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在恩一下子哭了,眼泪悄悄的流淌着。
空军第三航天学院的北门,正对着吉春工业大学的南门:“我在学校里等你,我的学校就挨着你的学校,快来啊。”这是梦中的那个男人说的话。
有时候,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仅凭人的力量能解释一些问题。一切仿佛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也许人类之所以会不断的前进,就是为了一次次的解密自然界的秘密。
人类不断的前进,对自然和社会不断的解密,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然而,千古年来,感情却是全世界上唯一不能解密的东西。人类几千年的生生死死,对于感情的诠释,依旧保持在原始社会的领域——永远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席在恩虽然常常在梦中梦到那个男人。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心灵深处,给自己窒息的空间找到一个安慰,是自己假想的一个人罢了。每当她心里忧闷,无处解脱的时候,就给自己这么一个假想的倾诉对象。时间久了,在她的梦中就会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她从来就没想到过,有一天,她真的会遇到梦中的那个人,也从来没想到过,梦中的那个人会真实的存在,并来到她的面前。
当这个人进来之后,席在恩半晌无语,仿佛给电流击过一样,木木然的回答他们几个人问话。
“为什么哭了?”陈力军问。
“没什么,想家了。”席在恩丢下手中的杂志,强迫自己止住眼泪,听着他们聊天,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这不再是梦了,梦中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她一直望着他,幸福塞满了她的整个身心。
“到外面转转吧。”盖玉廷从单人床上站起来。
“等我一下。”陈力军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架相机。
在空军第三航天学院里转着,席在恩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穿军装的人除了高矮胖瘦之分之外,人人看起来都很有精神,个个看起来都很帅。不知道是人的确有精神,还是那军装里有精神。中国的男人在世界上是有名气的。好像有杂志上说:嫁给中国男人,娶个日本老婆,找个法国情人。大意是说日本老婆温驯体贴,法国女人浪漫多情,而中国的男人比较有男人味,又有孔孟遗下的传统教育,对家庭有责任心。
夏季的草地上,草坪厚厚的铺在那里,人踩在上面,无形中生出一阵阵凉爽。
席在恩跟在陈力军他们的后面走着,他们都太高了,最矮的那个也有一米七五。
“去不去看战斗机?陈力军回头问席在恩。
“好啊。”席在恩回答,她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她而说的。
在空军第三航天学院的一个围墙里,果然有许多战斗机。它们沿着围墙四周整齐的排列着。据说都是解放以前用过的。
陈力军给席在恩讲了以前的战斗员,在抗美援朝的时候是怎样战斗的。因为一个好的战斗员,要花几年、十几年,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金钱才能培养成。在当时的条件下,中国只有从外国进口的一些被淘汰的战斗机,而且国内也根本没什么战斗员。战争残酷的摆在面前:只用小米加步枪,只能处于挨打的份上。时间不等人,美国人不会等到中国有了自己的战斗员那一天。天上的炸弹在志愿军的头顶上不停的旋转,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战斗机下。迫于无奈,当时的空军司令员拿出了一条致命的办法——既要人家的命,也要自己的命——那就是招集所有会开飞机的军人,用几十天,甚至十几天,甚至于几天的时间就开着战斗机飞上了天空。条件只有一个——不惜任何代价撞掉敌人的飞机。一架不够两架,两架不够四架。没有任何的战斗技巧,没有任何的战斗训练,目标只有一个:与敌人同归与尽,用自己的死去换取更多人的生。美国人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刺手的敌人——所有的战斗机都是直冲而来的。这件事如果发生在现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恐怕会被美国称为“恐怖组织”。但不管怎么说,美国人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美军司令员克拉克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在投降书上签字的人。
盖玉廷和刘涛一起搭着手照了张照片。后面是一排排的战斗机作背景。
“给你照一张。”陈力军柔声说,顺手把自己的军帽摘下来,很自然戴在席在恩的头上。
席在恩抬起头来看着陈力军,陈力军正在望着她,那一霎那间,一股不可抗拒的暖流迅速传遍了她的全身。
那一刻,她有种被呵护的公主一样的感觉,像童话书里的王子唤醒了千年沉睡的公主。
