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苏怀染走到一楼尽头的偏厅里,她推门进去,目光所及之处的室内并没有多少摆置,只是往里面走便有一道门。
苏怀染在这扇门前站定,忽然有些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那年,她在一个闲暇的午后突发奇想对他说,以后如果有机会,住的地方最好要有一个地下室。他皱眉问她要地下室做何用处?她笑笑说,当然是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年他笑她不知羞,而如今这又算什么?
壁钟一分一秒滴答响着,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是耳畔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苏怀染伸手推开面前的这扇门。
顺着一条长长的木质楼梯走下去,周遭充盈着木质香味的暖调,暖黄色的灯光将这个地下室衬的温暖而静谧。走下楼梯,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面前是一整个墙壁的书柜,而对面是一个壁炉,和她当初想象中的无一差别。
苏怀染突然有些不想再往里面走。
一个人可以错,却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错,明知是地狱,为何偏要往里面走?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玻璃制品被砸碎的声音,她抬眸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向她这边走来。
光线昏黄的空间里,有淡淡的酒香弥漫,江浔安微眯着眼睛定定看了她一眼,忽又转身兀自走向酒柜的方向。
莫不是今天还未喝多少就已经醉了,这不,都已经出现了幻觉。
江浔安直接又拿了一瓶酒,壁钟上的时间提示已然整点,忽而,他的手背上覆上来一只手,阻止了他倒酒的动作。
那只手白皙纤细,女人的手,带着一些固执的韧劲。
他眯了眯眸子,他的眼里带着三分醉意朦胧,而她的眼底一片清亮。
“大晚上喝度数这么高的酒不好。”她如是说。
男人不为所动,只是将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那只手上,灯影绰绰,他的眼底笼下一片阴影,也掩盖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原来,不是幻觉。
江浔安沉默着拿开她的手,倒了一杯酒后慢慢走至沙发前坐着。
烈酒入喉,辛辣刺激的思绪越发清明,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半醉不醒的沉沦。
靠墙的一个角落里散落了一地的拼图,从堆积的数量来看应该是一副并不小的作品。
苏怀染想起那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不禁苦涩的失笑。
这是苏怀染第一次踏进这间地下室,当然她也不会知道在很多个无尽而又漫长的黑夜里,他便是在这个地方独自度过。
半醉半醒的状态最为磨人,思绪明明清明着,却经不住在酒精的作用下而胡思乱想,亦是清醒的回忆着曾经的沉沦。
江浔安皱眉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当她走至他面前时,他的眉宇间无端的生出些许厌恶来。心里莫名烦躁的很,再次将酒杯倒满。
苏怀染弯腰按住他的手,眉眼清淡沉静,一双清亮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他,缓缓出声:“江浔安。”
她低声念他的名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去。”男人冷眼睨着她,声线清寒,就连眉眼间的那股子厌恶之色也愈发浓重。
他并不愿意让她窥探到任何一丝有关他的世界。
可这一次,苏怀染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话,反而是固执的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沉默的看了须臾,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
烈酒的辛辣让她皱起了眉,她缓了好一会儿,将杯子重重放下,继而抬起左手,缓缓松开掌心,将手心里的东西展现在他面前。
是一个很小的挂件,唐卡纹饰,藏地特有的东西。
“你为什么留着这个东西?”她轻声问。
男人峰眉微蹙,语气淡漠:“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
有些话也许是必须借着酒精给人的眩晕感才能说得出,就像此刻,苏怀染失笑的看着他,颇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那院子里那满园的玫瑰呢?那座私人岛上海边别墅里的橙花蜡烛,还有现在这个地下室,你恨我,却把我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我应该夸你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吗?”
