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偏执狂》同住

    云凝月心里还记挂着顾兰节那几天的疯狂, 抿抿唇，不搭理他, 继续翻着木牌，终于找到一个刻着小小月牙的牌子。
    苗晶站在旁边，默默地作为一个灯泡发光发热。
    云凝月像老板问清价格后，付了两块木牌的钱。
    顾兰节说：“你这算是默认了？”
    云凝月回：“懒得理你。”
    收钱的老板乐了，瞧见云凝月背包里露出来的几截香，笑着说：“姑娘, 是打算去山上烧香啊？”
    云凝月冲他笑：“是啊。”
    她笑起来好看，素素静静的一个小姑娘；老板想起了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女儿，心里便觉着亲切, 乐呵呵地指点她：“这下面有个老奶奶庙可灵验了，很多人过来求子求姻缘, 你们有没有去拜过啊？”
    云凝月一路爬上来，见庙就拜, 也记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拜过了。
    她一脸坦坦荡荡：“拜过啦。”
    心里却一咯噔，她拜的时候没有许愿, 万一奶奶庙把她当成求子的该怎么办？
    云凝月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如果没意外的话，这两天大姨妈也该来了吧。
    顾兰节多瞧了她两眼。
    这个小姑娘, 骗人的时候还是那样，脸不红色不改的。
    顾兰节一路上和做贼一样，偷偷地跟在她身后，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相遇的场景，终于选择了一个最自然不过的。
    好在, 她没有当众翻脸，也没有推开他。
    苗晶踩了双运动鞋，手里拎了杯矿泉水，一边费力地往上赶，一边认真思考着人生。
    她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云姐和顾先生之间的关系了，说是情侣吧，又少了那么点腻歪劲儿；可若是说是兄妹，就更不合适了，两人看彼此的目光显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还有，顾先生和云姐两个人之间，也太容易吵架闹别扭了吧？看情况，还像是云姐单方面生顾先生的气。
    苗晶不想做太过惹眼的电灯泡，就跟在两个人身后慢吞吞地走，瞧见云凝月脚下踩空，身体晃了晃；提醒的话还没出口，顾先生就揽住她的腰，扶住了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云凝月的手搭在顾兰节胳膊上，停留没多久，就松开了。
    真是奇怪别扭的小情侣啊。
    苗晶忍不住想起，初高中时候，班里的小情侣闹别扭，就是这样的。
    这云姐和顾先生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谈个恋爱还和小学生一样呢？
    再往上爬，云凝月依旧是见庙必拜，默默许愿，求保佑顾爸爸和方讯身体康健，求苍天开眼，早日让他们找寻到裴柔害她母亲的证据。
    云凝月爬山不为登顶，全为散心；顾兰节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倒也没有怎么主动找话题聊。
    云凝月心里乱糟糟的。
    他说重新开始啊。
    可这要怎么重新呢？那些事情，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错误累加出来的，不可能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杀干净。
    两根平行线偶尔产生交际，越缠越乱，已经不可能再分开了。
    心烦意乱着，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拐进了一个庙里。
    苗晶有些累，说不去拜了，坐在庙前的石头上休息，拿了个扇子扇风。
    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她也不清楚；有工作人员上来，笑眯眯地做着指引，教她们燃香，引到塑像前面。
    他问：“请问两位是一家人吗？”
    “是。”
    “不是。”
    两人丝毫没有默契地回答。
    云凝月回头看了眼顾兰节。
    顾兰节认真地看着她：“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叫我一声哥哥。”
    又拿兄长的身份来压她了。
    云凝月勉强点了头。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既然是一家人，不如一起拜。”
    云凝月没有什么信仰，但对于这些也保持着敬畏之心；她恭恭敬敬地举着香拜了拜，双手将香稳稳插入大香炉之中，又拜了拜，这才退下。
    迈出庙门，苗晶拿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几根细伶伶的黄瓜，一脸肉疼：“这上面的黄瓜竟然卖十块钱三根，这也太贵了吧？还不如去抢。”
    云凝月深以为然：“我记得小时候，夏天黄瓜都是几毛钱一斤。”
    那时候几毛钱一斤的黄瓜，买的人也不过；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黄瓜这种东西，撒上种子，拿三根树枝搭上架子，就能成活。
    苗晶附和：“是啊，现在物价真是飞涨。”
    云凝月说：“只能说变化太快了。”
    苗晶忽然又冒出一句：“人心变的也快。”
    云凝月下意识地去看顾兰节，发现顾兰节正好也在看她。两个人目光在空中接触片刻，又飞快分开。
    再往上走走，苗晶也不提物价飞涨的事情了——半山腰的黄瓜卖十元两根！再往上，价格又翻了一倍，十元一根。
    苗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连黄瓜都吃不起了。
    云凝月倒是很大度，挥挥手：“想吃什么买什么，姐姐给你报销！”
    颇有大老板的风范儿。
    只可惜，山上的食物价格是上去了，但味道却不怎么样；店家们似乎都自认为占尽了天时地利，有着哪怕饭煮成猪食一样也会吸引来客人的蜜汁自信，饭菜基本上都是随便做做，凑合着熟了能吃就行。
    苗晶苦着脸：“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难以下咽。”
    胖乎乎的老板娘背靠着门，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晒太阳。
