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都是当年的往事,这些事情过去太久,让李治茗自己想来都有点模糊了。他对她今日说的话并不惊讶,在他来到京城后就去见了裴相,也稍微被告知了一点关于她和陛下的事情。
“郡主何必言谢,忠君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而对郡主你的照顾,不过是本官举手之劳,何况唐将军对我全家有恩,不足挂齿,”李治茗说,“当年两位将军府上一夕倾灭,也着实令人不忍啊!”
他叹息,时过二十年已然为此惋惜。
唐婉若忽然有一个疑问,正好李治茗就在跟前,问道:“李大人和李将军为儿女定下娃娃亲,两家交好,李将军又与平王堪称异性兄弟,那李大人是不是和平王的交情也是匪浅?”
李治茗笑了,回答她:“是。”
“那李大人是也知道平王将李湟生母带出天牢的事了?”她有些惊喜。
李治茗却说:“不知。”
她看着他,李治茗向她解释,也是一层一层解开当年的故事。他说:“当年事发突然,平王救走李将军夫人的时候还没有封王,我只是一届小官,自然也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后来听说被封藩平地,只是和某位大人商议的时候才猜想李将军的后人是否为平王所救。”
“猜想,大人?”唐婉若不懂,问着他。
李治茗道:“两位将军忠肝义胆满朝官员都知道,郡主既然能被救出来,那李将军之子又怎会惨死狱中?”
她有一些微的惊诧,心里有了一个很震撼的疑问,向他求证道:“难道那个时候满朝的大臣都在想法子替两家保后?”
李治茗比起了眼,很慎重地点了头,说:“除了一些实在是奸佞的小人以外,我听到过的言谈全都是如何营救两位将军的孩子,自知皇命不可违,两位将军无法脱身,便只能为李唐忠烈之家留后了。”
唐婉若大惊,也是惊喜。
“那这些事先帝知道吗?”
她的话令李治茗的神色一瞬间的不好了。
但也只是一瞬。
李治茗反问:“若是先帝知晓,郡主还能活到现在?而如果没有满朝官员共同努力,郡主又怎能逃离京城,一路平安?”
唐婉若立即闭嘴了,她知道方才问出的那句话很蠢。
“没想到朝里那么多大臣会一齐违背先帝,这种大恩大德,婉若如何能报?”她神情凄怆,是感激,更是痛苦。
李治茗说:“郡主何必挂念心上,都是唐将军生前行善积德来的福报,忠义之人自有天助,公道自在人心,当年暗中参与的大臣其中不少已经作古,另有数人已告老还乡远离朝政,下官想他们而今应当也欣慰当年救下郡主一命。”
唐婉若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此时纵使心中有万般言语,也再也说不出口,只能放在胸腔里,一点一点的自己消化。
消化过后只有温暖,温暖到让人热泪盈眶!
她曾以为自己是爹娘早死无依无靠的人,却没想到她的依靠是这么多,多到足以称之为整个大炎朝堂。
她和他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唐婉若再开口,声音变得沙哑,问李治茗,“我成为太州官媒,也是李大人有意为之了?”
李治茗看着她,轻轻露出一笑,叹道:“下官也只能为郡主谋出这样一条生计,实则碰巧,也实则是无奈之举,下官不能直接出面照顾,又不能眼见恩人的后代无处安生,无米可使,所以便让三里乡给你安排个官媒的俄身份,但下官那时却未想到之后朝里的那位大人会一改祖训,破先例的召选各地官媒为陛下配婚。”
唐婉若的眼里的神光产生了一些变化,李治茗闭眼点头,道之:“下官想这或许就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便将郡主推举上京,结果不消数日,朝中下诏最终定下之人,果然是郡主。”
从他的话里,唐婉若已经听出来他反复说的“那位大人”的身份。
“是裴相爷吗?”唐婉若问,感慨道,“这么一说,倒真是凑巧了!”
“凑巧?下官不这样认为,”李治茗道,很肯定的,“那位大人能牵动朝中文派一系暗中动作将郡主带出天牢,而今这样下诏定是早有安排,即便有巧合的事情在下官看来也不会太巧。”
“等等!”唐婉若立刻打住他的话,忙问,“你刚才说什么,是谁暗中动作?”
“那位大人。”
李治茗坚定的用这个成称谓称呼裴相,唐婉若震惊成了一块石头,站在这里张着嘴很久都美合上。
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又问了一句:“李大人的意思,是,当年救我出天牢的人,是裴相?”
