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都已经和他无关。
叶非茶死了,这世界,他已没有任何留恋。
蛊王身体中渗出的蛊毒在已经几乎不流动的血液中缓缓溶解着,倘若叶非茶现在有知觉,她一定会被剧毒带来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突然,她静止不动的心脏微弱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阵短促的沉默,她的心脏缓缓开始跳动,起初非常缓慢,但逐渐开始加速。
她的血液开始流淌,蛊王的毒素很快就传遍了全身,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
与此同时,远在魔教的白琀帧感觉到蛊王的反应,知道叶非茶的心脏已经开始重新跳动。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他双眸中的血色速速消退,就连结界也几乎无法维持。
他瘦削的身躯咚地一声从空中摔落到地上,灵力如水一样地涌出他的身体,眼窝深陷,原本就苍白的脸几乎变得透明,能够清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一口浓稠的污血从口中呕出,白琀帧咳嗽了几下,捂住胸口,用手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还不能……还不能停下……
他大脑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
汗珠一颗颗咋落在地上,他挣扎着再次凝神聚气,用几乎已经透支的身体强行推动叶非茶身体内血液的循环。
他不能停下!
白琀帧的喘气声越发粗重,双眸中的血色渐渐变淡,到最后,竟然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
房间的大门被撞得咚咚作响,数重锁已经被撞开了一半。门外是焦急的呼喊声,他的属下慌张,乱作一团。白琀帧越来越虚弱的气息让他们不知所措。
别吵……
他紧紧皱眉,闭上眼睛,汗水流进双眼,有些刺痛。
就快要成功了。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这条命他不在乎。
最后一丝力气随着灵力散尽而溃散,白琀帧双眼一黑,朝前栽去。门终于被撞开,蜂拥而入的人们恐慌地将白琀帧从地上抬起,送到外面。
此时,抱着叶非茶的关默乔突然怔住,他目光落在她鼻翼上,一刻都不敢移开。
她的体温正在缓缓回升。
神迹。
是神迹。
心脏狂烈地颤抖起来,关默乔看见了!他看见叶非茶鼻翼轻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噏动!
她在呼吸!
他手忙脚乱地将头笨拙地靠近叶非茶的胸膛,许久,双眸中射出近乎狂热地欢喜!
心跳!是心跳!
这是真的吗?
关默乔突然从狂喜中一下子跌入黑暗。这一切是真的吗?叶非茶活了过来……还是他已经疯了?
或者干脆,他刚才被不语杀死了?
肩膀处的鲜血缓缓流淌,关默乔的身体颤抖着,如坠冰窟。
“苏季千……”
他几乎没有力气说话。
“她……”
苏季千如梦初醒,扑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皮肤上温热的触感像千万只虫子直至钻入苏季千的大脑,微弱跳跃着的节奏让他几乎高兴地要流出眼泪。
关默乔紧紧盯着他的表情,看到他金眸中焕发的光彩,猛地深吸一口气,眼前眩晕。
他的非茶……他的非茶……没有死!
“啊!!”
怀中的女子蓦地睁开了双眼,直直坐了起来,面容痛苦不堪,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她狰狞的面容吓了关默乔一跳,呼吸粗重,从胸口发出一阵阵低吼。
“非茶!非茶!”
两个男人齐声叫着,门外的不语和孟江听到声音,皆是一怔,冲入了房间。
这疼痛要比刚才生产的而疼痛强上无数倍。
叶非茶根本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只是凭借本能疯狂地舞动双手双脚,翻滚挣扎,企图从炼狱一般的煎熬中逃脱。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她清晰听见自己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
让她死了吧!让她死了吧!
她苦苦哀求着,咆哮,嘶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浑身虚脱,眼前发黑,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周围似乎有点嘈杂,那声音像隔着水面传进来的。
“非茶……”
“叶非茶……”
她缓缓睁开眼,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死吗?
原来人死了之后也会看到光。
一张面孔出现在眼前,形容憔悴,眼眶通红。她双眼模糊,看的不真切,隐约辨认出那个人是关默乔。
原来是天堂。
黑暗将她吞噬,她昏睡了过去。
三日后。
魔教。
“教主,您醒了!”
惊喜的声音响起,白琀帧一个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语气惊慌:
“她怎么样?!”
