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璕墨羲》第311章 翩若惊鸿（上）

    墨尘摇了摇手中的书，便将它归怀到书柜。
    要想最快地了解一个地方，不是走进市井和当地人交流，而是找到当地最大的图书馆，在那里待上半天。在这个没有时间流逝的地方，而且墨羲也没来打扰他，所以难得的他独自一人把自己放空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待了多久。
    当地的语言虽然有些拗口，但是其文字大部分却不知为何和东域的文字差不多一样，顶多就是变了一个写法，然后夹杂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所以墨尘大致能堪堪看懂，猜也猜得出书中大概在描写什么。再者说，他并未挑什么具有深度的文学作品，都是些神话，故事性质的绘本，配合图画猜也猜得到在讲述什么。
    虽然没什么有意义的发现，但是墨尘却找到了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东西。在图书馆之中大大小小的角落里，贴着很多的贴条，上面的内容大多关于“祈祷”。有一条祈祷这样写道：荣耀塞尔特；我祈求，我祈求阿佩普的的击败者赛尔特，从我的儿子身上取走冰冷，邪恶的双眸，狂躁已经怒骂声，灭去他额头的炼炉。我崇敬你名与力！
    还有的祈祷是这样的：卡奥杰家的儿子对我做错了事，我的女神。我恳求您，为他对我的作为施加正义。他并没有顾虑到我，他离开了我的床而现在与涅玛躺在了一起。啊，我的女神，与精神同在的伟大存在，我希望他花二百九十四刻在我身上，如同公狗干母狗，如同播种。因为我是呼喊者，而他是渴求者。
    诅咒的她：悲惨而又卑贱的我，请求你“吞噬者”阿尔米特带走我的姐姐。对她施加十二道诅咒。在她的生命的每一日从她身上带走鲜血与骨头。使她的心麻木，让她堕入深渊。因为她嫁给了我心爱的男人。
    墨尘猜错了一点，即使是在神国，人们心中依然会存在着“恶心”。而他们之所以能够逃脱日盘的审视与制裁，是因为他们向自己的女神祈祷了吗？
    在归怀了书籍之后，墨尘向图书馆外走去，接下来，他要赶到一家名为“青玄楼”的东域风格茶楼，听说那里在招说书先生。墨尘想着自己有着不少的优势，因为作为一个从下边上来的人，他的所见所闻放在这里就是奇闻轶事，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的语言问题。不过墨尘猜想着，取这样名字的地方，它的客人都应该是面向“外地人”，也就是那些已经在这里扎根的飞升者。虽然他们都没了之前的记忆，但都保留着语言和之前的文化习俗，否则也不会催生出一栋名为“青玄楼”的地方。
    他不太能明白三天石的价值在多少，但是想着加上一些说书的赏钱和工钱，想要偿还应该不会太难。周夫子已经表明不会帮自己还这笔钱，至于墨羲，那个没心没肺的姑娘现在已经穿上自己的男装，然后故意束发，别上发簪，一本正经地单负手，姿态从容地上街闲逛去。
    “墨尘先生……”忽地，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家伙出现在墨尘跟前，作揖行礼。
    墨尘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心想，自己算是和图书馆结缘了。上一次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姑娘，这一次则是冒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男人。对方不仅仅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还称呼为“先生”。
    看装束，他就像是一个小厮，其长袍在这个讲究开襟的国度，实则是有些另类。他看上去和墨尘差不多一样的年纪，神态平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他是一个标准的从东域私塾教出来的读书先生，谦和，温雅有礼。但也是这样，让墨尘不得不警惕面前这家伙。
    “我姓王……”来人活络地自我介绍道，“王瑾，王旁瑾。”
    望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若一个过路人的墨尘，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生气，或者说面露尴尬之色。这个名为王瑾的年轻人很好地展现出了东域读书人的良好修养和性子，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行走在这快土地上，而非是在东域的书院里。
