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斯斋以为自己可以在柯乙面前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的情绪,但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不可以,所谓的铜墙铁壁都在柯乙面前不堪一击,在他的一句话之下,所有的防备瞬间土崩瓦解。
只是这三个字,便让庄斯斋再也顾不上什么伪装,咧着嘴便嚎啕大哭,难过得像个小孩子。
庄斯斋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连柯乙都被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地看着乔焱,就看到乔焱对他露出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耸了耸肩膀,对着柯乙比划了一个“自便”的手势之后,便悄悄回到房间里去了。
落日余晖好像个蹑手蹑脚溜进家门的孩子,慢慢地覆盖在地板上,一点点爬上庄斯斋的肩头,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柯乙的心被染上了余晖的颜色,一下也软了下来,拍着庄斯斋的脑袋,任由她一脸的鼻涕眼泪蹭在柯乙的裤子上,将头埋在他的膝盖上不肯抬起来。
柯乙曾经很多次和庄斯斋近距离接触过,无一例外都是打架,她像这样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膝头,却是第一次,柯乙轻轻伸出手来,抚摸着庄斯斋的头发,黑色的发梢在他肩头洒落,柯乙情不自禁地轻声道:“庄斯斋,你今天洗头发了。”
柯乙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还是没逃过躲在门口偷听的乔焱的耳朵,房里立马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而似乎是为了报复柯乙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庄斯斋揪着柯乙的裤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喂!”柯乙忍不住嚷嚷了一声,可是看到庄斯斋那一双红得好似兔子般的眼睛,又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笑,望着庄斯斋一脸呆滞眯着眼睛的样子,柯乙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什么呢?”
“饿了。”
“想吃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
傍晚,小区里传来不少炒菜的声音,老人纳凉散步的声音,放学的孩子大声喊着妈妈的声音,所有声音的交汇之中,柯乙静静地洗菜,打鸡蛋,搅拌时筷子撞在碗沿上,嗒嗒地响,鸡蛋落入滚烫的油锅里,噼噼啪啪的声音清脆又明快。
庄斯斋吸着鼻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时间过得很慢,好像融化了的黄油,慢吞吞地在生命中爬行、漫延,她看着柯乙的背影,想到了妈妈在厨房里煮菜时,爸爸捧着一本书在旁陪伴的样子,每到那个时候,爸爸都好像很专注,眼镜滑落在鼻梁上也浑然不觉,可是每当妈妈找什么东西团团转时,他却能在第一时间递上来。
庄斯斋想到了自己写的那些书,她写过那么多本书,有恩怨情仇、有打打杀杀、有至死不休,可是却从未尝试着慢慢地写一段细水长流的爱情,能像睡前的温牛奶一样,软绵绵暖洋洋的。
她没写,因为她不懂。
可是这一刻的庄斯斋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所谓爱情,无非只是在漫长人生之中的每一个注视,每一刻陪伴,是每一抹微笑,每一餐家常饭。
直到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送到庄斯斋面前时,她的鼻子一下酸得要命,似乎是被热气给呛的,庄斯斋夹起一块鸡蛋送进嘴里,滚烫的鸡蛋烫得她连连吐着舌头,柯乙不做声,接过庄斯斋手中的碗,夹起一块鸡蛋,吹了又吹才送到庄斯斋嘴里。
鸡蛋不烫了,却还是让人想哭。
“吃吧,”柯乙塞了一块西红柿在庄斯斋嘴里,顺手帮她擦掉眼泪,“吃饱了就不想哭了。”
“那可不可以不吃西红柿?”
“不可以。”
啪嗒,又是一滴眼泪掉进碗里。
“庄斯斋,”柯乙一边吹着菜喂进庄斯斋口中,一边低声细语道:“我知道你很强,很厉害,你书里的人物一个个聪明绝顶无所不能,但是世界永远不会如你的小说一样任由你摆布,如你想象中一帆风顺按部就班,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你做不了的事情,以后,那些事情我来替你做……好吗?”
柯乙端着碗的手几乎都快要颤抖,不知道自己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才说出了这一番压在心头已久的话,然而等他这话说完的时候,对面的庄斯斋却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柯乙筷子上夹着的西红柿。
“唔……”庄斯斋撅着嘴,若有所思,“不让我吃西红柿就行。”
“好,以后都不吃西红柿了。”柯乙说着,将西红柿塞进嘴里,“以后我来吃。”
这世界上大多数长远的关系莫过如此,无非是一个喜欢吃鸡蛋,一个喜欢吃西红柿,一个爱吃鸡肉,一个肯吃鸡皮,鸡毛蒜皮能磨平很多深邃刻骨的大爱,细水长流也能抚平所有差距和伤痕。
我们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爱,说到底,只是最细碎的包容、呵护、忍让和接受,是那些细微的举动聚沙成塔,才有了彼此交互不离不弃的一生。
这一碗西红柿炒鸡蛋吃到见底的时候,庄斯斋脸上的泪痕也干了,人吃饱了,便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毕竟生存目标得以实现之后,就少了很多担忧,这是可在基因里的本能,庄斯斋哭也哭累了,闹也闹累了,蜷缩在沙发上,听着柯乙洗碗的水声便睡着了。
柯乙放好碗碟擦干手的时候,乔焱已经拎着一条毯子递给柯乙,望着毯子上坂田银时的头像,皱着眉头道:“你真不打算把她这小老公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东西扔了?”
“扔了干嘛?”柯乙撇撇嘴笑道:“谁还不能有点儿小爱好?”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眼神儿不好,”乔焱一脸严肃地望着柯乙,“得瞎到什么程度才能看上她?要不要我推荐个眼科医生给你?”
柯乙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有点儿看不清,他却耸耸肩道:“你不懂,这世界上有些东西,看不清比看得清好,我是瞎,但是我乐意,总好过某些人把什么都看得清楚通透,到头来还是不幸福。”
柯乙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乔焱琢磨了一阵才发现他是在说自己,手指头恶狠狠地戳在柯乙的肩膀上,“拜托,你们俩能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多亏我!要不是我当时临阵脱逃,把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你,说不定她现在都爱上我了。”
“那也行啊,”柯乙将毛毯盖在庄斯斋身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我就可以趁机和你决斗,或者干掉你什么的……”柯乙说的轻描淡写,但语气却是认真,“我和她之间只是需要一个冲突,有些事情如果永远风平浪静,就永远没有推进的机会,不管是写小说还是画漫画都是如此,这叫做剧情需要。”
“那你也知道她的脑袋不是被杨文广撞的?”
“这都不重要,”柯乙坐在沙发旁边望着熟睡的庄斯斋,“结果对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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