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邪红花惨死,众人心头俱是一凛。
裘芷仙亦呆立当场,看着师文恭,他还是往日那样的打扮,石青色长袍配着罩衣,争战了许久,除去鬓发微有些凌乱,神情丝毫不见疲态,似还未用上全力。
裘芷仙心中忽觉空虚无力,更觉眼前之人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你……”师文恭嘴角漾起一丝苦笑,“怕我了?”
“不……公子……”裘芷仙想要上前,一道剑气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直逼师文恭。
“芷仙!不要上当,他是郑隐!”随着一声娇叱,李英琼闪到裘芷仙身边拉住了她。
“怎么会?”裘芷仙难以置信,她看看李英琼,再看看师文恭。
箜篌声响起,眼前的师文恭嘴角扯了笑容,“就算是郑隐,喜欢的也不是朱邪红花。”
“你……!”裘芷仙只觉难以置信,再定睛打量,眼前之人笑容温柔多情,眼神甚至带着些许少年的青涩,这不是师文恭惯有的神情。
“裘芷仙,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便是这一世,我也不会选朱邪红花,你要不要跟我走?”眼前的师文恭缓缓伸出了手。
“郑隐,你耍什么花招!”李英琼将裘芷仙拦在了身后,“当初师祖留你性命,也是望你悔悟,如今帝星降世,天下大定,你还想怎样?别忘了你的誓言,若再为恶,定死于凝碧崖之下!”
裘芷仙完全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想起朱邪红花提起的风雷禁制时语焉不详,她不由害怕起来。
李英琼知她疑惑,解释道,“芷仙,你清醒点,你应该见过谷辰的阴丹,这郑隐也早结了阴丹,昔日师祖将他元神阴丹锁于凝碧崖下,是他自愿尽销前程,转世再来。”
“自愿?”师文恭大笑起来“是,我是前程尽销,却非自愿!你们蜀山的敢不敢告诉我,无垢真的飞升了吗?”
“公子,风雷禁制……,风雷禁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裘芷仙急切地看向师文恭。
“没什么……,你的公子只是想起了被‘尽销’的前程,这还多亏了你。”师文恭的目光看向裘芷仙,是一种陌生的情愫。
裘芷仙惊地后退一步,李英琼剑光一闪已是迎上,周围之人纷纷运剑相助,唯是裘芷仙彷徨无助地立在原地,心中无限自责。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朱邪红花说师文恭是血魔转世时,她一向情愿地以为,血魔只是部分神识转世,今世应该是全新的魂魄。结果自己却亲手将师文恭送入风雷禁制,激活了血魔的阴丹,令他想起所有过往前程。
当年的申无垢没有飞升吗?她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弥补郑隐犯下的错,来换得郑隐一丝生机了吗?
仔细想想,飞升之说,确有蹊跷,当初的申无垢,爱人入魔,徒弟心性走偏,她唯有尽全力保住郑隐,保住杜芳蘅,如此纠葛恩怨缠身,怎有可能飞升?
转眼,众人已是飞上半空,师文恭手中箜篌响起一曲苍茫《关山月》,方才还晴朗的天,此刻忽而乌云遮蔽,犹如黑夜。
阴风怒号中,地上的血雾纷纷向师文恭聚拢来,裘芷仙反应过来要冲向剑阵时,血色混沌中忽而传来一记音波,将她击退滚落到一边。
裘芷仙挣扎要起身,却听耳边不断响着“噼啪”声,她勉力抬眼看去,天际雷光忽然悉数没入地下,两仪微尘阵破!
再度醒来,看见山门满目疮痍,一些道者正陆续在救治受伤弟子,有人看到裘芷仙在动弹便走了过来。
裘芷仙却如惊弓之鸟,跃了起来,跌跌撞撞掩面向峨眉飞去。
是她不该,是她怯懦,是她逃避了!任何艰辛之途,她都不畏惧前行,唯是面对情路,她却失去了行魔道时的决断和魄力。
憋着一口气,飞到峨眉脚下,再见熟悉的平湖,裘芷仙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顿时提不上力,跌入了湖中。
在水中沉浮了一阵,裘芷仙奋力爬上岸,抬头看向了远处的金顶,本该金光浮跃的金顶此刻染上了一层晦涩,另一边的山谷中,更有血光冲天,看方位正是黑白龙涧所在,龙涧之后就是凝碧崖!
