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战宗赵流云玄凤》第137章 心事

    屋内空间狭小,以天心道术之威,若全力施展,轩中必然惨不忍睹。金光正要责备,流云一掌已切出,力道凝而不散,不容他不抬掌相迎。但听得蓬地一声闷响,两人手掌相交,各吐法力相抗。
    金光如今修为,虽只余中年前的法力,仍是流云远不能及。但既非真正的对敌相搏,流云内息上的古怪,却也令他难占先手,一奇之下,便不开口相责,只提气与抗,静等赵流云下一步动作。
    流云却怕他起疑,抢先解释道:“你几次用我吞魔气,当知我体质特殊。别管我现在练的是什么,总之是适应我体质的心法……那个,我要向你请益的也正在于此,这心法我许多地方想不明白,想看看你这天心宗主能有什么高见。”
    胡乱找着借口,一个念头越发坚定,流云不禁向一侧看去,目光正落在红叶画像上,只想:“炼过天心奥妙诀,就什么都有可能。红叶变出两个,金光可也难说。这件事,若不能确定,走了也难心安。罢了罢了,师父教过我养过我,为他老人家冒一次险,却又有何妨?还有天心正宗……”
    再不犹豫,便听他一声低喝,全部法力吐出,金光微微一讶,手上也加了几成力道。流云又是一声喝,忽地向回卸力,变实为虚,内息收回了五成以上,任由对方法力,直攻入自己的经脉之中!
    金光顿时觉出,斥道:“你做什么?胡闹!”但二人全力与抗,一方突然减力,饶是他发觉极快,道力也无法瞬息收回,顿时直冲入流云体内。
    流云再提息抗住,不容对方收手罢斗,只挤出笑脸,低咳笑道:“没什么,我以前道术最差,直接问你,说不清事小,问不到关键的所在,岂非误了我以后修行?言传不如身教,干脆借你法力一用,试一试……我那心法的流转过程可好?”
    他口中说话,脸色发青,显是受了些内创,但却片刻不停,法力再减,引了金光的内息,便如当初湖上,得受另一个金光传授心法时一般,循经导气而行。金光眉头皱起,却只冷哼一声,隐约有些无奈。他自不知湖上自己传功之事,但流云的异想天开,算来也见识得多了,除了暗恼流云不知轻重外,倒是不曾深想其他。
    其实此举行险之极,内息运行,不似外功随时可以中断,若金光恼怒收手,或者卸力引入时,流云自己稍有不慎,少不了便要重伤在当场。但自夜名一句提醒后,流云的心中,便有一个念头,一直盘桓难去
    “青龙恐触动金光,所以湖上的事,能瞒便瞒,只怕金光至今不知道,他曾传过精妙的道门心法与我。可夜名说得也对,道术只要会,没可能忘得了,以此试探,或许真能看出问题出在何处……”
    道力流转,片刻不停,他体质特别,这套法门自然也古怪多端。一个周天下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当代这天心宗主,只想从神色间看出些端倪来。而金光,果然眉头皱得更紧,突然冷冷道:“自少阴经再转少阴经?赵流云,偏阴偏阳,道术大忌,你当真是胡闹……咦,奇怪!”
    流云精神一振,咬牙忍了体内法力冲克的痛苦,强笑答道:“我知道我知道,说了是胡乱悟出来的,也许是祖师爷显灵,当然会很奇怪……啊,对对,一定是祖师爷显灵。要不我怎么会莫名开悟,悟出可以让自己道法大进的心法……金光,你是天心宗主,祖师爷的意思,你千万要帮着完成……”
    “祖师爷?”
    “是,是,祖师爷的意思。当时一些口诀莫名被我记下……啊不,悟出,我念出来,你看看祖师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想,好象是什么先极阴再极阳,引天地阴气主练阴,以罡刚道力主修阳……”
    “以阴练阴,以阳练阳,这是天心正宗入门的基本道功,有何难解?”
    “这两句是好解,可后面不一样……那个,阴不交阳,阳不济阴,充盈不可忍,一触若山崩……震也者,动也,天也动,行健也……我说,你别这么看我,我……我说了是祖师爷托传的心法,所以,那个,古怪一些也可以理解……啊!对,由顺而逆,由极阳而极阴,你……你果然记得!”
