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些事情快速串联,忽然又道:“那么,当年陛下出逃至太州安定下来,也是李治茗大人在背后暗中相护了?”
裴相对着她笑了。
“本相早言之郡主天资聪颖,若加以调教,定可成经世之才。”裴相道。
这就对上了!
唐婉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很激动。
非常激动!
她基本已经可以推导出七八年前的那些事情。首先是大炎皇室遭殃,陈炎君出逃,白狄与白大将军一路掩护送行,至于壶州境内二人分散,陈炎君只身一人逃至太州,当时太州太守便是李治茗。李治茗知晓皇家内乱,暗中掩藏了陈炎君入太州境内的消息,阻断了刺客追杀,将这位皇子“藏”在了自己的官权之下,暗中保护。陈炎君一路相逃,最后逃到了三里乡,倒在了她的门前……
唐婉若想到这里都要哭了。
她何曾想过到过去的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深沉,对人心与人性的牵连如此深广?
她又何曾想到天道苍苍,命运里的牵连竟是如此紧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让每一个人都身至其中却又不得明朗?
也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当知晓真相之后,人才会觉得更加沉重,更加的震撼,也更要落泪了。
好沉重。
唐婉若接而想到,那她在和陈炎君成婚的时候,这位李大人是不是也知道她嫁给的人会成为当今陛下?
不不不,她赶紧否掉了脑中蹦出来的这个想法。那个时候陈炎君只是一个落难的皇子,李治茗是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皇上的。
所以,李治茗大人在那个时候的意思也是认为陈炎君远离皇宫到这里和她成婚过安稳的日子比较合适?而她的生父又对李治茗全家有救命之恩的话,他从未露过面,那么便是说,李治茗是认为她嫁给陈炎君,也是不错的?
裴相这才道:“故而,郡主,本相言之不好说之意,可明了了?”
“明白了,”唐婉若答道,“这些事情的确牵连太复杂,换作是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她说着笑了笑,对裴相。
裴相又言:“仓州、壶州两位大人之女虽然不及李如,但乃本相亲信,壶州杨噫虽然平庸,但无害,不会有损于陛下,其女入宫亦能为郡主与陛下之事尽力,且可牵制九亲王一系所欲推举之人。”
唐婉若又明白了:“所以李如进宫是带任务的?”她略开玩笑地说:“她是裴相爷用来度我和陛下之人,也是在宫里牵制呼查尔的人?”
裴相笑笑,道:“或许更有牵制本相千金之意。”
裴灵儿!
唐婉若想起来了,李如的确处处针对裴灵儿,一点都不给她靠近陈炎君的机会,还总是挖苦,要打消她嫁入宫里来的意思。
而且李如也和她明说了,说是在结束以后让陈炎君下旨将她和李湟指配成婚。
“这倒是很有意思,”唐婉若道,已经没有先前的忐忑与焦虑,笑道,“那我被太州举荐出来入京也是李大人与裴相爷的意思了?难怪我刚到京城的时候裴相爷就请我吃饭!”
“非也,”裴相却是否认,“太州举荐你之事与本相无关,本相只在三位官媒人选中选定了郡主罢,本相请郡主清风阁相叙,也是为了探得究竟,看你是否真是唐将军的那位遗孤。”
他竟然不知道?
唐婉若又陷入了一阵轻微的疑惑。
“那么便不是裴相爷的筹谋了?”唐婉若问。
“本相什么筹谋?”
“没什么,”她连忙摇头,又问,“那裴相爷怎么确定我就是唐家的后人?难道当时我有什么能让您确认身份的物件?”
“相貌,”裴相答,“无论如何,血浓于水,是遗孤便总会带上唐家的影子,况且你之面向与唐将军颇有相似,本相便可断定,你就是他的后人。”
唐婉若不知道该激动还是感谢,对他说道:“我没有问题了,裴相爷,谢谢您替婉若解惑。”
另外道:“谢谢相国大人,婉若替唐家,请受婉若一拜。”
如此对待唐家,不顾唐家叛国罪名的帽子,暗中帮助自己,怎么样都是该感谢的。
裴相随之一笑,答之:“无妨。”
她说着起身,朝陈炎君看去,此时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也更是心情逾越,很开心地对他说:“相公,我没有疑问了。”
“嗯,”陈炎君点头,道之,“那今日便到此,你先回去,朕与老师还有事要谈。”
唐婉若躬身告辞,留下一个微笑。她走了,相比于她的开心,陈炎君显得有些沉重。待她走后,陈炎君才道:“老师。”
裴相看着他,陈炎君神情严肃,对着裴相说:“老师可知朕为何请你留下?”