裘芷仙想要起身赶去,此刻却是没有一丝力气,只好绝望地伏在地上,看着风云激荡。绝望之中,她的心慢慢静了下来,耳边隐约想起了剑鸣,裘芷仙不由轻声问自己,“我裘芷仙还有资格做七修剑主吗?”
回想当初,为除魏枫娘,她是那般的果决,不惜一切。
可师文恭不是魏枫娘,她对他有过厌恶,有过回避,却绝谈不上恨,更何况,他当时也是被算计之人,她救他时,心里也是期盼着,她能帮他除去魏枫娘。
从一开始就没恨过的人,是要怎么下得去手呢?
再回想师文恭入风雷禁制的前一夜,想起师文恭的话,裘芷仙的泪水不由滚滚而下,是不是当初他就预感了,所以,才说下那句话。
“芷仙,若有这一日,你能为我长啸一声送行,我便也满足了。”
这才是师文恭,不是吗?
裘芷仙缓缓伸出了手,张开五指,向着天际道,“好,我当长啸一声送你……”
刹那间,天波崖深处响起一声悲凉剑鸣!
二十年后……
又是一个中秋,开封城一处院落内,几个小孩正围着一名文士听故事,故事偏是讲到最惊险处,戛然而止。
小孩们自是不依不饶地问,“后来呢?那个裘芷仙拿到七修剑了吗?”
中年文士摇摇头,脸上虽是笑,眸中却尽是伤感,“自然是拿到了,最后蜀山派和诸位剑仙打败了血魔,此后,天下又过了二十年的征战,才有了如今的太平,也有了你们的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过啊,现在还不是在打仗吗?蜀山有那么多剑仙,为什么不帮忙打仗呢?”
“笨蛋,那是剑仙,剑仙是好人,不会杀凡人的。”
“谁说剑仙是好人?许飞娘还率领鬼兵斩龙脉呢!”
“云从,你又在跟他们胡说什么?”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从厨房里端着瓜果出来,轻斥道。
小孩子见是有吃的,纷纷围了上来,妇人把果盘举得高高的,“你们要是出去胡说,可就都没得吃。”
“我们不说,我们不说。”这几个小孩纷纷摇手,眼中满是天真。
那妇人叹了口气,小孩子的保证哪能作数,也就只能是哄得眼下了。
待到那些小孩做鸟兽散,妇人才又瞥了中年文士一眼,“你啊,再同坊里的孩子说这些,我们可就真待不下去了。”
中年文士叹道:“胡先生病重,被官家准许归了南方,我对开封到也没什么留恋了,南姑,这些年都是为难你跟着我,眼下,你可有什么想去的?”
院落中的两人正是昔日的蜀山弟子周云从和章南姑。
回想年少时的意气之争,再到后来经历的种种波澜,章南姑只觉时光匆匆,过往的自己何尝不是不懂事的小孩,看了眼天际飘过的云,章南姑道:“虽说天下大定,但毕竟龙脉毁损,只怕大宋王朝,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云从道,“帝星只是帝星,天下终是有德者居之,千年后,若真如许飞娘所言,必有先兆,说不定真会出个草莽天子。”
“草莽天子?汉祖刘邦不算草莽天子吗?”
“刘邦出身亭长,家中再怎么没落,好歹也是个下士,岂能算草莽,我说的草莽,是真正从平民中来,弄不好还当过乞丐、流浪过江湖的那种。”
“又在胡说了,历朝历代,岂有这样的天子?这样的人,便是上去了,也不能约束手下,历代义军皆是如此,黄巢也不例外。”
“从前没有,或许以后会有,你若不信,我们去找找?”
“去哪里找?”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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