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偏执狂》病

    云凝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时候他会出现。
    顾兰节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
    明明天气还很热,云凝月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哆哆嗦嗦地迈着步子往旁边走。
    她下意识地想要跑,想逃离这个家伙。
    那晚上的回忆几乎是瞬间全部涌入了脑海之中,冰凉的栏杆,冰凉的风,疼痛和屈辱感一样深刻。
    云凝月近乎惊恐地推开了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顾兰节微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云凝月这么大的反应, 这么强烈的排斥。
    “不是,你……”
    云凝月已经跑了出去,顾兰节紧跟着在后面追。仍在排队的情侣们好奇地看着, 议论:“这是怎么了?女方反悔了?”
    “我看那男的长相还挺帅的啊,好像某个明星。这么帅都能临时反悔, 姐妹儿自控力挺强啊。”
    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手里的拖把一下也没停。
    这就差临门一脚又逃脱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 还有上午刚领结婚证下午就闹离婚的呢。
    这没有打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外面日头正大, 云凝月跑的急促,遮阳帽落在了地上, 她如一只仓皇失措的兽,没头脑的乱跑。
    一只手自后面伸出,扒住了她的肩膀。
    “凝月,”顾兰节叫着她的名字,叠声问, “怎么了?”
    顾兰节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间要跑?就算是不想和他领证,也没必要吓成这个模样吧。
    他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懊恼,早知道,该等结婚证下来再说。
    不管什么仇什么怨,先绑定了,日后再慢慢清算。
    顾兰节抓住云凝月,想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而云凝月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在抖;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睛一闭,软软地倒下了。
    “凝月!”
    顾兰节惊住了,叫了声她的名字。
    而云凝月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了?
    顾兰节来不及多想,将她打横抱起,木着脸拦了辆出租车,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怎么回事?
    送她去检查的时候,顾兰节站在走廊上,百思不得其解。
    鼻翼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白色衣服蓝色口罩的护士匆匆自他身边经过。
    顾兰节茫然无措。
    之前,凝月虽然也怕他,但并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事情?还是说了些什么?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仅担忧她的身体状况,还疑惑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来,他急切地上前,听医生细细叮嘱:“她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贫血,血糖也偏低,这才晕了过去。回去好好休息,养养身体就好了。”
    顾兰节一颗心稍定了定。
    没有大事就好。
    顾居稳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倒是心平气和的,问两个人领完结婚证了没有。
    顾兰节只说凝月身体突然不适,先过来医院了,领证得改天了。
    顾居稳沉默几秒,问清楚只是贫血而已,才松了口气。
    他十分严肃地训斥:“你也注意做好措施,别没个分寸,凝月年纪还小,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顾兰节说:“我知道。”
    他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生他,落下了病根,在病榻上躺了一年,忍受不住,服安眠药自杀身亡。
    这对顾居稳而言,是极为沉重的打击;而他也不曾再动过成婚的念头,独自将顾兰节抚养长大。
    顾兰节的母亲去世那天,刚刚过了21岁生日。
    年纪实在太小了。
    花一样的年纪,还未完全盛开,就已经凋零了。
    顾居稳担心自己儿子没个轻重,害怕他也做出什么错事来。
    顾兰节明白父亲的心情。
    之前自己急火攻心,确实没顾得上那么多……之后,他都规规矩矩地做好了措施。
    一直到把她带回家,云凝月都未曾醒转。
    顾兰节将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赵姨瞧见顾兰节抱着云凝月进来,顿时慌了,惊的六神无主,连声问出什么事情了。
    她擦着眼泪说:“这才在外面住了两天,怎么精气神也弱了,身体也差了这么多……”
    在外面住了两天?
