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马车。
马车果然搁浅在剪刀湖腰河床边上,半浮半沉。
——若不再灌注湖水,马车轮子嵌了大量泥泞,木筏也散了五六根,肯定浮不上来。
马德理、艾华敦及“卡门”副门主卡便便,凯旋门的副指使“破关飞七”单夕思和他们的手下,根据温梦豹的指示,五组人马几乎同时发现了那已塌个七零八落黏满泥泞的马车,于是重重包围。
马车当然全无动静。
“破关飞七”单夕思率徒众要登车抢功。他是六扇门中“凯旋门”副指使名列三、四号人物,最懂得抢功,他的副门主“战士”金马伦正在途中。他们既隶属于童贯大将军统御,当然深谱抢功、出位法门,不过,副门主“战士”金马伦至少还真的骁勇善战,真的交战打架,从不后人,但单夕思还真的认功认赏,比忍屎忍屁还纵横自如。人称“七爷”的单夕思要先抢登马车,不但可以理解,还争先恐后。
作为温梦豹心腹手下,马德理和艾华敦当然反对拦截。
于是,两股人马争执起来。
史夺城已飞快通知温梦豹前来。
他和苏梦枕就在附近。
至于“卡门”卡便便便说好说歹,他也不硬抢功,但有发现也决不甘后人,反正,他不想得罪“兵工厂”的人,但也想在“卡门”有交待。
“卡门”原名很长,叫做“卡拉马祖夫的兄弟们”,这一组人马多不是中原人士,但早已臣伏,或给太祖、高宗军威慑伏了,成为一支外来兵团,只受当今皇帝身边红人指挥遣使。他们部分军士,还不算很熟悉中华风土的人情,但有人已深谱汉语,仰慕文化,成为“卡门”中的一员,其中卡便便就是相当出色的一个。
“飞七无敌”单夕思还是不听劝告要登车率先搜索,声称:“暴雨之中,罪证很快没淹没,我们也非得要马上登车不可。
马德理拦阻说:“这是温厂主接手的案子,应该等他来了再说。”
单夕思怒叱:“你们慢慢等吧!我们可不是他的手下!”
于是,强抢登车。
马德里和艾华敦企图阻止,单夕思恃后头背景强硬,不理三七廿一,与七八名手下,强登上马车。
一上马车内,只觉臭气熏天、酸味扑鼻,难闻极了,单夕思一手抢过艾华敦手中火把,一照车厢,只见死人,东倒西歪,死状可怖,沾满泥泞。
单夕思双眼瞪大,只闻外面喧哗之声,知是温梦豹大概率队赶至,于是急令手下翻查死尸,看是否先获线索。
忽然,咕咚一声,一人倒下。
再哎唷连声,另一人掩目惨嚎。
单夕思还未反应过来,七八个手下,已倒的倒,吐的吐,腹部剧痛,且肿胀如鼓,全皆愴惶退下。
单夕思第一个想法就是:“闹鬼了!”
一念及此,双目刺痛莫名,呼息急促,无法自控,只来得及将火把一扔,人也落下马车来了。
这回还是马德里在车外先把他接住,才没一棵葱似的倒插回泥泞里。
那一把火,也几乎烧了马车。
这是重要移动凶案现场,里边有一车死人,不能焚毁。
马德里想抢救。
苏梦枕已至,叱道:“不必了。”
马德里凝住,回望温梦豹。
温梦豹点头:“马车里边,必然极为潮湿,这火烧不起来的。”
只见还留在马车中“凯旋门”的人,多已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腹肿如鼓,眼见不活了。只“破关飞七”单夕思几人,还算撤退得快,又呕又吐,辛苦得挖心剖肺的,掩脸遮目,嘶吼不已。
温梦豹铁青着脸;吩咐声音如洪钟:“往外散开!围绕着站,尽量少作深呼吸!多拿几根火把来,要照明通亮的,史兄弟,去把潜水打捞的鱼皮罩服速搬几套过来!”
史夺城急应而去。
很快的就四周照个通明。
时雨已停歇。
臭味未消。
苏梦枕轻轻用苍白的手掩着鼻端,但一声轻咳过后,伴随着多次连续的呛咳。
“大师兄,你退开点!”温梦豹脸胀得紫红,怒骂:“兀那龟儿子操旦阴曹地府里的蛆虫!千辛万苦给找到了车,却又中了凶手一把埋伏!他们把毒药混在死人堆里,以臭味掩护,让我们伤亡惨重!”