裴相答道:“老臣,不知。”
“老师可还要隐瞒?”他忽然一声疑问,更有痛心之感,道,“老师是如何知晓她便是唐将军之后?叛国死罪,大炎至上而下皆知李唐两家满门被斩,老师是如何从一开始便得知她就是唐家后人?”
他激动得都站了起来,平复下情绪后,叹出一声,道:“这便是朕要请教的事情,二十年前,从天牢里带出她和孙姓奶娘的人是老师你,对不对?”
他的手指扣在玉石板的下面微微颤抖,他知道他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他一定能得到这样的答复,但是,同时,他又害怕听到这样的答复。
“当年平王救下李湟生母,而你,两朝宰相,暗中动用权势为唐家留下一脉,所以朕差白狄寻找当年之事的踪迹长时间未有进展,而你,早就知道孙姓奶娘带她到了太州,换了名字,所以老师才会在一览名册时发现她,钦定为给朕配婚的官媒。”
陈炎君简直不知道自己使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语气对裴相讲出来的这些话,只见裴相缓缓扬笑,开口,对他答了一声:“是。”
该怎么说呢?
陈炎君觉得畅快,又觉得怅然;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
裴相道:“当年惊闻唐将军全族入狱,老夫心有所叹,同朝为官,出于对唐将军忠义之景仰,亦是同情唐家遭遇不测风云,便差天牢守卫放了一个孩子和奶娘。”他说着闭上了眼,似是回忆往事,许久都没有睁开。
一行泪自陈炎君的眼里夺眶而出,渐而闭上眼。
“老师知晓唐将军实则冤枉,所以二十年后,老师责令朕为两位将军平反,老师,和平王一样,也筹划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那就太长了!
裴相道:“非也老夫筹划,只是二十年里从未忘过唐将军忠烈,陛下尚不能得知,当年唐将军战功显赫,更有侠肝义胆,朝中之人多少皆受过将军恩惠,当年恰值朝中大将军职位空缺,军中若问人选,何人当得起定国大将军要职,放在当年,满朝文武皆定选唐家,绝无二话。”
他突然抬眉,眼神坚忍,看着陈炎君道:“若无那年之事,白赋久绝无可能坐上大将军之位。”
裴相说起往事来也是一副平淡镇定的样子,哪怕是这种堪称秘闻的消息,也是如此。
陈炎君忽然地明白了:“所以,老师曾有怀疑李唐两位将军之事有白大将军在其中作祟?”
“陛下此言差矣,本相至今仍在怀疑那老匹夫在背后做过动作。”
两位将军判处死刑的起因便是从白赋久的军营里出来的,要不是牛金洪偷背着去进宫,李唐两位也就不会连夜相处这么一个“断臂救命”的法子,也就不会落人口实,担上这叛国的罪名。
并且之后,当时统帅主要兵力的白赋久很快便升至大将军职位,统领三军,也是尝尽了甜头。
所以他为帝三四载里,裴相在早朝里总暗讽白大将军为乱臣贼子,原来是由此心生嫌隙!
陈炎君又问了:“那老师与白大将军历来不合,可也是因为此事?”
裴相沉默,但点头。
白赋久那里,陈炎君知晓。白大将军是因为裴相与九亲王亲近,且早朝中多次和他唱反调,打压他这个刚即位不久的陛下,认为他是想同九亲王一起谋朝篡位的佞臣。
但没想到在裴相的眼里,白赋久是曾经为了荣华富贵,陷害同僚,暗中作梗的小人!
二位大炎最大的权臣争争吵吵十余年,结果都是因为误会。白赋久一根筋,忠于大炎,绝不是奸佞小人,而裴相与九亲王亲近,也绝不是意图谋反!
“哈哈哈哈!”
陈炎君笑了,仰头笑了,对他道:“老师啊老师,都说朝中为政最复杂,然朕现在来看,也就如那小孩儿过家家!”
他道,替白赋久说话:“白大将军武艺不俗,但武将多是一根筋,白赋久绝不会如老师所想那般会在背后作梗陷害旁人,因为白大将军根本不会去想,也想不明白。”
所以军中自古便有将军和军师联合作战,如果哪位将军既有将帅之才,又有军师之谋,那他这个做皇帝的就真的要去还愿烧高香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