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林意在奔跑中,并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他一直在靠自己羸弱的肩膀,来担负起生活给他带来的困境。
林意坐在火车站的休息室里。
他已经和李曼谈过几次话了。每次都是李曼主动跟他谈话。林意很少说什么。他的困境使得他在别人面前总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尤其是像李曼这样出身的女人。林意始终觉得自己处在她的高之下。
“快毕业了吧?”李曼轻声曼语。
“明年。”林意简洁的说。
“打算去哪里工作啊?”
林意把头看向窗外,坐在一张椅子上。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仿佛要洗尽人间的灰尘。
“喝点热水吧。天气冷了。”李曼递给他一杯水。
“谢谢。”林意把水杯放下。两个人的空气就有些尴尬。
一年多来,李曼的心中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不轻易向命运屈服的男人。
“我回去了。”林意站起身来。夜已经黑了。他该回学校了。
“我去送你。”李曼拿起一把雨伞,和林意走进了雨幕。
林意没有拒绝。他走在雨中,没有走进李曼的雨伞里。
林意慢慢的被李曼融化了。
这并不意味着他爱上了李曼。他只是需要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他需要有人证明自己还活着。
生活和学业的困境,使得林意不得不接受李曼的一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帮助。李曼总是找不同的借口来帮助他。
舅舅席东水家里的四个学生逼迫他得不到完全的帮助,席东水家里已经有一个高中生、一个中专生、两个初中生。他只能从舅舅那里得到一些零零星星的帮助。
母亲席玉娥死了。父亲林有根早已下了地狱。至少林意认为他应该下地狱。
姐姐林霞为了逃避对他的帮助,失踪了。
林意的本家,父亲林有根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已经完全当他不存在了。
二姨席玉芹那里,他不能够得到一些帮助。
三姨席玉荣有时候会尽可能的帮助他,然而也有限。
冯婉妹已经背叛了他,睡在别的男人身边。
林意就在这有限的帮助中残存着一线希望:毕业那一天。
在这无情和有限之中,林意不得不接受了李曼的爱。
一九九六年的七月一日,林意毕业了。
林意毕业前找到了一份留在花都的工作。然而要交六千块钱的城市增容费。学生们并不理解这城市增容费的含义,只知道,不交上这个钱,这个城市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林意立刻给舅舅席东水写了一封情深意重的长信。
林意在等待回音的时候,除了像一头被逼急的狮子一样走来走去,实在是不知道干什么才好。他此时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就是卖骨头卖血也一定会让林意留在花都。可是她却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有寄希望于舅舅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哪怕他以后还一万,还十万都可以。只要能够留下来。他情愿拿十倍的利息去换这要命的六千块钱。
席在恩就在此时拿到了吉春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席东水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林意留北京,要么席在恩上大学。
“你要上把钱给林意,除非我和在恩都死了!”田秀芬说。
就因为这句话,断送了林意一生的幸福和快乐。
对于林意来说,他感到自己被活生生的推进了紫杉堡的十五级楼梯下的黑牢里﹙《基度山恩仇记》里的一个黑牢名称﹚,和疯子和绝望关在了一起。他一生就因为一个他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小女孩而改变了。
他对花都是充满了期望和向往的。他一直以为花都是属于自己的,他完全可以在这片土地上飞黄腾达。
李曼已经因为生意去了南方的中心:江都市。
当林意放下李曼的电话时,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他只能去江都了。
所有的人放弃了他。
只有一个他并不爱着的李曼。
他却不得不走向她。
林意坐上了去往江都的火车。与去往江都相反的火车上,林意没有看到,席在恩正在沉沉入睡,她正在驶向自己的未来。
他与她本来就息息相关。
他的一生充满了怨和恨,她的一生充满了苦与爱。他与她,本来可以是相亲相爱的表兄妹,血脉里至少流淌着一半相同的血。然而从此却成了仇人。
当林意收到席东水充满歉意的回信时,他很奇怪没有想到去怪罪自己那个已经相当富有的姐姐,却从此与舅舅家结下了不解的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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