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下场考试旗开得胜,转眼就到了该去上京闯最后一关的日子。
上京城里风声鹤唳,原本有消息说这次春闱是暂停了的,可毕竟这事儿牵扯太大,一旦暂停会引起不好的猜疑,为了稳定民心,今上决定春闱照常进行。
这一年多来,颜如琚韬光养晦,在邓州闷不吭声的发展自己的事业,加上又王烈文在前头给他顶着,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存在。而那些心理精明的人在局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也不会轻易的去得罪他。
林挽岫也是同样的打算,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执意将她找出来了,可能少点麻烦怎么都是好事,她才不会傻到站出来吸引目光呢。
原本大郎都打算好了独身一人去上京的,可临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林挽岫接到了一封密信,当晚就打包了东西,带着还懵怔的大郎一起上了路。
一路上林挽岫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大郎有心想问,但在澄心的暗示下,还是放弃了。
当越来越接近上京的时候,林挽岫开始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姐姐,你怎么了?”
大郎有点心疼脸色不大好看的挽岫,想要让她在路上休息一天再赶路,可林挽岫不但没有停下,干脆连夜晚也不休息了,直接换了马又走。
而且让大郎感觉到不安的是,他们不管在哪里,只要提出换马,立刻就有人牵来马匹供他们使用,一切的动作都迅速而流畅,根本不需要多说一个字。
就这样日夜兼程的到了上京。
一进城他们就直接去了一处大宅子的后门,连车都没下,径自进了宅子才停下。
大郎下车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看到数十人围着他们,最外围的是一群身着轻甲的侍卫,中间是黑衣覆面的武士,然后是身着内监服饰的宫人,离得最近的,是十位穿着宫女服饰的丫头。
看到林挽岫下车,除了轻甲侍卫和黑衣人之外,其余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起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镇西王爷已经入宫了,现在情况还算平稳,不过镇西王妃她……去了……”
林挽岫顿了下脚,瞥了眼说话的丫头。
“谁动的手?”
“是萧贵人和王美人先动手的,后来魏家跟何家也掺进来了。”
“那现在那些动手的人呢?”
“萧贵人已经死了,王美人被拿下,魏家和何家的人被救走了。”
“无能!”林挽岫眉目一冷,“让人去魏家和何家拿人,如果敢反抗,杀无赦!”
“小姐?!娘娘说先别管他们,让奴婢们将小主子送过来,请小姐代为照顾,那些人娘娘会亲自去处理。”
“自己的孩子自己去看顾,我又不是专门给人看孩子的。还有,告诉那位,如果让我姐有个什么闪失,我会让他后悔莫及。”
林挽岫说话的语气很轻柔也很随意,像是随口就这么说说而已,但是跟在她身后的有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位现在看上去十分随和温柔,当年她动手的时候,那场面便是先皇都心悸不已。
并没有让大郎听到更多的话,林挽岫让人带他去其他地方休息,而她自己则转身去了另外一处地方。
说实话,那天晚上大郎几乎整夜没有入眠,就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传来。在他房间外还守着两个侍卫跟一贴身小厮,那紧张的状态也间或的影响了大郎的情绪。
第二天整天大郎都没有看到林挽岫的身影,只是他很贴心的没有去追问,而是选择以读书来使自己精心。
大郎的这番举动让负责保护他的人都很满意,他们最怕就是那种明明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任何的忙,还偏偏觉得自己啥都会做,结果除了添乱一无是处的人。
“大少爷莫怕,小姐的能耐超乎你想象,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小姐就该回来了。”
果然在他说完没两天之后,林挽岫带着一身煞气回了宅子。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小萝卜头外加一个光头小和尚。
“小弟?!”大郎一看到小和尚,顿时丢下书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跑过去把小和尚抱起来,“小弟你这是要回家了么?”
小和尚看了眼大郎,再瞅瞅林挽岫,抿着嘴皱着小眉头没吭声。
他当时去皇恩寺的时候还小,记忆最是朦胧,几年没曾见面,对于大郎这个哥哥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只是在来之前,带他到上京的那人给他说过这位“兄长”,言辞之间不乏鄙夷和恶意挑拨。
小和尚对自己的身世都觉得不耐烦,更不用说那人的挑拨之词了,他觉得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多背两本经文来得好。
这一点连林挽岫都没预料到,哪里知道这个小弟弟居然还是佛根深种呢?不过这样也好,他的身世终于于大众眼中有点见不得人,归于佛门对他来说也不啻是种保护,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寺庙里,不管龙椅上坐的是谁,都不会去刻意为难他,甚至为了某些虚名,还会赏赐于他。
至于她自己,更是个不可说的存在,不管是为了谁好,她这辈子都只能隐藏在水面之下。然而即便这样,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也有不少的人想要拿她当靶子攻击某些人。
只可惜林挽岫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早年的她心太冷,是她大姐一点一点的将她纠正回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人都会变。她长大了,变得温和了,而她的大姐却变成了她最初时的模样,心狠起来让她都侧目。
所幸在她大姐还没有彻底沉.沦之前有了自己的孩子,总算留住了她已经所剩不多的温柔。
林挽岫还记得昨日跟姐姐道别时,那个尊贵的女人脸上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妹妹你记住了,所有的柔情蜜意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都只是一句空话。男人的承诺若是能信,猪都能上天飞!”
