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却没有径直回凌源阁,他折回甬道,往众人下榻的抚心苑走去。约好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他不能让祝文斌等太久。
关于时间这个问题,就像其他很多问题一样,他自信比计筌看得高明。他对于时间的把握也像对其他许多因素的把控一样,从来都是跟效率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它们共同指向一个目标:达到目的。
他猜想,计筌一定很纳闷,为什么他路逢这一次会这样拖沓。他还认定,姓计的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已经迂回辗转地上了一趟郑氏钱庄,又上了一趟祝家庄,现在却安安稳稳地呆在岳家堡,只等鱼儿上钩来。
“禀副堂主,北门,人还没有来。”
“东门也没有来。”
“辕门也一样,人还没来。”
“南门,没有人。”
“南侧门也没有来。”
“西侧门也是。”
“北侧门也一样。”
“东侧门也没人。”
他的手下们早已在抚心苑口待着,见他过来,一个接一个佯装与他擦身而过,然后小声禀报各个门口的消息。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现在当然还不到时候。他一点也不急,继续悠悠然地朝苑中走。
窦天骐大步踏进房里,脚下软软的,他走起来还有些不自在。
走进去,才发现这房间不像一眼看来那么小,其实它带着偏厅和内室的。一进内室,他就看到偌大一张雕花饰锦的床横在那里。他又退出来,发现桌椅案几一应俱全,茶酒点心也早就备好了。
他啜了一口茶,不烫也不凉,十分温润。他坐下来,吃起点心,越吃越赞不绝口。这岳家堡的人凶横是凶横得很,不过,待客倒实在周到。吃罢,他便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赶那么路着实辛苦疲乏,这要睡一大觉才能有精神。
他梦到了俊龄,俊龄被武家坪的人拴在酒旗子下面,眼巴巴地看着武家坪的人一个赛一个地往上叫价。他心想不妙,俊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让他们叫着卖呢?
可是,他一身的力气一时全没了,越急着去救她,越没法子。他一跃也跃不起,一抽刀才发现拂风也不在。他只好挤进人群,跟那些人比着叫价。
结果,武家坪的人一看是他,连价也不让他叫就把他轰出去。那个瘦子酒保恶狠狠地冲他说:“你小子!你小子还敢来!上次的银子还是别人给掏的,你身无分文还想来叫价?想得美!”
他奋力挣扎,挣扎,然后就醒过来了。
醒来一看,一个小厮正在推他肩膀。他一下跃身而起,问道:“你干什么?!”
那小厮赶紧把指头竖在嘴边,然后小声说道:“窦公子,我是来请您赴晚宴的。”
窦天骐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以后进来之前敲敲门行吗?”
那小厮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道:“听说萧公子喜欢清静,这不,大管家特别交代了,不要太惊扰萧公子。您可记住了,酉时,羡仙楼,您要是不清楚的话,出了院门,有引路的,您只管使唤就是了。只是,萧公子有别的安排,您要独自前往了。”
窦天骐连打两个呵欠,懒懒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小厮轻声轻脚地离开,到门口的时候,往对面萧月的房间瞄了一眼,然后回过身,再次嘱咐窦天骐:“窦公子是萧公子的朋友,这话本来不该啰嗦的,不过,恐怕窦公子不甚清楚,还是请您多多注意,不要惊扰萧公子。”
窦天骐一个翻身跃下床,接着一个倒立,只说:“知道了。”
他看着倒立的小厮蹑手蹑脚地出了院门,像只奇怪的巨猫。
俊龄啊,你可不能给人买走了。他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讷讷地想道。
也许萧月确实太喜欢清静了,以至于当他竭尽全力轻声轻脚地跨出门时,背后已经站着早听到响动的萧月。
窦天骐吓了一大跳。
他只听萧月问道:“窦兄这是要去哪?”
“这么小声还是吵到你了啊!”窦天骐有些抱歉还有些无奈地说。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说?我正要来找你,刚好看到你出来嘛。”萧月不解地说道。
“噢。他们叫我去吃饭,我先去了。”窦天骐说着就走。
“唉唉唉,窦兄等等我!”萧月叫道,“吃什么饭去?怎么没人告诉我?”
窦天骐就把小厮如何叫他,又如何嘱咐他的话告诉了萧月,只见萧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被拽到了萧月的房间。
在别院门口守着的小厮,直等酉时过半都没等到窦天骐出来。他焦急不已,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钻进窦天骐的房间,空无一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小厮不敢想太多,又走到萧月的房门边,轻轻叩门。
无人答应,他又叫道:“萧公子……萧公子…………”
还是没人理会。
等了片刻,他轻轻推开门,只见衣箱大开,地上全是衣袍。他又叫了数声,依然没人,这才满房间地找了一遍,最后确认,人已经都溜了。
这下惨了,怎么向大管家交代呢?
他因为答应了萧月的条件,把窦天骐也安排在这个别院的事已经挨了一顿罚。哎哟,那可不仅仅是几个大嘴巴子,肉疼还在其次,因为这个事,他被扣了一个月的汗水钱,这才是最心疼的。
这个差事吧,本来是他抢来,将功补过的,原想着这个事要是办妥了,没准大管家一高兴,就把他的罚银给免了。现在倒好,全折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哪个地方做差了。
他是原原本本按照大管家交代的,偷偷地把窦天骐请到羡仙楼,让那个粗笨小子碰碰钉子,好给大管家出气。他记得他说得很清楚啊,没什么差池。
他也知道这个事,最难办的不是在姓窦的小子身上,而是那位萧公子。不过,他不知道大管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千万不能让萧公子听到消息。虽然不知道缘由,他的机灵劲倒还是有的,他想着,他轻轻地来,轻轻地把消息告诉姓窦的,又轻轻地闪出去候着,只要避开萧公子的耳朵和眼睛,不就行了吗?
可惜,他既不了解萧月,也不了解窦天骐,更不了解这世上有一种令人无可奈何的东西叫“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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