    口诀一问一答,内息运作不停,金光神色间,渐起变代,惊异之意,越来越是明显。而与之相应,流云设法诱入的道力,也有了反客为主之势,循经流转,由慢而快,沛然若之能御,正是湖上传授心法时的轻车驾熟!
    流云又惊又喜,追问道:“如何,你记起没有,这套心法……不是,不是你记起,是你对我这套心法有何建议?”
    “赵流云。”
    “在……”
    “这套心法,是不是本座传你的?”
    “是。啊,不是……”
    金光目光倏缩!
    法力催动,几乎已全不受控制,偏生又确是自己,在主动引导内息,配合流云的心法运作。
    而且……
    “阴阳各不交济,唯其阴至极,始能生其阳。阳可以阴,道可以权,生可以死,死地可以生。唯死而无生,入彼寂灭,是之谓天道也……不对,后面的你不可再炼!”
    几句极陌生的法诀,他不由自主地吟出,突然一凛之下,振声一喝,“不可再炼”出口,同时左袖拂起,劲风鼓荡,奇准无比地自自己右臂手少阳经几处大穴上拂过。
    他右手与流云相交,这时又正是一个周天功行圆满,这般另以外力,击向自身,等于强行截断了源头之水,他右臂垂下,被流云引入体内的法力,也顿失了来源,随流云纳归气海,化为乌有。
    流云被他喝声吓了一跳,不敢再强他记忆功法,松手后退,陪笑说道:“行了,你不愿再练,说一声就行,何必这么硬来?”金光神色阴沉,左手再虚点数记,解了臂上穴道,缓缓站起身来,身子微微一幌,目光由凌厉转为淡然,又由淡然转为凌厉,一瞬之间,竟颇有了失神之态。
    “赵流云。”
    流云心中忐忑,正不知如何是好,金光已缓缓开口,冷然道,“这套法诀,前半截但练无妨,但最后一层,你最好不要尝试。天心道法,虽然也希望究极天道。但天道无亲,唯以寂灭为乐,你的生死,本座自然不放在心上,但你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八合自在大善真人,为宗门计,本座却难容你妄修天道,贪图入寂,自绝生路!”
    “自绝生路?你是说,这套心法,是上究天道的……心法?”
    流云不可思议地追问一声,金光却不再答,双手拢了法袍,倒负于身后,缓步向门外行去,一如他初来之时。流云伸手欲拉,却莫名觉得怪异,话到了口中,生硬硬咽下。金光行到门边,欲出未出之时,突然回头,轻轻一声叹息,蓦地又一皱眉,明显有了厌恶之意,脚步加快,大步离开。
    ……
    风穿殿棂,幔影飞扬,正是傍晚时分。总坛这大殿,青龙出入禀事,已有数十个年头,但这时拾阶而上,心中却说不出的焦躁。显化轩之事,流云思来想去,终是在刚才,悄然和他说了经过。他不能责备流云的莽撞,但又不放心,找了个借口,便要进殿中禀事。
    “参见护法。”
    “宗主可在?”
