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玄烨》第45章 悔意

    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宫众人聚集在慈宁宫，陪着孝庄太皇太后一起过节。
    宛妤没有出席，派了云霜来回话，说是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太皇太后，便不来了。
    孝庄面上有些不喜，上元节寓意着团圆，也是玄烨大婚后第一次的团圆，宛妤竟然缺席。
    但生病这回事也不是她自己能左右的，非但不能热热闹闹过节，反而还要承受病痛之苦，也确实有些可怜。
    孝庄命人装了些汤圆让云霜带回去，交代她好生照顾，替她安抚一下，若是实在不舒服，就尽早传太医。
    云霜拿了装着汤圆的食盒，向孝庄太皇太后磕头谢恩，便缓缓退出了慈宁宫。
    才出宫门口，就见玄烨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她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内心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跪在仪仗前。
    可理智拉住了她的念头，她垂头向后退了退，退到墙根边，直到玄烨走入慈宁宫为止。
    她望了望慈宁宫灯火通明的热闹，眼中浮出一层水雾，心想：皇上真的就这样舍弃小姐了吗？如果他知道小姐病了，会不会着急着去看她呢？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脚步，一刻不停地赶回永和宫去。
    永和宫正殿一片黑暗，只有里面的暖阁中才透出一点光亮。
    宛妤歪在暖炕上，身旁的小几放着一盏烛火，她就这么看着烛火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发呆，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昨夜等得太晚，伤心绝望之余难以入眠，便倚在门前看着头顶已经滚圆的月亮。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待云霜醒来时，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回床上，捂在被子里。
    可还是迟了些，她好不容易睡了一会醒来，就咳个不停。
    “小姐，奴婢刚才瞧见皇上去了慈宁宫，若是他知道您生病了，一定会来看你的。”云霜兴冲冲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可是，宛妤丝毫不为所动，苦笑了一下，说道：“今个是十五，他是属于皇后娘娘的，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就算不是十五，只怕也不会来了。”
    云霜连忙把食盒放下，安慰道：“小姐不要这样想，皇上也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就没事了。”
    宛妤又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看了眼食盒，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太皇太后赏的汤圆。”
    “汤圆啊！云霜，你还记不记得奶娘做的汤圆，软软的，甜甜的，吃在嘴里，心里都是甜蜜蜜的，只可惜吃不到了。”
    “小姐......”看着陷入回忆中的宛妤，云霜很难过。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因为她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安慰。
    宛妤坐直身体，自己打开了食盒，从里面端出了那碗汤圆，舀了一勺子，放入嘴中。
    她才吃这么一口，就又咳了起来，嘴里的汤圆如数吐了出来，还吐出了一些苦水。
    她从昨晚上开始就吃不下东西，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云霜一惊，连忙扶着她，替她顺气，急得都快哭出来。
    偏偏房内的宫女都被宛妤打发出去，只有她一个人伺候着。
    宛妤咳了好一会这才停下来，喘着气对云霜摆了摆手。
    “扶我去床上吧！好好睡一会，明天就没事了。”
    云霜依言，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半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有气无力地看着云霜交代道：“今日不管我身体如何，都不要唤太医来，这样大好的日子，就该安安生生过掉，别给人家心里添堵。”
    云霜当然知道那个“人家”指的是谁，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小姐睡吧，奴才守着您，不会有事的。”
    宛妤点了点头，闭着眼沉沉睡去。
    睡梦里，她仿佛变成了一只小鸟，展翅飞翔在紫禁城的上空俯视大地。那重重宫阁连绵不绝，她怎么飞也飞不出去。忽然，一支利箭向她飞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射中，掉落下去。一个男人将她捡了起来，丢进一个荒无人烟的院子里。她想，这是不是预示着，她永远也别想出这个紫禁城了。
    半夜里，宛妤发起了高烧，云霜记得她的嘱咐，只用冷水浸湿手帕敷在她的额头上给她降温，不敢使人去找太医来。就这样挨到清晨，宛妤已经进入昏迷状态，怎么喊都喊不醒，这才慌了阵脚，连忙派人去了太医院。