    “……嗯。”墨尘点了点头简单地回应，他盯着王瑾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墨尘并未问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是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因为夫子特意叮嘱说，你喜欢看书。虽然夫子并未说你在那座图书馆，但是我一间间找了过来，总归是不会错过。还好，我比较幸运，在第三间图书馆就找到了您。要是晚到了，可就错过了，到时候家父便会责备我了。”
    这个名为王瑾的家伙看起来很诚恳。对方用到了“您”这样的称呼，不仅仅是话里行间，就连姿态都表示出自己十足的恭敬。就好似对于他来说，站在面前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人物，其实是自己授业恩师。对于这样的读书人来说，恩师最为重。他口中的夫子自然指的是周夫子，除了墨羲和他没有第三人会知道他的动向，其姓为“王”，那么身份就很好猜出。
    御三家之中的王家，奈西斯之地唯一一个外姓大家族。其家主，被女神赐予了战神之名。一个外地人，在一块超过九百多万公顷的土地上，以一己之力获取女神纳芙蒂蒂娅的青睐，成为了御三家其一。王辰，这个名字即使你听到，也会对此肃然起敬。
    而现在，王瑾代表王辰向墨尘发出邀请，邀请他参加他王家的家宴。
    “家宴”，对于任何一个知礼的东域人来说，也许这不是最高规格的敬意，但绝对有着意味深长的含义，尤其是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外人来说。家宴，家宴……家字可在前。
    望着墨尘远去的身影，王瑾依旧行礼送别，然后说：“如果墨尘先生等会儿有时间，只需要挥挥袖子，我届时会接墨尘先生上门。”
    挥挥袖子，就能出现在他眼前，看似匪夷所思，就像是你的灯神，也许在东域不能……但是在这块神国的土地上却无所不能。墨尘挥了挥袖子，只不过那时道别的手势，王瑾呵呵一笑，“那我就是当墨尘先生答应了……”
    ……
    王辰背负着手，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金色绚烂的电蛇自底向上窜出，在墨色的云层之中摇摆着巨尾。忽地，天空似乎裂开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天空的伤口处钻了出来，就像是在分娩。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背后的人问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入睡？简直就像是失明之人守着自己的爱人。”
    “你以前会说，简直就像是巨龙守着自己的珠宝。”王辰转过身，哈哈大笑，称你游历了一趟之后，比喻措辞越来越西域化。
    “不，是越来越奈西斯化。”周夫子笑言。
    王辰转身不再去望窗外的景色，他走到桌子前，为自己的老友倒上一杯酒，说：“喝喝，纯正的东域烈酒，可不是这里的娘们酒。”
    “喝干酒？”周夫子一笑，王辰不由得愣住，随后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他准备叫人上好肉的时候，周夫子却拉住了他，说：“你以为我在外面过得是神仙日子？风餐露宿的，别说是肉，要是有点酒，都算是好的。每次遇见一个能歇脚的地方，就恨不得掉在酒眼子里面去。我啊……糟惯了……喝干酒也可以的”
    “那我就不管你了，我这人脸皮很厚的。”王辰笑言，随后他便真的没有叫侍女上肉，两人就着二两酒开始喝了起来。
    “你估摸着这一次你能逃得过去吗？”周夫子问道。
    “难……很难！那个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不过我王老二，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不是死里逃生，我也不可能今天站在这里喝酒。”
    “是，坐着喝酒！”周夫子揶揄。
    “虽然在奈西斯之地有着御三家，但是其余两家让一帮娘们管事，你说这叫什么事？一帮男人穿的比女人还要女人，若如不是这该死的规矩，我早就……”
    “嘘……嘘……这还隔墙有耳呢！”周夫子赶紧起身作出噤声的姿势，然后拿过酒壶，为对方倒上一杯酒，“来来……喝酒，喝酒。把酒喝了，我们好办事。”