    “是,但宗主有令,他要静修一日,无事不得入内。”
    令弟子不必通传,青龙启门而入。殿门沉重,但有道法护持,开启时静穆无声。夕照透入,又随了他的闭门,被搁阻在殿外,更显殿中昏暝。
    目光所及,书案与法座上,却空无一人,令他一惊下,脚步顿时落得重了,便听得法幔之后,有人一声低咳,低沉问道:“这时来见本座,青龙,你所为何事?”青龙循声望去,幔后摇曳的长明灯光亮,正映折出金光长跪在祖师灵位前的背影。
    “来了也好。本座正要令你办几件事。第一,赵流云处有一套心法,极是精妙,虽是为他的体质而设,却对宗门也大有甫益。你可助他整理出来,看看能否取长补短。第二,朝中此次颁旨,默认了我宗门的种种说辞,看似一切顺利,究其根由,终是靠了大衍书院的一纸传讯。”
    金光并未起身,连目光也不曾移动分毫。天心正宗的祖师灵位,仍和他二十年前的记忆一般无二。木质古拙天然,上题“天心正宗”四字,虽是古篆,却于方正之外,隐有篆文不易有的出尘之感。
    四字宗门名号,本是玄虚子祖师开创宗门时的亲笔题书。祖师爷与妖魔同归于尽后,其亲授的首代四将,便以此为其灵位,激励后学,莫忘宗门宗旨。后世宗主,也因此不再另设灵牌,使得这块木主,与其说代表祖师,倒不如说,已是天心历代门人守护之心的见证。
    再叩拜到地,他缓缓站起,动作略有些滞缓。自离了流云处,他便在灵前长跪到现在,又不肯调气疏畅血脉,膝上早麻木得几无知觉。青龙看在眼里,猜得出原由,却不敢去扶,担心之下,低声解释道:“其实流云那套心法……”
    金光淡然道:“如果本座不曾料错,这几日内,徐峙云必会再来,为书院有求于我天心正宗。早在湘水之滨,次青老友身殉之后,本座便知道,定会仍有后续。只是,直到如今才有了动静……”
    衣袂风响,他一振袖,倒负双手,低沉又道,“你传令白虎,着他将朝中这些年的党争纷乱,再推敲一遍,看看是否有所疏漏。儒道书院,以天下大治为梦想,但有所求,必然有所争,争之久矣,必然群而党,不可不多加留意。”
    “是,宗主。可天色已晚,还请宗主……”
    但金光不再回应。
    灯影之下,当代天心宗主,负手默然,身子仍是笔直,看不出颓唐自失,惟见沉稳与肃穆。青龙未说的劝慰之语,就此梗在喉底,只低身施了一礼,神色凝重,放轻脚步悄然退将出去。
    ……
    此后数天里,先后传来的,却是几处不相干的消息。
    一些与灵月教有关。
    灵月教分坛开设,当朝太子亲自主持大典,灵月教主林妙素,因远在江南,未克亲会,直到最近,才赶到了湘中。太子虽已启程返京,但临行之前,曾一再申言,分坛之设,处处圆满,唯有他自己,深以不及与授箓师长一晤为憾。
    凡此种种,更显灵月教所受殊荣,隆重得前所未有。
    灵月教尊入湘首务,除拜表再谢朝廷恩宠,就是须依礼折柬,答谢天下道术宗门之贺了。
    这次分坛大典,极一时之盛,天下正道中人,自然都有贺礼到场,天心正宗也不例外。而天心正宗,数百年来,持正道牛耳的地位,也足令灵月教回谢之时,暂且放下了新贵身段,措词慎重,客气无比。
    但正式柬书外,尚另附林妙素的一封私函,一番客套之后,却一再问及到赵流云的情况。
    她更隐晦提起自己弟子海枫灵,似与流云有前世之约,道门最重自然,倘真有前缘注定,她愿以私人身份相邀,请流云往圆光分坛作客一段时日,既可以增进天心灵月两派的了解,又能顺应前缘,让二人有一个尝试的机会,好成就彼此道门间的一段佳话。
    七世姻缘之事,已然天下皆知,流云在南郭镇初遇海枫灵,又曾当着被定住的一镇百姓面前,大呼小叫,手舞足蹈。他这失控之态,早被知情的道术中人,引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非秘密,但林妙素以教主身份,突然提及此事,的确大出天心正宗意外。
    至于其他的,便是樊襄风波的余涟了。
    先是妖物作崇,涉及回纥胡人,中途又一场大火,导至户籍全毁。二者虽看不出关联,毕竟接二连三地发生。原知府梁天因此受责,被革职遣回原籍,监天司湖南指挥使楚略,与迎接贵宾不慎险些累及回纥王子博尔者失陷妖魔的监天司副史张石厚,也一并遭受重罚,各削品秩。反倒是天心正宗,因围剿天冰甚是及时,朝廷温言褒奖,与以前的含混态度大相径庭。
    再送走传旨朝臣,天心正宗暂时得以清静。但连最不喜这种热闹的流云,都看出了四将的忧心忡忡。他抽了空子追问青龙,青龙只是摇头,令他满腹郁闷下,这一天去探望师父,信口便提到了这些。
    燕赤霞发已全白。
    宗门着他禁闭的院落,实际极为宽敞,虽已入冬,院中青松苍翠,仍是绿意盎然。但燕赤霞倚窗而立,却枯槁如散木。流云的劝说,好歹是有了效果,求死之念淡去,但这般的淡去,也只意味着,对这一生行径更深的惘然怀疑。