李治茗却说:“当年救郡主的是朝中文官一系,那位大人权势极盛,自能保住郡主性命无忧,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牵头,朝里那些替唐将军不平的人也只都是敢怒不而敢言了。”
唐婉若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直接冲出了房门。
她一个妇人家,此时毫无形象顾虑地在太史院的长廊里狂奔。
裴相,竟然是裴相!
唐婉若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这种震撼让她只想冲到裴相面前,好好看清楚这个从来不露声色的当朝宰相!
他,为什么,那天在御书房里没有告诉自己?
她一路跑出了太史院的大门,站在门边,看到前面停着的那辆宫廷里拉出来的马车,忽然止步了。
她不能去!
唐婉若稍有恢复理智,想起今天宫外看门的侍卫都给换了人,现在正是和九亲王较量的关键时候,她不能去相国府找裴相。
李如心有担忧,从后面追了出来,跑到门口时气喘吁吁,叹道:“你,你跑得太快了!”她只喘着大气,根本不能再说出其他的话。
唐婉若说:“我们回宫吧。”她的声音恢复平常,冷静下来后连心情都淡下来了。
“回去?”李如看着她,这前后反差太大了,一时难以理解她的意思。
唐婉若道:“是啊,回宫吧,九亲王安排的看守宫门的侍卫或许已经把我们出宫的行踪告诉九亲王了,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好。”
李如“哦”了一声,同意她的看法。
唐婉若又说:“回宫以后还要去应付九亲王,他可能会分别问我们,如果我们说的有哪里不一样,或者令人起疑的地方,他不会在乎我们外在的身份。”
唐婉若思忖,盘算回宫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
“那不至于吧?”李如问道,“九亲王真的能对皇妃下手?”
唐婉若第一次用这种凶恶的眼神瞪人,她看着李如,很急切地说:“他能连先帝和亲侄儿都杀,还在乎你一个宫妃?”
李如不说话了,安静的坐在这里。唐婉若也没有的心思,整片思绪都沉浸在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中,想出了神。
宫门外,九亲王的问候比她想的还要来得早。
还没到皇宫里面,她们的马车又让侍卫拦下。唐婉若正想解释,却看见一袭鎏金外袍出现在眼帘,紧接着九亲王的面孔来到她的视线。
她看向九亲王,有礼地说了声:“见过九亲王。”
“郡主和如妃娘娘今日出宫了?”九亲王直接相问,语言里冰冷的霸气和那种不客气的态度让她们两个女子胆寒。
但是,不能输。
“回九王爷,”唐婉若道,“如妃娘娘的父亲太州太守李治茗大人来京城了,我陪如妃娘娘前去探望。”
“见父亲。”九亲王说,听不出语气里的好坏。
唐婉若稍低下了头,又道:“我也是太州过来的,当年选官媒经李大人的手推荐到京城,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心存感激,所以就跟娘娘去了。”
她的回答平稳,毫不慌张,而且这个理由听起来也非常的在理。
“李治茗!”九亲王哼哼两声,说道,“而今天下不太平,朝廷里别有用心的人很多,郡主和娘娘可不要受人蛊惑,做出愚蠢的事情。”
他的威胁很明显了,唐婉若抬起头,毫无惧色地对上他的眼睛。她不怕他的威胁,更是温婉的朝他一笑,说:“九亲王放心,平地不会插手九亲王的事情,还请九亲王记得曾经答应过婉若的话,保住平地这藩号才是。”
九亲王没有说话,和她对视了许久。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任何声音,李如也是坐在马车里,紧张到心蹿到了嗓子眼,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
“好。”久而,听到九亲王一声。
李如这才松下气来,唐婉若的嘴角也是不由地上扬,说道:“如此,婉若再次谢过九亲王。”
九亲王看着她,如此不惧怕而且闪着神光的眼睛,扬手一挥说:“放行!”
偌大的宫门打开,唐婉若放下窗帘,朝李如看了一眼,面色苍白,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窗帘之外,九亲王看着马车进去,在一旁守门的侍卫对他说:“王爷,就这么放过去吗,万一……”
“眼神不会说谎,”九亲王道,“她的眼睛见本王无畏,而且闪着坚定明亮的神光,不是心中有鬼的人,人心中如果有鬼,对视那么长时间,一定会眼神虚晃,就放她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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