    “来，跟我说说我们的新朋友……墨尘，你怎么觉得他不是飞升上来的？他虽然和年轻，但是两百年后，人们对于先生大道的探索谁知道会到什么地步呢?”王辰意气风发，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因为他的记忆没有丢掉。”周夫子答道，“你知道的，任何飞升者都不能保留之前的记忆。”
    “所以你这是根据他记忆没有丢掉，来反推的，但是这很明显，证据不足。”王辰持怀疑态度，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证据不足，但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往这方面猜想。如果墨尘不是飞升者，而是有人通过某种方法送上来的。”周夫子眼里绽放着光，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猎物，“……那么必定是有其目的的。”
    “什么目的？”
    周夫子凝视着王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似乎是自己将要说什么关键的地方，他一字一词地缓慢说道：“他是来带什么东西回去的。”
    “带什么东西？的确在这块土地上随便一件宝物对于下边的人来说都是足以引起动荡的神物。但是我不觉得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把人送上来，只是为了这种身外物。”王辰淡淡地说道。
    “很好，跟上了我的思路，看样子喝酒没让你的脑袋便迟钝。”周夫子赞叹，随后他露出狡猾的笑容，“谁说他要带的东西，不是一个死物，而是活物呢？”
    周夫子喝光了最后的酒，把杯子放回了桌上，说：“如果是活物，那就自动找上墨尘。”
    ……
    当那座廊桥在背后突然消失之时，墨羲这才惊觉不对，她终于承认自己是迷路了。
    “不，不……应该是迷路了。”旋即，墨羲立马纠正道。
    起初，她只是跟着广场的人蹦蹦跳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其中，她还主动和那些各式各样肤色，发色的人手牵着手，围绕着花盆转着圈，跳着舞。墨羲并不明白这具有是什么特殊的宗教意义，不过反正开心就好了。
    这群围着花盆跳舞的人，在虔诚地朝着这盆花行跪拜之礼后，由四人走向花盆，将其挪在准备好的架子上。随着一位祭司模样的女人轻喝一声，四人便抬着架子，跟着祭祀前进，走向未知之地，剩下的人则跟在四人的背后。
    看上去，这就像是一只“护花“的队伍，其中领头的祭司一位漂亮极的小姑娘。她披着白色的轻纱，全身都笼罩在白色的薄衫之中，白皙的皮肤在薄衫之中若隐若现，婀娜多姿。祭司用青色的面纱遮面，只露出其狭长的眼。由她领头，一边从花盆之中，掏出花瓣撒落，一边唱着悠长的歌谣。
    整只队伍跟着她的步调前进，而在这只队伍的最后，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墨羲混在队伍里，跟着那些人跳着奇奇怪怪的舞，不亦乐乎地踩着红毯前进。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但是觉得这简直太有趣了。但糟糕的是，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分岔路的时候，她一路忘情地蹦蹦跳跳，走到了另一条岔路里。可当她准备循着回去的路走回去之时，却又走进了其他奇怪的岔路，最终她来到了一座浮空的廊桥前。
    这座廊桥并非是东域那种常见的样式，在桥的两则竖起高高的竹竿，上面盖着一层白纱。桥上空无一人，远处飘来神秘莫测的花香。这座桥给墨羲的感觉就像是在尽头有着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等待着她打开。
    这就是缘，千丝万缕，将你把一件毫不起眼的事联系到一起，然后卡在命运的齿轮上。墨羲想了想，还是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转身准备寻找其它路离开。她不准备踏进去，有些东西，你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但也有东西，你要是都不敢踏出去，你怎么知道会有什么？
    墨羲终究是踏入了这座空无一人的廊桥，微风吹动，带来一阵花雨，落在她的发梢之上，她并未伸手去摘，而是如同在沙漠之中的人享受这场雨的洗礼。在通过了这座廊桥之后，面前突然开阔了起来，她好像是进入了一栋“建筑”，不过并非是她传统意义上所理解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