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墨羲》第313章 翩若惊鸿（终）

    沿着幽冷的小径，竹楪欣扣住墨羲的手心，赤足前进。为了切合这姑娘，墨羲也主动脱下了鞋。这是一条被人从灿烂的花丛之中踩出来的小径，墨羲本以为里面会藏着什么锋利的残枝，一不留神就会割伤自己的脚，蹑着脚小心翼翼地前进。
    竹楪欣察觉到了她的怯怯，主动地握住了墨羲。在这一刻，墨羲平静了下来，也许是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以及和玉一般光滑的小手令她忘神，就这样，两人就这样赤足沿着这条被花瓣淹没的小径……
    在这条花道两则，盛开着各式各样的墨羲叫不出名字来的花朵，起初她还颇有兴致地心想可以展现自己渊博的学识，但没想到自己看见第十种花蕊之时，便叫不出名字来。竹楪欣看出了墨羲的懊恼，开始如同背诵词语一样，一个个，有板有眼地将各式各类的花的名字一一讲给了墨羲听。
    比如“随风”，“望归”等等等等。听着这些一株比一株更有诗意，更具古风的花名，墨羲觉得这姑娘肯定不知道又是从什么剧里面翻出来的词儿，然后自顾自地将这些词随意安在这些不知名的花上。
    比如竹楪欣指着一株紫色花朵，青色长叶的花蕊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君子兰”。墨羲也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露出你好聪明，真厉害的表情。每次这样，姑娘总是会脸红地低下头。
    随着两人前进，两侧的花朵慢慢减少，最终两人跨过一条小溪，走入了一条竹林小道。金色的光束透过竹林，散落成一束束可见的光柱，寥寥的雾气从竹林之中升起，缠绕在竹楪欣身边。墨羲忍不住偷看了两眼，那个姑娘身影玲珑浮凸，身处于薄雾之中的她，在淡淡的格子光芒下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
    她们穿过竹林，格子阴影在她们身上一个个消散，如同逃跑的时光。依旧被竹楪欣牵着手的墨羲，在后面偷偷看着那女孩耳坠下的绒毛，竟开始一根根数着……从远方传来了特有的熏香味。
    穿过竹林，两人来到一条长廊前。在这里，永恒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被擦洗干净的长廊木板一尘不染，你甚至可以看见木板清晰的木纹，墨羲踩在地板上微微发凉，像个刚到别人家里的孩子一样矜持，害羞。
    竹楪欣拉开长廊尽头的小屋，示意墨羲跟着她一起进去。
    屋内摆放着一张茶桌，烧茶的器具整齐，干净地摆放在茶桌上，墨羲抽着鼻子就凑上前去，想要掀开茶盖闻闻茶香，但当她想到这可是在别人家里，便不由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茶桌前，环绕四周。四周墙上，都有着金色的框裱着画，其艺术形式和在外面建筑墙上的壁画差不多，喜欢用金色的颜料作为彩绘，并且镶嵌上宝石。作为一个十足的异乡人，墨羲可解读不来这些神秘的壁画，在她看来，这些玩意儿大概跟鬼画符一样扯淡。
    很快的，墨羲的目光便被一个三层柜架吸引了过去，上面了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泥人。竟然是东域的彩绘泥人。泥人面塑是东域古老的一门传统民间艺术，俗称捏面人。它以泥巴陶土为主料，调成不同色彩，用手和简单工具，塑造各种栩栩如生的形象。由于它的色彩丰富，造型生动，所以在东域流传很广，深受人们喜爱。、
    摆在三层柜架上的泥人个个色彩鲜明、色调明快、晶莹剔透，明显具有东域传统绘画的风彩和神韵。墨羲惊讶极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么一个不东域的地方见识到如此东域纯正的民间作品。
    除了这三层柜架上的东西之外，便没了其他的装饰品，就连常见的茶花都没有，也没什么家具，空空荡荡。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在一张桌上，摆放着基本书籍，桌边放着一个长凳。墨羲心思一动，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发现上面的书籍果然都是些东域的文学作品，有小说，也有戏剧，各式各样题材的都有。看上去，这些书籍依旧保存得很新。这些书籍还有着著名的文学诗歌，比如《诗经》，也有着四大名著小说，不过令墨羲羞赧的是，这其中还有一本《金梅》，看样子这姑娘的兴趣相当广泛，五味杂陈。