“教主不必忧心,夫人已经没有大碍了。”
护法毕恭毕敬地回答,并告诉白琀帧那天在王府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默乔……”白琀帧咬紧牙关,双拳紧紧攥起,低吼,“给本座准备妥当,出发前往乔王府!!”
“可是……”
护法微微皱起眉。
就算是白琀帧坐在叶非茶身边向她传输灵力,对身体的消耗都特别巨大,更何况白琀帧当是在魔教,而叶非茶却在京城。
他血眸的能力短时间之内几乎不能再使用了,这样贸然前去……
“本座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白琀帧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属下不敢!”
护法身体一抖,连忙将头伏了下去。
“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罢,那人的身影瞬间消失。白琀帧终于憋不住,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喉咙一阵针扎的刺痛,腥咸的味道充斥了口腔。他将唇边的血迹抹掉,眸光含恨。
关默乔,他要他死!
叶非茶这一觉睡得非常漫长,等她醒来,身边静静坐着一个枯瘦的人。面如黄纸,眼窝深陷,乌青的眼圈几乎填满了他眼睛的下方。
杂七杂八的胡茬从他坚毅的下巴上冒出,干裂的唇瓣泛着白色。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稍显僵硬的怀抱。
那人没有说一句话,叶非茶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男子的气息包裹住她,让她觉得莫名心安。
他似乎永远都不想松开,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一直到叶非茶的腰有些酸了,他也分毫不动。她难受地动了动身体,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轻轻松开了她,目光在她脸上贪婪留恋。
“我……”
叶非茶发出一个粗糙的音节,嗓音沙哑。
他连忙递过来一杯水。
润了润嗓子,她皱起眉,有些迟疑地问:
“我死了?”
这个尖锐残忍的字眼深深刺痛了他身前的男子,他动作惊慌地捂住了女子的嘴唇,眉头紧蹙的沟壑里尽是痛苦。他张口,低声祈求:
“不要说那个字。”
这不像关默乔。
叶非茶的心口不自觉地疼了疼。她细细打量着关默乔的样子,他已经和自己昏睡之前见到的大不一样了。
落拓不堪,仿佛足足有一个月没吃饭那样干瘪,哪里还有王爷该有的神色?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落在关默乔坚硬突兀的颧骨上,眼中有些心疼。
突然,她触火一般缩回手,整个人陷入戒备的状态,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敌意。
“孩子呢?!”
关默乔唇边有些苦涩。叶非茶对他现在的态度,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无话可说。
将孩子从一边的小床里抱出来,他小心翼翼的神态让叶非茶的眼神软了软。关默乔面上挂着近乎讨好的神色,将孩子送到她眼前。
她连忙伸出双手接过,一股奶香味儿钻入鼻孔,让她眼中泛起淡淡的水光。
玄衣男子看着这温馨平静的一幕,心中突然无比满足。
“他叫什么名字?”
他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让叶非茶指尖一僵硬,将自己美好睡梦的寂静打破。
她沉默了了半晌,轻声开口:
“在没弄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谁之前,我不打算给他起名字。”
“王爷!王爷!”
极力克制但仍然掩饰不住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关默乔眉头一蹙,不悦地回头。
“唐落星在外面闹起来了。”
床上的女子听到这个名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然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宝宝。
关默乔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不悦回道:
“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本王!”
反正苏季千就能将这件事处理好了。
虽然他知道,现在苏季千、孟江和不语,他们三个没有一个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来人只好硬着头皮离开,去找苏季千。这样他少不了挨一顿臭骂。可是没办法,苏季千总不会让唐落星查出来尚顶着通敌叛国罪名的叶非茶,正躺在王府里,抱着她的孩子。
“非茶……”
关默乔嚅嗫着开口,小心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底巨大的愧疚已经取代了他看到她醒来时的那种欣喜若狂,
“贴身婢女,”叶非茶先他一步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之事,让他微微一怔,错开了目光,“我明白。”
“本王……”
叶非茶平淡的语气让关默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叶非茶实在不明白这份紧张从何而来,她望了他一眼,似乎想弄明白他为什么小心翼翼的。从刚才开始,他给自己的那个冗长温暖的怀抱就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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