    顾兰节面色如常地告诉赵姨:“您去找丁婶说,今晚上炖点补气血的东西,别太油腻了,凝月现在需要好好调理。”
    赵姨答应着,走出去,仍频频回望。
    顾兰节守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守到了云凝月的苏醒。
    期间,顾兰节心里的念头从一开始的疑惑,慢慢地变成了担忧。
    及到了后来,他只想,神啊,只要让凝月醒来,让她睁开双眼,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她醒过来,哪怕还是怨他、怒他,都没关系的。
    总好过现在的无声无息。
    而云凝月醒来之后,瞧见他的脸,动了动嘴唇,苍白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说:“我不想看到你。”
    顾兰节试图解释:“你总该告诉我——”
    回应他的是一个枕头。
    云凝月拿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副抗拒的模样。
    声音通过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你再强迫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那枕头砸在身上,其实一点儿分量也没有。
    顾兰节将枕头轻轻地放在她的身侧,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她要安静,自己给她就行了。
    虽然顾兰节还是一头雾水,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她,还是保持了尊重和顺从。
    唯独担心一个不好,真刺激到了她。
    晚饭她也没有下来吃,顾兰节上去送了饭,她还是缩在被子中,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顾兰节叫她:“凝月,吃晚饭了。你是过来吃,还是我送过去?”
    他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吓到她。
    她没有回应。
    “凝月?”
    “你出去。”
    清清淡淡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来。
    顾兰节从未听云凝月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过话。
    “丁婶今天特意为你熬了红枣莲子羹,补气血的,你趁热喝,一会放凉就不好了,”顾兰节干巴巴地说,“医生说你贫血。”
    又是红枣莲子羹。
    被触动了回忆,云凝月眼眶一热,险些哭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个好人,”云凝月哽咽,“没想到,你连畜生都不如。”
    顾兰节听到这话,险些爆炸:“我怎么了我?怎么就连畜生都不如了?”
    “你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云凝月擦干泪,闷闷说:“你走吧,别出现在我面前。”
    顾兰节险些呕出血来。
    “我已经昏睡好几天了,明明那时候你还好好的,我没做什么啊,”顾兰节解释,“你怎么就确定那是我做的呢?”
    “你走啊!”
    云凝月掀开被子,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从脸到脖颈都是一水病态的白:“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你冷静,我这就走,”顾兰节担心她的身体,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了她,后退,“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云凝月一声不吭,卷着被子又躺了下去。
    离开之前,顾兰节叮嘱:“别忘记吃饭。”
    云凝月不再同他说话。
    顾兰节自外面关上门,叹了口气。
    这又是造的什么孽。
    顾兰节一晚上没有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云凝月软软倒在自己怀里时的画面;还有她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让他走。
    到底是做了什么丧心病狂天理不容的事情,才让凝月如今避他如蛇蝎?
    顾兰节阴沉着一张脸,翻出纸笔,刷刷刷写下来一行字,想想,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中。
    他重新写了一张。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兰节不能确认自己明天是否还能存在这具身体中,他只能以写下来的方式,来试图同另一个野男人沟通。
    [不要再做伤害她的事情。]
    顾兰节还想再写几句,每每提笔,又停顿了下来。
    他冲了个冷水澡,躺在床上,慢慢地回想今天云凝月说的话。
    她对自己,又惧怕,又愤怒;还说他做出了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情……
    还有,在他醒来之前,两个人在民政局,竟是打算领证了。
    难道,那个野男人顶着他的名义,对着凝月做了什么坏事吗?
    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顾兰节心里面把野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也陷入了思考中。
    他该怎么向凝月证明,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呢?
    凝月如今一心向着那个野男人,都到了去领结婚证的地步;从今天她的表现来看,也不会听他的解释。
    这种事情,都讲究一个证据。
    顾兰节倒想着直接让他露出马脚来……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他”到底对凝月做了什么。
    希望凝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起来,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交流。
    睡了一觉,事情也并没有好转。
    云凝月发起高烧。
    顾兰节去叫她吃早饭,怎么叫,都没有人应答;打开门进去,只见她缩在被窝里,小小的一个,闭着眼睛。
    顾兰节伸手去摸。
    触手一片滚烫,就像摸着一个热水袋。
    顾兰节刚起身,却被她拉住了手腕。
    软软的,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已经烧的神志不清的云凝月,低声叫他:“哥哥。”
    顾兰节身体一僵。
    她说:“哥哥,我好怕啊。”
    这是把他当成那个野男人了吗?
    自从回来之后,他就强迫凝月改口,不许叫他哥哥。
    而这个称呼,如今应该也是属于另一个的。
    顾兰节慢慢地坐在了她身旁,手指轻柔地摸上她的脸颊。
    “是我,”他轻声开口,“哥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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