    不对……墨羲忽地想起，这些书绝对不是姑娘闲暇时候供自己消遣，她怎么可能读得懂东域的文字？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故事，是因为有人念给她听得……这些书籍之所以这么新，不是因为保存得很好，而是讲故事的人，讲故事只讲了一遍，书自然只会翻一遍。这姑娘之所以能记住，而是因为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若是忽略墨羲傻不嘻嘻的笑容和二不兮兮的行动，她实则是一位尊贵的玄静之，一位伟大卓越的结界师，天赋绝伦。但墨羲自问自己也无法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呆呆的姑娘，甚至还有些蠢萌蠢萌的姑娘竟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墨羲的腰忽地挺得直直的，发现自己面前的一位姑娘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她就油然而生出敬畏。可随后她开始想象着这么一位过目不忘的天才姑娘，为什么还这么痴迷于用戏中的台词说话呢？对于她来说，学习东域的语言难道不是很简单？
    看样子，她是独自一人住在这里，似乎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会在某些特别的岁月里，有那么一个人走进这间屋子里，为她拿上一本书，给她讲述着东域那个光怪陆离世界，所发生的凄美爱情故事。墨羲想象着这个管自己叫“竹楪欣”的姑娘，整日坐在这间屋子里，或者在那间花室里，唱着东域里的诗歌，学着故事之中的女主人公婉转起舞……真是一番落寞而又极美得场景。
    竹楪欣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套衣服，看样子也是一个爱美的姑娘。现在的她换上了简单的服饰，不过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很奇怪？墨羲狐疑地望着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柔软的织物。不用看，同为女孩的墨羲自然明白这些柔软的织物是什么玩意儿，不过看见某件贴身织物上可爱的图案之后，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可当墨羲看见另一件织物之后，笑容收敛，逐渐转冷。
    呵呵……了呵呵。
    墨羲望了望自己的胸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大好风光都被那件大袍子罩住了。
    “走吧。”竹楪欣用奈西斯之语说道，虽然是奈西斯之语，但是学了些奈西斯之语的墨羲自然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同样用奈西斯之语问道：“去哪里？”
    “南城以南，北城以北。”冷不伶仃的，竹楪欣又以一句经典的东域小说里的台词答道。
    “……好好，我们的戏剧家小姐说了算。”墨羲露出了小二般殷勤的神情
    竹楪欣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明白面前这所谓的“梁其山”公子任由自己带路。她拉开一道门，踏了出去，突然没了身影。墨羲愣住，立马跟了上去，眩晕感接踵而至。这股眩晕感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致命的花香淹没，墨羲缓缓睁开了眼，屏住了呼吸……
    在纯白色的花海之中，漫天的粉红色花瓣淹没了墨羲。那些美轮美奂的花瓣如同精灵一般围绕着她悬浮舞动，随风缓缓飘落……
    墨羲停止了呼吸，喃喃地用奈西斯之语问道：“这是什么花？”
    “落英……”竹楪欣居然不太飘准的东域话回答。
    “樱？”墨羲怅然，陷入一阵迷茫之中，她扭头看向竹楪欣，她正在站在高台眺望，眺望这座在花雨之中绽放的城市。这座城市是如此瑰丽，蒙着一层花雨所做的轻纱。她的侧影在这场粉红色的花雨之中美得惊心动魄，发梢上挂着粉红色的花瓣，高挺的鼻梁有着萤光闪烁，清澈的瞳孔倒映着整座亚顿之城。
    真美，但是这份美却沉寂了十几年，无人可知。这个姑娘，就这么独自一人在这里望着花开花落。
    “……美。”竹楪欣抓过墨羲的手，伸出手指在她的手心写字。她写得并不算太好，歪歪斜斜，但是依旧能辨别得出那是东域的“美”字。这一次她没有用小说，或者戏剧之中的词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是简简单单地在墨羲的手上写着一个东域的“美”字。
    千言万语，也许一个“美”字才是最为朴实，最为真切。
    “是啊，这座城市真美。”墨羲在心底说到，目光逐渐黯淡，“美得让人不想留恋，不想回去。”
    竹楪欣继续在花雨之中眺望这座城市，这座属于她的城市，也许某一天这座城市，乃至这块土地都将换上她的雕像，人们都将称赞她的美丽与智慧。