    “这些年,别的不说,只声誉受损,门规松懈两桩,就足令弟子们……抬不起头出门了。我是错了,心急归隐前,只当种种笑话,是金光的天心正宗自作自受,而不是为师我的,更不是徒弟你的。其实错了,大错特错,无论谁做宗主都好,天心正宗,始终都只有一个……”
    流云其实没说什么,偏引发了燕赤霞一阵的喃喃自语,他呆了一下,听得师父声音低咽,更不是滋味起来,强笑道:“师父,你别什么都……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其实,说来说去都怪我,怪我没本事当好宗主。至于天心正宗,当然只有一个,所以您在这儿,徒弟我也在这儿。您不是说过吗,世上的路,根本没有一条,能合适所有的人走。我们一时没找到自己的,那也没什么打紧不是吗?我……”
    燕赤霞不理会这弟子,昏朦老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屋外。小院自有宗门弟子看护,也下了结界。但他一身法力仍在,并没有被下禁制。念到这一层,燕赤霞突然惨淡一笑,以手抚额,连连摇头。
    “天心正宗,缺人手到这个地步了吗?”他低声说了一句,流云未听清,凑近了问:“什么?”却冷不防燕赤霞反手就是一记暴粟,流云不及提防,被结结实实敲中了一记,才一呆,头上一阵疼,燕赤霞没头没脑地又是连敲了好几下。
    “痛啊,师父……啊,不不……不痛,您心情不好,就尽管敲吧,徒弟知错了……不对,我错哪儿了?”
    燕赤霞停了手,神色仍是惨淡,涩声道:“这些天里,朝廷必然还有后续。流云,你二十年宗主真是白当了,为什么全不用脑子?四将忧心什么?本该给一巴掌,突然换了一枚甜果,谁知这果子有没有剧毒!”
    “别打了师父,再打就真笨了,哎呀……”
    流云以手抱头,防止师父再打,叫得厉害,心中却一阵没由来的轻松。放下手,他想了想,明白过来。师父自南郭镇出来后,长吁短叹,无时不困在忧思里不得出离,今天被自己的话引动,转而思索宗门局面,当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知道肯定有问题。但是,我能怎么样?许多事越帮越忙。师父啊,你知道,我从小随师祖长大,师祖除道术外,只教会我做好人,爱玩耍和想念红叶师妹……别打别打,是我自己贪玩,不关师祖的事……”
    燕赤霞手提起又放下,白须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但比起方才的枯稿木然,总算多了许多生气。再转头看向屋外,他喃喃道:“入冬了,春也就不再远了。春宴曲江,那是年年的例行公事。最迟五个月后,金光就要进京一趟。那时,流云,你和为师,大约也必须随行……”
    话音转低,又显出了颓废之意。
    流云心中一阵冲动,上前压低声道:“师你,您若不乐,弟子可以……可以就此……”一咬牙,冲口而出,“带您离开!”
    燕赤霞一怔,猛回头,盯着流云,却不说话,流云被他盯得老大不自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冲口而出的是什么。
    只得嗫嚅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说现在,将来您受完罚了,徒弟陪您去归隐,到时再找到师娘的转世,还有红叶……红叶的转世您以前见过了,在南郭……南郭镇……”
    南郭镇几字,含糊得几不可辨,燕赤霞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弟子看,直看得流云周身汗出,才颓然摆手,嘶哑声音说道:“你走吧。离开,也许终会离开,但的确不是现在。到了该走的时候,为师自然会和你说。”
    “啊,师父,您也是想过离开?”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弟子粉身碎骨也要照办!就是……就是……”
    “嗯?”
    “现在这情形,真这么做……好象不是太好吧?”
    燕赤霞冷冷听着,突现出暴怒之色,翻腕扣住流云手臂,法力到处,轰地一声,流云身子腾空,已飞也般地穿窗摔入院中。
    流云不敢与抗,摔出后,莫名其妙坐在地上,叫道:“师父!”燕赤霞探身出窗,只冷冷道:“走,你先走!我要静一静,你也要想一想,胡说八道之前,先好好想上一想!免得师父的老脸,将来会让你全部丢完……”
    砰然一声大响,他缩身回屋,怒气冲冲地一摔窗,顿时关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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