艾华敦就在旁边轻轻提省了句:“不过大都不是我们的人。”
温梦豹瞪了艾华敦一眼,却对苏梦枕稽首道:“佩服。”
苏梦枕掩鼻闭目,似在养神,叹道:“没什么好佩服的,我也没想到行凶者心思慎密歹毒,还有布毒这一招!没什么好佩服的!我如果一早能想到这点,就不必劳你们把这湖挖了又填,掘得个坑始皇似的!”
温梦豹狠狠的道:“这些凶手,这还不够毒,最狠的是,他算准咱们最终仍能刨出这马车。”
苏梦枕也沉着脸色道:“最毒的不止于此。”
温梦豹在忿怒中仍想求知:“请教。”
苏梦枕道:“如果我没弄错,这毒就是著名的有味无色‘上市股毒’,而这毒只有‘老字号’温家的人能调配。”
温梦豹这回才真的刷地变了脸色。
苏梦枕才接着说:“这一下,只怕你要跟凯旋门的主事人解说费神了。”
马德里在旁,悄悄问:“什么?我没听清楚,啥叫‘上市股毒’?”
艾华敦悄声说:“是‘丧尸鼓毒’,听说方今江湖上只有老字号温家的人才会配此毒方,常混在恶臭尸堆处,把活人毒杀,中毒者轻则目盲,重则腹胀如鼓,即殁当堂。”
苏梦枕这时似为舒缓场面,又说了一句:“佩服。”
温梦豹怔了怔,摊着厚肉大手,说:“我闹成这样,就是不长脑子,你还佩服!?”
他以为是苏梦枕调侃他。
“不。哪怕来的人那么多,六扇门也混了不少人进来,兵工厂更蜂拥而出,你们但还是进退有策,调度有方,除部分其他扇门的人居心叵测之外,对你都马首是瞻,俯首听命,而且,”苏梦枕说,“你凡有重大决定,都一定先聚拢几个重要将领、领头迅速交流、密议,以你身份地位、性情境遇,还能不陷于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广采众议,光是这一点就很了不起。”
给这一赞,温梦豹显得很高兴,手足无措得手脚似不知往哪儿搁置。
“我不行,我认为我脑子不好,没资格领导他们,所以我凶归凶,不凶制不住这干悍勇的弟兄们,但主要的决策,我还是听大家意见行事的。”温梦豹讪讪然的说,“众志成城,三个臭皮囊,总好过我这连老字号温家都不肯悉尽相传的老狮子!”
苏梦枕道:“那此刻你听我一言好不好?”
温梦豹即道:“恭听。”
苏梦枕说:“咱俩现在就把鱼皮潜水窄靠水袄穿上,去马车一探究竟吧!”
温梦豹犹豫:“不是余毒尚未消吗?”
苏梦枕道:“火把围绕,烧了一阵,毒气早已消了个七八。”
温梦豹毅然道:“我进去好了,大师兄抱恙不宜冒险。”
苏梦枕已迅速穿上那潜湖用的紧身水靠,还用薄膜绢纸护住双目,屏闭呯息,第一个攒入马车里。
?马车里当然有死人。
死人都有伤口。
致命伤。
也就是说,在马车放上湖前,车内的人已死光了,没有生命了。
但还有一个特点。
每个死人,不知是先死的还是后死的,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各有一道奇怪的戳伤,在要害处。
把屍体搬出来后,温梦豹马上吩咐资深捕役,硏究尸体死因,特别是用布膜裹石灰定型,探究创口:
有多深?
多长?
有沒有毒?
如果有毒?是什么毒?
是死前中剑或刀还是死后再补一剑或刀?
?报告需时,还未呈上。
但苏梦枕巳眉锁印堂。
温梦豹也看出来了,小心翼翼的问:“大师兄,是否已有发现?”
他第一次看到苏梦枕愁眉不展。
苏梦枕用食指度量了几次,又掀开自己衣袍下襬,对一个裂开形状特别的破洞观察再三,然后喃喃自语,终于说了-句话:
“为什么是他!?”
“谁!?”
“怎么是他!?”
“那一位!?”
“无情!”
苏梦枕仰天长叹,意态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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