大姐嘴角的冷笑跟眼底的绝望,让林挽岫原本想要质问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想劝说姐姐放下,却也知道这事儿说得容易可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她年少时所有的爱恋跟心力都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她助他登上这个至高的位置,她以为他们可以白首一生,可以相互扶持依偎。然而事实证明她太甜了,而男人的心变得又太快。
“挽岫,你要嫁人的话,一定嫁个跟你有密切利益交集的,谁都抛不开谁的那种,或者,一个人生活也不错。你有权有钱,还有姐姐我,以后还有你的侄儿可以依靠,这世间最自由的女人非你莫属。”
两姐妹相对无言静坐了良久之后,林挽岫终于起身告辞,只留下那个最尊贵的女人独自坐在偌大的宫殿里,背脊僵直。
在出去之后,她又遇到了那个男人,依稀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眉眼间跟她有几分相似。
“你,还好吗?”
男人是一个人等在这里的,身边的宫人侍卫都离得远远的。
“还行,如果没有你们这一摊子烂事,我觉得我会更好过。”
听出了林挽岫语气中的抱怨,男人没有生气,很包容的笑了笑。
“她呢?”
林挽岫眉眼犀利:“你若是担心她,为何不自己去问她?而且我真的不信你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男人沉默良久,而后悠悠的叹了口气。
“岫儿,这世间的事情不是所有的都会如你所愿。我的心没变,但是……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听了男人的话,林挽岫有一股怒气盈满胸口,却找不到发泄的途经。
“岫儿,我可以跟你保证,她的地位永远没有谁能够动摇。”
“是王美人么?”林挽岫淡淡的问了一句,而后果不其然的看到男人的眉头抽搐了一下,“行,你要.宠.谁我管不着,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天下谁都能生下你的孩子,唯独她不行。而且,若是你想保住那个女人的命,就立下太子吧。”
男人脸色有些变化,抬眼看去,发现面前的林挽岫还是那么平静,像若干年前他见到的一样,哪怕她身后血流了一地,她也面不改色的平静的看着他们。
林挽岫出宫的时候,衣袖里藏着密诏,这是她唯一能为大姐争取到的东西了。还有小太子也跟着她出了宫,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最无辜的,她不放心让他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成天面临的就是层出不穷的杀机。
当然,林挽岫也付出了一点代价,那位可不会允许她太过自由,作为交换,林挽岫答应他春闱之后就嫁人。
男人么,总觉得女人嫁人之后就会安分很多,因为有了家有了孩子,就会放弃野心跟手段。
出宫之后,林挽岫挥笔写就了一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邓州交给颜如琚。
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成亲,对象肯定只能在认识的人里面选择,而颜如琚恐怕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颜如琚的靠山颜相现在日暮西山,他在邓州的发展很受掣肘,自己能提供给他发挥所长的途径,而对方也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视她为洪水猛兽。
因为林挽岫的插手,原本即将崩溃的局势奇异的平缓下来。大部分人不懂其中的关键,可最上面的那几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甚至连林挽岫跟颜如琚之间的“交易”他们都一清二楚。
对于这个结果,大部分的人都很满意,而颜相虽然想反对,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让他无力干涉了。
春闱结果出来,大郎虽然没有头甲,可也是二甲头名。这个成绩让林挽岫十分满意。不高不低的成绩,既可以让大郎一展长才,又不至于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加上她和颜如琚在背后相助,大郎的仕途自然不需要特别操心。
大郎赴任之前,林挽岫跟颜如琚在上京成了亲。观礼的人不多,可个个分量不轻,一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恍然明白新娘子的来头绝非他们以为的那样上不了台面。
新婚之后,林挽岫带着小弟和侄儿一起跟着颜如琚去了邓州。
之后的数年里,在林挽岫的帮助下,颜如琚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建立了一只精良的水师,还开拓了数条通往海外的商路。更是找到了多种粮食种子,让位于北方苦寒之地的鞑靼也不至于为了饱腹而挥兵南下。
林挽岫的真实身世到死都没人能说得清楚,只知道,她逝去之后,新皇赐了她谥号,礼同公主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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