席在恩正在出神的、专注的想着,不知道陈力军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紧挨着她,只听“咔嚓”一声,盖玉廷已经给他俩拍了一张合照。
席在恩一下子有些慌张。她从来没有和男生一起拍过照。她抬起头来,陈力军的视线正在她的眼睛里。
席在恩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是她梦中的人。他与她本来就像亲兄妹一样了。
席在恩心里很幸福,几乎要溢出来,灌溉着满地的青草。她不必再在梦中沉睡,才能遇见那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男人了。
他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
席在恩不知道应该把这份幸福去告诉谁。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的。有的幸福就只能一个人品尝。她也愿意这样一个人永久的、默默的去想,那是一种让人甜蜜的幸福的滋味,无法忘却,也无法割舍的滋味。
四个人照完了照片,回到了陈力军的寝室。陈力军的一个同学赵鹏正在吹小号。席在恩看了看那个小号,没说什么。
“你会吹吗?”赵鹏问。
“不会,能吹响。”席在恩老老实实的说。在高中的时候,她没有再参加运动会,她的体力已经不行了。有一次运动会上,老师让她去学校里开运动会的乐团里打小鼓,席在恩对音乐没有乐感,所以在小鼓的声音中就少了一只小鼓,席在恩在滥竽充数,她拿着的鼓槌并没有敲在小鼓上。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她学会了吹小号,虽然不成调,却也能“呜呜”的响起来。
赵鹏不信,把小号递给她:“吹一下试试,能响就行。”
席在恩就把小号拿过来,小号“呜呜”的响起来。
陈力军走过来,把小号从席在恩的手中拿出来,递给赵鹏:“去外面练吧。”赵鹏出去了。
盖玉廷一直在和刘涛说话。赵鹏出去了,席在恩就坐在陈力军的床沿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陈力军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听盖玉廷和刘涛说话。
呆了一会儿,席在恩忽然想去厕所,她红着脸,一个人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席在恩在空军第三航天学院足足转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女厕所。她只好走回去,对刘涛说:“刘涛,我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吧。”盖玉廷说,“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席在恩不敢抬头。“我们回去吧。”
“回去也没什么事,在这里玩玩吧,我们老同学好不容易在这里见面,一起说说话。”刘涛说。
“你们先聊着,我带她出去一会儿。”陈力军忽然站起来,刘涛和盖玉廷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在外面等一会儿。”陈力军把席在恩带到厕所外面,进去看了一下,从里面走出来,“你进去吧。”
席在恩红着脸进去了。
军校里没有女厕所。
当席在恩跟在陈力军后面回到寝室的时候,再也没提回去的事。刘涛很奇怪:“刚才干嘛去了?”
席在恩红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没事,在外面走了走。”陈力军说。
中午,他们一起去外面吃烧烤。席在恩到现在为止,只吃过一次烧烤,是与四表哥一起在平源县城吃的。中国的烤羊肉估计只有新疆那里才是正宗的羊肉串,这并不是说新疆的羊肉串正宗,而是说新疆的羊肉串真是羊肉的。其它地方的大都是“挂羊肉卖猪肉”,全是拿猪肉片来烤。
一串羊肉串通常是五片肉,中间总要串一块肥肉。席在恩是吃肥肉的,炒着、蒸着、煮着的,都吃。可这烤着的,怎么看怎么让人难受。席在恩把上面的三片和下面的一片全吃掉,手里拿着那片肥肉放不下了。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外人一起吃饭,不知道不吃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你不想吃就放在盘子里,我来帮你吃。”陈力军说。
盖玉廷就笑起来:“我也不想吃,陈力军你帮我吃掉吧。”
陈力军瞪了他一眼:“不想吃就扔掉。”盖玉廷和刘涛两个人就笑起来。
让席在恩自己也不可理解的是,她竟然真的把肥肉一块块的放在盘子里,然后看着陈力军吃下去。
席在恩的心仿佛变成了一只愉快的青蛙。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跳跃——只有把自己当成一家人的人,才会吃自己吃剩下的东西。
“家”,席在恩看着陈力军,没来由的听到有人对她说这个字。“快回‘家’吧。”她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吃完饭,陈力军在席在恩的对面点燃了一支烟。
席东水从不抽烟,所以席在恩一直对烟的味道很过敏,家里来了亲戚有抽烟的,席在恩总会躲得远远的,甚至她非常喜欢的四表哥,也不能在她面前抽烟。“四哥,把烟掐掉。”席在恩总是命令说。四表哥就只好把烟掐掉。