苏怀染早就说过,如果是他要对付她,她一定毫无胜算,只会输的一败涂地。
“我劝你今天不要招惹我。”他的声音冷下来,低低沉沉的夹杂着酒精作用下的沙哑,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她。
苏怀染把玩着手里的挂件,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那时候他们两人在那座叫做鲁朗的小镇里住下,已经到了藏区的最边缘,抬眼便有终年不化的雪山。偶然一次遇上天葬,送葬之人永不回头,只有秃鹫和鹰在天葬台上徘徊逗留。那是苏怀染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亡和逝去,却觉得害怕反而有肃然起敬之意。
藏人信轮回,信前世今生,也信因果轮回。
离开那天,她把在寺庙里得到的护身符给了江浔安,那时候并没有想很多,只是把自己心底隐藏的希冀送出去,望他平安一世,也希望在以后没有交集的时日里,偶尔会想起曾经有她的存在……
只是永远无法预料到这结局。
“你不该再回来找我的。”她淡淡地出声,收紧手指将那枚挂件攥于掌心,目光停留在某个虚无的点上,“既然断了就该断干净,你和你的太太幸福美满度过余生,我和我丈夫继续过着年复一年的日子,原本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可偏偏,是他又重新造就了这一切。
灯光影绰迷离,包括她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缱·绻的意味,她见他微蹙的眉宇间显出嫌恶,心底微微有些苦涩,却也不觉得痛,约莫是麻木了。
他冷眼瞧着她,修长的指尖捏了捏眉心的位置,“苏怀染……”
然而,还不及他再说什么,她一弯腰便吻上他菲薄的唇,他唇上的温度微凉却沾染着清冽酒香,大概这一次是真的醉了……
江浔安有一瞬间的恍惚,狭长的眼里划过一丝清寒的讥诮,下意识的便要将她推开,而她的手臂却缠上他的后背,越收越紧。
她倔强的孤注一掷,仿若是要证明些什么。
男人的眸色暗沉下来,他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背上,让她无法再动弹半分。
余隙间,她听见他低沉暗哑的声音,“苏怀染,是你招惹的我。”
她低笑,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道:“对,所以我自食其果。”
说着,她的脸颊边竟然滑下眼泪,不知究竟是为何而流,又是为谁而流。
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模糊,她跨坐在他腿上,生生将他的面容看进眼底,刻进心底。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苏怀染是因为头痛而醒来,睁开眼睛还是在这间地下室,香薰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掐灭,只余下淡淡的橙花香味。
身旁早已无人。
她躺在真皮沙发上,身上只披着一件深色的男式西装,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衣服从她身上滑下,赤衤果着的身子白皙却又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青紫。长长的头发垂下,堪堪挡住了一些暧·昧的痕迹。
思绪渐渐回笼,她却只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过那一阵眩晕的劲后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晚上的时候他要的急也要的狠,哪怕她早就在漫长的攻势下融成水,也无法避免这一身的酸痛。
和往常看似并无异样的一天,可仿佛又有什么悄然间变得完全不一样。
壁钟上的时间显示清晨七点,苏怀染理了理衣服,抬步走上楼梯,离开。
苏怀染的房间里一向都准备了药,她回到房间里便翻抽屉寻找,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忽而忆起晚上情到最浓时,她用颤抖的声音靠在他肩头近乎求饶一般的说:“我不能怀孕的……”而最终,男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却在最后关头及时抽·身。
思及此,她放弃了寻找避孕药的念头,怕是早就已经被人收起。
……
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女管家从江浔安的书房里出来,她有些可惜的看了看手里的垃圾袋,心想着有些话究竟该不该说。
云城一位神秘富豪以天价拍下的鸽血红宝石项链,而如今就被像废物一样丢弃,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值……
“苏小姐,早。”
苏怀染轻缓的笑了笑,回应道:“早。”
也许是见她心情还算不错,女管家不经意的追问:“冒昧问一句,昨天可是苏小姐的生日?”
“太久不过,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她如是回答。
“这样,我还以为昨天是您的生日,先生还特意准备了礼物呢。”
女管家的语气有些遗憾,可看着苏怀染面上并没有因为此话而有不一样的神情,视线划过手里的袋子,心里叹息了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外人终究还是无法插手的。
临离开前,女管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对苏怀染笑着说:“对了,今天听说江先生会把您弟弟接到这里来住,以后小少爷总算有差不多的同龄孩子陪伴了……”
“你说什么?”苏怀染愣怔了下,神色间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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