    正巧苏麻拉姑不放心宛妤，过来瞧瞧。这一看之下，立刻就训斥起云霜来。
    “病得这般严重都不传太医，若是你家主子有什么事，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云霜跪在地上，已经哭得不得自已。
    “苏嬷嬷，贵妃娘娘她......她不想惊扰到皇上，所以不让奴婢叫太医。嬷嬷，您救救娘娘吧！”
    苏麻拉姑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太医前来。
    这孩子也是命苦，身体一直不好，还被暗地里用了不能受孕的药，多多少少对身体也有影响。这一病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她是听说皇上已经有些时日没来永和宫了，也不知道两人出了什么问题。
    昨日晚宴上，玄烨见宛妤不在，连问都没问一句，还是皇后对他提了一下，也没得来什么反应，就好像这人本来就不该存在一样。
    也难怪会病得这样严重，伤了心，又如何健康得起来？
    太医一路跑着赶了过来，搭了脉施了针熬了药，却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苏麻拉姑不能久留，也只能嘱咐云霜好生照看着。
    她回到慈宁宫，正巧玄烨来给孝庄太皇太后请安，似乎不知道宛妤病重之事，还带着笑和她打招呼。
    孝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苏麻拉姑的脸色，便知事情有些不妙，当着玄烨的面问道：“怎么样了？”
    苏麻拉姑看了玄烨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回道：“回主子的话，似乎不太好。”
    “昨晚不是说只有些咳嗽，怎么今早就不好了呢？”
    “都怪下头伺候的人不上心，说是怕惊扰到......太皇太后，直到清晨发现不对劲，才急急忙忙去请了太医。”
    玄烨本在喝茶，听着皇祖母和苏麻拉姑的对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嬷嬷说的是谁？”他开口问道。
    苏麻拉姑转向他，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贵妃娘娘病重，奴才刚走的时候还没清醒过来。”
    她的话才落音，就见玄烨一下就变了脸色，慌慌张张站起来，撞翻了茶盏。
    他对着孝庄太皇太后行了一礼，便急切地奔了出去。
    孝庄看着他的背影，道：“好起来蜜里调油，恨不得天天陪在她身边。这一冷下来，一点消息都不想知道，他也忍得住？就瞧着吧，看那孩子的身子骨经得起他折腾几次。”
    苏麻拉姑默然无语。
    玄烨一路往永和宫跑，跟随的太监一个个都追不上他的步伐。
    他冲进宛妤的寝宫，就见云霜跪在床边哭得特别伤心。
    玄烨脸色一变，大步走向前，坐在床边将昏迷中的宛妤抱在了怀里。
    他唤了宛妤两声，没有得到回应，怀中的人全身滚烫，呼吸微弱。
    他立刻瞪向候在一旁的太医，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慌忙跪下回话：“贵妃娘娘高烧不退，引起了旧疾，身体特别虚弱，汤药灌不进去。”
    “药呢？拿来，朕来喂。”
    宫女连忙端着药走向前，玄烨拿过药碗凑到宛妤嘴边，对昏迷中的宛妤哄道：“小妤，朕来了，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可惜怀中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用勺子撬开宛妤的牙关，将一勺药喂入她口中。药汁并没有顺着喉咙咽下去，而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一连喂了好几次，次次如此。
    玄烨急了起来，猛地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低头凑到宛妤嘴唇上，将汤药渡进她口中。
    这个办法倒是有些成效，宛妤顺利地饮进了好几口汤药。
    可是好景不长，昏迷中的宛妤忽然全身痉挛起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将刚刚吃下的药汁又如数吐了出来。
    玄烨顾不得身上的污渍，抱着宛妤害怕起来。
    “小妤，是朕不好，朕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你醒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惩罚朕，好不好？”他用力抱着宛妤，满心地悔恨。
    这是他爱的人，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他们都还太年轻，争执赌气都是常有之事，他也不过是想冷她一段时间，并不是真的不爱她。
    他万万没想到宛妤会伤心至此，加上旧疾一直未愈，立刻就被伤心痛苦激发出来，病得不省人事。
    如果，那夜宛妤邀约，自己欣然赴约，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惜时间不能倒转，已经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真的后悔了，恨自己不该拿前朝之事生宛妤的气。她究竟有什么错？不过是替自己阿玛说了几句话，就遭到他的冷落。
    她有什么错？错的是自己，爱她却不珍惜这份情意，所以只能咽下这担惊受怕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