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玄烨》第84章 相认

    “奴才云霜拜见德嫔娘娘，娘娘万福。”
    云霜背着一个小包袱来到永和宫，先进了正殿向宛妤请安。
    她昨日接了李德全的命令，内心也是一颤。虽然已经习惯了在乾清宫的小心谨慎，但突然放她离开，还是觉得一阵轻松。
    但紧接着，她知道了自己的新去处，顿时又迷茫起来。
    德嫔？那个和自家小姐名字相同的女人？原本同为宫女，却一朝被皇上宠幸封为常在，又在她有意提起下，正式成为皇上的宠妃。
    这些年，她一直冷眼旁观，就算帮了她一把，也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
    她帮她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让她觉得在这压抑透顶的皇宫内还有一个小小的念想，就仿佛小姐还在一样。
    只是，她也没想到她那么有能耐，以卑微的身份得了皇上的宠爱，又连生两子巩固地位，让宫中嫔妃心怀妒忌。
    真的是她的能耐吗？还是皇上也和自己一样，依旧怀念着小姐，所以才会给她这样的恩宠。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岂不是成了小姐的替身？也不知道她晓不晓得，会不会心有不甘呢？
    这些想法仅是云霜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她无人可以述说，只能保持沉默。
    听李德全说，是德嫔亲自问皇上要了她去，她其实无所谓自己在哪里，左不过是一个宫殿换到另一个宫殿，只是永和宫，却是她从不敢轻易妄想的地方。
    小姐离世，永和宫封闭，直到另一个和小姐名字相同的女人搬进去，这才重现当年的风光。
    一切好像重新来过一样，宛如一个梦境，让她恍如隔世。
    她跪拜完毕抬起头，看见德嫔娘娘颇为激动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跟前，亲手将她搀扶起来，又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
    她明明和小姐长的一点都不像，可在这一瞬，她的身影和小姐重合了，令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云霜知道自己是不能哭的，会犯了德嫔的忌讳。
    可是她忍不住，在跌入那个柔弱的怀抱后，再也忍不住隐藏在内心惶惶不安的情绪，咬着嘴唇，泪流满面。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德嫔也是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泪水打湿了她的肩头。
    “云霜。”德嫔叫了她一声，再次收紧了手臂，像极了久别重逢后的反应。
    她忍不住疑惑，德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到底对她有着怎样的感情？投缘？感激？
    她到底是谁？
    不等云霜想明白，就听见宛妤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云霜，是我。”
    她说的是江南的吴侬软语，在云霜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朵烟花，整个人懵在原地。
    “小姐......小姐......”她只会重复着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最后浑身脱力，一个不留神连带着宛妤一起跌坐下去。
    她终于又看清了德嫔的脸，和小姐的容貌还是不一样，可是脸上欣慰的神情却是那样的熟悉。
    宛妤捧着云霜的脸，细心地用手帕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擦去，嘴里继续唱着她们从前最爱听的江南小调。
    不对！云霜摇了摇头，心里冒出巨大的渴望，又觉得并不现实。
    她怎么可能是她的小姐？她是乌雅氏，在京城有父有母，前些年通过小选入宫当差，不可能去过江南。
    可她为什么会说苏州话？为什么会唱她和小姐都很喜欢的江南小调？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让她越发熟悉？
    那个答案已经近在咫尺，她却不敢轻易碰触，只怕是自己走入永和宫后所患的一场癔症。
    宛妤看着茫然的云霜，知道她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她容貌已换，再也找不到从前半分痕迹。
    她本可以不和云霜相认，只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便好，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再也忍不住。
    她知道云霜一直都很痛苦，她们从小情同姐妹，感情好到不能用主仆来定义。
    当年她甚至没和她告别一声就决然跳崖，留她一个人惶恐地在紫禁城里生存。
    她回宫后，又因种种原因不敢与她太过亲近，直等到自己手上有些权势才敢开口将她要到身边来。
    她不想隐瞒她，她想告诉她，她并没有死，她还是她的小姐，她们还会在永和宫好好地活下去。
    在这个偌大的皇宫内，只有她和她可以相依为命，相互倚靠着度过漫长的人生。
    正殿内再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们俩面对面跪坐在地上，小声地抽泣。
    宛妤握住云霜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对她说道：“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了？跳下山崖的时候，虽然被石壁上的大树托住了身体，捡回一条残命，但脸彻底被树枝划破，已经看不得了。也多亏了有个神医，医术高明，不但救了我一命，还治好了我的脸。我身不由己地换了身份，再次被送进宫来，本想安分守己地做事，等年纪到了，就和你一起离开皇宫，回到江南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我和他又紧紧联系在一起。也许，我这辈子都是属于这里的，躲不过也逃不掉。云霜，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想陪伴我吗？还是想让我求了皇上给你找门好亲事？或者你想......”
    “是谁？”云霜打断了宛妤的话，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问道：“是谁救了你？你跳了崖，皇上马上派人下去搜寻，可是什么也找不到，只好认定你已被山间野兽拖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你是我家小姐，那么是谁，是谁救了你？”
    宛妤看着情绪激动的云霜，挣扎了一下，终还是叹了口气，回道：“是容若，是他救了我，却没有让皇上知道。”
    云霜得了答案，迅速起身跑出了殿外，留下宛妤独坐在地上，伏地痛哭。
    她知道，云霜必定要得到容若亲口承认才会相信。
    她的猜想一点都没错，云霜跑出永和宫，往乾清宫方向奔去。
    今日纳兰容若当班，早朝后并未离开紫禁城，而是在侍卫处值守。
    云霜冲进他值守的房间时，他正在翻看一本书册，猛然见云霜泪流满面的样子，微微一愣，但马上又想起什么，疾步走到门口，将她一把拽进来，查看门外无人注意后，猛地将门关上了。
    “你不是去永和宫伺候德嫔娘娘，跑这里来做什么？娘娘出了什么事吗？”纳兰容若神情颇为紧张。
    “她说是你救了她，她究竟是不是......是不是......”云霜泣不成声，不敢轻易说出宛妤的身份。
    纳兰容若面色一凛，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哭着来找他了。
    宛妤告诉了她隐藏在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又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悲剧。
    可是他不能继续隐瞒，他甚至觉得，云霜的陪伴对于宛妤来说才是最好的安排。
    “是，我救了她，她并没有死。”
    他看着云霜转身离去的身影，双手无力地垂下。
    这个秘密只怕没那么容易保守下去了，只希望日后得知真相的皇上能够珍惜，莫再伤害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