    云凝月淡定地给自己碗里清汤寡水的牛肉面加了点辣椒粉：“没事，好歹吃不死人。”
    顾兰节瞧着她这幅模样，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娇气的性子。
    他却希望云凝月能够多依赖他一点。
    “山下有朋友开了家私房菜，等下去了我带你们去吃，”顾兰节笑容温和，“请的鲁菜厨子，应该大合你们口味。”
    三个人都是北方的。
    苗晶一听下山后有好吃的，连爬山都有了动力；云凝月说：“行啊。”
    面上瞧不出什么来，不欢喜也不冷淡。
    十分平静。
    顾兰节放下了筷子。
    想要去摸一摸云凝月的头发，却又停住。
    云凝月毫无所觉，那面味同嚼蜡，但她却吃了个干干净净，显然是饿极了。
    吃饱喝足，几人继续往山顶进发——越往上，气温越低，等夜□□降临的时候，三人终于到达了山顶。
    云凝月再一次傻了眼。
    因为今天落了小雨，山上的酒店单间基本上都客满，只剩下所谓的休息室——一间房间里放着几张桌子椅子，要睡也只能趴着睡。
    顾兰节不动声色都说：“我倒是提前预定了两间。”
    方才还苦着脸的云凝月听见这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抬起眼来。
    苗晶也激动了，由衷地赞叹：“顾先生考虑的就是周到啊！”
    云凝月心想，若是论起细心来，顾兰节排第一，还真的没人敢排第二。
    顾兰节领着两人去了事先预定的酒店，登记后拿了房卡，十分自然地把其中一张递给了苗晶：“你在这个房间，怎么样？”
    苗晶说：“谢谢顾先生！”
    云凝月终于瞧出了顾兰节的意图。
    她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你要和我在同一个房间？”
    顾兰节平静地瞧着她：“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
    瞧见苗晶重重打了个哈欠，云凝月咬了咬嘴唇。
    “行吧，”她勉强点头，靠近他，低声说，“不过你什么都不能做。”
    顾兰节举起手：“倘若我有什么不轨之心，让我永远都得不到你……的原谅。”
    这样的誓，显然没有泰迪发的那个不举有诚意。
    酒店有个自己的厨房，或许是顾兰节多给了钱的缘故，厨房单独做了些饭菜送过来，卖相不怎么好，味道倒是还可以。
    云凝月洗漱完毕，碍着顾兰节，也不敢洗澡了，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
    顾兰节哭笑不得：“你这裹得，是打算破茧成蝶吗？”
    云凝月冷哼一声：“我想变成异形。”
    武力值爆棚，上天入地，要是顾兰节敢挨上来就一巴掌把他打进墙里。
    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顾兰节听着她的反驳，心想真好啊真好。
    她又能正常地和他说话了。
    顾兰节叫她：“凝月。”
    “干嘛？”
    “以后咱们好好的，行吗？”
    “……现在就挺好的。”
    云凝月拉了拉被子，声音有些发闷：“什么情啦爱啦的，我都不关注了哥哥，我现在只想赚钱。”
    一心一意搞事业，男人都靠不住。
    顾兰节静默了片刻。
    “凝月，”他说，“你嫁给我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包括我自己。”
    ——又想拿这套来哄骗她。
    云凝月回头瞅了他一眼：“我要你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暖床啊，”顾兰节理所当然地回答，“洗衣，做饭，扫地，我什么都会做。”
    “……”
    要是顾爸爸知道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儿子的努力目标竟然是家政方向的话，一定会锤爆他的。
    云凝月仍旧背对着他：“我不需要。”
    “我吃的也不多，”顾兰节哄小孩一样，“不挑食，任劳任怨。”
    屁咧。
    云凝月坐起来：“不挑食？”
    顾兰节诚挚地点头。
    她原本可是无意要整他的，但现在，倒是想好好地和他“探讨”一下了。
    云凝月平静地问：“你能吃香菜吗？”
    顾兰节的笑容一僵。
    “甜言蜜语谁都会讲，”云凝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撩妹技巧，脚踏实地一点，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她翻身躺下：“好了，睡觉，明天早晨还要下山。”
    背后没了声音。
    片刻后，她听见顾兰节的脚步声，关门声。
    他出去了。
    顾居稳在这时候发来了消息，他那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发语音，云凝月点开听了一下，是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陆林市。
    云凝月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录了好几条语音，都觉着回答不妥当，取消了发送。
    ——还是告诉他，自己再过两天就回去吧。
    云凝月按着录音键，刚张口说了个“我”字，房门开了。
    她扭头，震惊地发现，顾兰节端了一大海碗焉了吧唧的香菜过来。
    他神色严肃地问云凝月：“是不是我今天只要吃下去，你就会同意要我？”
    ……嗯，哥，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云凝月手惊的一松。
    她低头看，刚刚那条顾兰节骚、里骚、气的话，已经成功发送给了顾居稳。
    云凝月还未点击撤回，紧跟着，顾居稳的新语音消息发了过来。
    顾兰节犹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眼巴巴地瞧着她。
    他捧着香菜，催促着云凝月：“你说话呀。”
    云凝月深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语音的播放键。
    在顾兰节期待的目光中，顾居稳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你让顾兰节给我打个电话，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