现在,陈力军就坐在她的面前,烟雾徐徐的升起,在席在恩的面前慢慢的一圈圈的扩散出去。
席在恩完全沉醉了,烟雾的缭绕,使她回到了梦中:“我是你的哥哥啊,我在等着你。”
十二、那个飘雪的冬天
陈力军在和席在恩见过之后,就常常见面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目的和方向,总是在学校里,或是围着学校转。有时候,一两个钟头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走着,又仿佛不必说什么。
席在恩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从千年冰封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她二十年沉睡的习惯,在一夜间几乎要全部消失了。
席在恩想起了那个王子轻轻一吻,唤醒公主的故事。
二十年来,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沉睡,直至后来,几乎一日二十四小时里,经常会二十个小时的躺在床上,在见到陈力军之后,虽然没有完全的消失,然而,席在恩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确实还活着,还清醒的活在人间,不再生活在梦中。
陈力军也会给她打电话。整个公寓只有一部分机电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吃过饭了吗?今天去上课了吗?没出去走走吗?”这样一些无聊的话。
虽然是一些无聊的话,席在恩还是很热切的期待着他的电话。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哪怕仅仅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让她开心了。
有一次,席在恩和同寝的卫丽娟一起去学校的大礼堂看电影。大约七点多的时候,席在恩忽然站起来,对卫丽娟说:“我要回去了。”
卫丽娟拉着她坐下:“还没看完呢。”
“陈力军来找我了。”席在恩着急的说。
“你做梦吧。”卫丽娟笑得前仰后合。
席在恩很认真的说:“真的,他已经来了。他在公寓门口等我呢。不信我先回去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卫丽娟使劲的拖住她,不让她走。非得要她看完了电影才行。
“真的。不信你跟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席在恩心慌意乱。
卫丽娟说什么也不信:“要是他真的来找你了,明天我请你吃饭。”她拉住席在恩的手。
席在恩心里很难过,却走不开。只好僵硬的坐在那里,电影的大屏幕的乱哄哄的,吵得她好烦。都不知拍了些什么东西。席在恩想。
九点钟的时候,电影终于散场了。卫丽娟在月夜中慢悠悠的走的,挺惬意的样子。席在恩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
刚推开门,同寝的张艳说:“席在恩,刚才陈力军来找你了。”
“几点来的?”卫丽娟好奇的问。
“大概七点多一点吧。”张艳说完自顾自的又看起电视来了,不料卫丽娟惊叫了一声,吓得寝室里的人差点跳起来,齐声问她:“你没事吧?”
卫丽娟说:“我没事。席在恩有事。”然后她冲着席在恩吐了吐舌头:“原来是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什么事啊?”几个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来。
“没事,没什么事。”席在恩心里挺难受,她也不想说什么了。
卫丽娟像说书似的,把席在恩当时的神态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遍。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席在恩,一见钟情啊。”
席在恩不知如何解释,忽然传声器里响起了门卫阿姨的声音:“席在恩,电话。”席在恩立刻飞一样的跑出去了。在她的背后,响起了无忌的笑声。
“是我。”陈力军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睡了吗?”
“没有。”
“我今天去找你了,你不在。”
“我知道。”席在恩很想说,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想了想,她没有说出来。
那边停了半晌,才又说:“那好,你快去睡吧。我们这里已经打了熄灯铃了。”
“嗯。我挂了。”
“晚安。”
席在恩等了一会儿,她想等陈力军先把电话挂上,仿佛约好了似的,陈力军也一直没挂。两个人拿着话筒,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彼此的呼吸,通过长长的电话线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心里。
席在恩这晚睡得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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