史恭也是一个忠厚之人,当初受惠于妹妹,如今妹妹遇难,她的孩子按理就是应该抚养的。
史高在烈日下被晒得干渴难止,正准备回屋喝口水再来门口守着,突然风中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史高精神一震,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见远处一个小黑点正在慢慢的移近。他犹不自信的又确认了一下,那马车果是向着他的方向来的。
“来了!来了!”史高大汗淋漓的跑进正厅,高声说到。
“快!快!咱们去门口迎接!”史太夫人一听见史高的喊声陡然站了起来。
“母亲,您小心点,外面炎热,要不您先在厅堂里坐着,等儿子把那孩子带进来与您相见!”史恭连忙把史太夫人搀扶着,说道。
“那是我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老身怎能等得!”史太夫人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
马车来到史宅门前停下,廷尉将刘病已从车上抱了下来。刘病已突然发现眼前一堆人正神色各异的打量着自己,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又抬头有些迷茫的看了眼廷尉。突然就听见一声“我的儿啊…..”的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向自己扑了过来,一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刘病已很是瘦小,身高还不及史太夫人的胸,被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本能的推了推,却发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又见史太夫人哭的伤心,只好站在那里不动,任史太夫人搂着。
“母亲,快请客人去厅里坐下再慢慢细说吧。”史恭怕热坏了老夫人,又怕唐突了廷尉,赶紧出声提醒到。
史太夫人这才止住了哭声,拉着刘病已的小手,颤巍巍的向院里走去。
刘病已这才解脱了出来,他看了看慈祥的史太夫人,想了会儿便甜甜的叫了声:“祖奶奶好。”廷尉叔叔告诉他有一个非常慈祥的老奶奶,他应该叫祖奶奶的,他刚刚看了下这个牵着他的手的老奶奶,觉得就应该是这一个了。
史太夫人本还未平息的情绪又被这声甜甜的叫勾出无限怜惜出来,一边流泪一边笑着说道:“我的小病已,多惹人喜爱啊。”昨日廷尉来,她便详细的问了刘病已的情况。
史太夫人坐定,又把刘病已搂在怀里,问了许久,才将刘病已放开。史恭吩咐史高领着刘病已和他另外两个儿子史曾、史玄去厢房去玩,史曾、史玄长不了病已几岁,刘病已见突然多了这许多小朋友,自然也乐得去玩。
刘病已正要走出厅堂,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声廷尉,说道:“廷尉叔叔,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哦。”待廷尉点头,才和几个小朋友一蹦一跳的跑开了去。
“这孩子出生就遭牢狱,多亏恩公照料,才得以成活,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史太夫人见刘病已虽然长的瘦小,但是精神十足,而且也无孤儿的凄苦之色,想必是廷尉对这个孩子照顾的特别细心。
“卫太子在世之时仁恕温谨,不知多少人得到他的恩泽,他的血脉理应受到照顾,这只是分内之事。”廷尉淡淡的说到。
“这……”听廷尉这样一说,史太夫人愣在那里,她本接着就将昨日准备好的谢礼吩咐人拿出来,这会见廷尉这样讲,又怕拿出谢礼唐突了贵客。
“恩公……”史恭手捧谢礼,话还没说完便被廷尉打断。
“今日还得赶回长安,就此告辞。”廷尉像是没看到史恭手中之物一样,淡淡说到。
史恭看了眼史太夫人,便尴尬的将手上之物放下,说到:“就要走,不多坐坐?”
“不了,病已是当今圣上亲赦,定不会给史公带来麻烦。病已是卫太子和史良娣唯一有血脉,史家已是他唯一的亲人,望多加照料,卫太子当年恩泽满天下,史公今后或有福报。”廷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病已嚯的一下冲出厢房紧接着冲出院门,努力的去追那个越来越远的黑点。史高跟在他身后,追了好久才将他拉住抱在怀里。刘病已不停的挣扎着,他一边扭着脖子看向那个消失在烈日下的黑点,一边甚至手脚并用的踢打着史高,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刘病已头一次伤心的大哭了起来,他本是表情极为丰富的孩子,那脸上的落寞、不舍,被抛弃后的伤痛统统的都极为生动的写在脸上,连才十四岁的史高见了他这模样都生出了深深的怜惜。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刘病已一边哭一边委屈的说到,他不相信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廷尉叔叔就这样将他抛弃了。
“病已好孩子,你还有祖奶奶,有祖奶奶呢。”史太夫人怀抱着刘病已,看着这可怜的模样,又想起自己的女儿,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向下淌。
“母亲,病已快别哭了。”史恭生怕这一老一小哭出问题来。
“祖奶奶别哭了,病已以后听话。”刘病已本是哭的伤心,突然发现祖奶奶也跟着哭了起来,便有些措了起来,也记不得伤心,反而安慰起史太夫人起来。史太夫人见刘病已如此,更是情绪激动又哭又笑。
开始,刘病已还老是坐在门口张望,希望有一天廷尉叔叔能回来接他。然而小儿的忘性都是极大的,从史太夫人到他的表叔史高都对刘病已极好,又有两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史曾、史玄陪他一起玩,至此他才享受到了家的温暖,比起在监狱里不知道要快乐多少倍。
或许是因为小儿忘性大,或许是因为刘病已不愿意记起自己曾经被人抛弃刻意将此事从自己的脑海中屏蔽,他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每日和史增、史玄上树摘果、下水捉鱼,快乐的一塌糊涂。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