    墨羲的目光随之望了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因为姑娘的目光其实落在了一尊巨大的女神雕像上，那尊女神雕像正朝着她们的方向望来，露出标志性的温婉笑容。
    “那是纳芙蒂蒂娅的女神雕像，她是这里的女神，人们都很爱戴她。”，墨羲用奈西斯之语和她解释道。
    竹楪欣沉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一股脑地当着墨羲的面扎进了面前的池子里。随后她怔怔地望着墨羲，不明白墨羲为什么不跟着自己跳下来。墨羲自然也想跟着跳下来，一起洗个澡什么的。但是现在自个的身份——一位英俊的东域公子哥。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人洗澡，这简直是成何体统?不对，是男女授受不亲。看样子，竹楪欣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这句台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姑娘，估计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的心智，以为所有男人在和姑娘独自相处的时候，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子坐怀不乱，一心只读圣贤书。
    见此于是墨羲坐在了池子边上，为温泉池之中只露出一个头的小丫头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就是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动作不能太亲密……比如这样，”墨羲比画着，然后继续说：“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洗澡，”墨羲指了指面前的温泉，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这不仅仅有伤风俗，而且有些男人会对你做很……”想了想之后，墨羲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会对你做很可怕的事情，除非你也喜欢那个男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夹杂着东域话，奈西斯之语，甚至还要辅以自己的手势，墨羲觉得自己真是累死了。
    “可怕是什么？”竹楪欣一脸懵懂。
    “额……”墨羲一时之间竟没了下文，没想到这个姑娘的关注点居然这么奇怪，
    她嘟嘟嘴答道：“就是会让你恨不得立马跑到能让你安心的人后面。”
    竹楪欣露出了明白的神色，她默默转过头去，将自己想象成一只鸭子，然后在这间温泉池子里，游来游去。墨羲则坐在温泉池子边，随处摘下一根野草含在嘴里，学着那些地痞混混的模样，嘴里哼哼唧唧，她忽地想起了一首词，情不自禁地低吟了出来：
    秋日田野间
    庵屋初搭就
    覆盖草席疏
    冷露湿衫袖。
    她不记得这首词自己是什么时候学的，只是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然后在这个场合突然吟唱了出来。忽地，那只小鸭子游着游着又游到了墨羲跟前，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墨羲。
    很快的，墨羲便败下阵来，心想姑娘你看了这么多书，听了这么多爱情故事。真以为男女之间亲个嘴，讲讲情话就没了？可是好有着更深层次的交流啊！不过，向来也是，估计在这个姑娘眼里，男孩和女孩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胸部的太小。
    想到这儿，墨羲便不禁更加气馁。而自己在她眼里，虽然是小说之中那类公子哥人物，大概也只是学会了“娇羞”这样的动作，根本不知道自己娇羞之后会迎来什么样的魔爪。或许，在她看来，娇羞这样的动作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大概就和洗澡要脱衣服这样的事情一样天经地义。
    想到这儿，墨羲不禁心里开始冷笑，心想要让这个小姑娘知道知道人生也是有泥沼的，而不都是一片花开时节。她学着那些恶霸调戏姑娘的神情，露出颇有深意地笑容面对竹楪欣，然后作出挑逗性的动作，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竹楪欣的下巴，笑道：“小姐，好滑的皮肤，让公子我好好揉揉。”
    说罢，墨羲纵身一跃，整个身体投入到了温泉之中，正准备笑嘻嘻地伸出魔爪之时。忽地，有一道古奥的钟声传来，无数的鸟身人面怪鸟飞起，飞跃整个城市。墨羲面前的竹楪欣怔怔地望着神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