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回了房顿时倚在暖炕上不愿动弹。
方才纳喇怜蓉问她累吗?她当然累,而且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累。
京城的一切她都还没有习惯过来,又一下住进了规矩更多的紫禁城,简直觉得整副躯体都不是她的了。
她真是无比怀念在江南时的小日子,虽然没爹疼没娘爱,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云霜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想替她擦擦脸,净净手。可她提不起精神了应付,只是歪在炕上,愣愣地望着敞开的窗户外草长莺飞的风光。
方才从御花园一路走回慈宁宫的时候,皇上三番二次回头瞧她,她每一次都留意到了。众目睽睽之下,她虽然心里也贪恋着和他有更多的交流,哪怕是对视几眼也好,却始终不敢造次,引起他人的关注。
从得知叶子玄就是小皇帝玄烨那一刻起,到现在入宫小住,中间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第一,除了芳仪、福全、云霜之外,她不能让旁人知道她和皇上在宫外就认识,以免引来更多流言蜚语。
第二,她决定相信玄烨,相信他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
第三,她要好好爱他,体谅他,不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坏了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感情。
她曾经想过,如果叶子玄的婚姻早就被家族干预,那么她会不会愿意不计较名分的跟着他,就算只是个小妾也无怨。
她在这个想法中挣扎纠结了良久,终是不得不承认,她只想和他在一起,身份地位名分通通不重要,只要他爱她。
现在何尝不是这种情况,却比她想象中好太多,至少她还有竞争做他结发之妻的权利。
她并不在乎能不能做皇后,却希望能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为了这个愿望,哪怕再不习惯这里的一切,也要忍耐,也要去适应。
瞧得出来,玄烨是极其尊重他的皇祖母的。孝庄太皇太后将她们几个重臣之女请到宫中小住,陪伴为虚,考察为实,她应该好好表现才对。
她已经比她们略输一筹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可不能再有任何偏差,像寿宴时那样的任性那是万万不能再有了。
一想到寿宴时自己的表现,宛妤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那边对她是个怎样的印象,恐怕是比不上落落大方的芳仪了。
好在芳仪没有那份同她争的心思,否则,她断然是争不过她的。
宛妤又觉得一阵心烦,翻了个身,闭上了眼,准备就在暖炕上迷瞪一会。
云霜守在她身旁,也知她应付宫中贵人的疲惫,便不声不响,静静地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忽然屋外传来敲门声。
云霜瞅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宛妤,决定先去瞧瞧来者何人。
她打开门,看见门外是一个宫女,年纪比她们瞧着大了不少。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小碟点心。
“宛妤小姐可在屋里?”
云霜瞧她装扮就知和一般宫女不一样,恐怕是慈宁宫这边管事的大宫女,忙将她让进屋,一面轻声解释道:“我家小姐早上起得早,方才吃饱了又觉得有些困,便在暖炕上歪着了。”
宫女笑了笑,表示理解:“春困是最最难熬的了,一过响午就犯困,宛妤小姐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多睡睡倒是无妨的。”
“姐姐这是......”云霜看着托盘里的点心,精致小巧,卖相好看得不得了。
“太皇太后怕诸位小姐方才没有吃饱,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些点心。既然宛妤小姐睡着,就先放着,等她睡醒来再吃吧!”
云霜忙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放到堂屋中央的圆桌上,又向宫女行了一礼。
那宫女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圆桌旁看着内屋宛妤的身影有些欲言又止。
云霜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又不敢多问,只好陪着她站着,气氛有一些怪异。
宫女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便转身准备离开。
她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内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便是宛妤慵懒地问道:“云霜,谁来了?”
云霜见宛妤醒来,急忙走进内屋,倒将还未离开的宫女忘在了一旁。
“是太皇太后派人送点心来。小姐,要不要吃一点?瞧着可好看了,一定很好吃。”
“你个小馋猫,瞧见什么都好吃。你去吃吧,我现在还吃不下。”
“那怎么行,那可是太皇太后赏小姐的,奴婢可不敢吃。”
“云霜,你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小了,一点都不像你了。屋子里就我们俩,外人又怎么知道是你吃了还是我吃了?”
宫女站在堂屋听着主仆俩的对话,有些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
突然,里头的云霜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哎呀一声就往外跑,正好撞见宫女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对不起,姐姐,我......我......”云霜以为要得罪这个送点心来的宫女了,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云霜,你在和谁说话?”宛妤一边问一边走出来,瞧见宫女顿时一愣。
“明秀见过宛妤小姐。”
“姐姐是来送点心的吗?真是辛苦了,宛妤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好招待姐姐的,不若坐一会?”云霜能瞧出这个叫明秀的宫女不怎么简单,宛妤又如何瞧不出,当下也客气起来。
没想到明秀也不客气,顺着宛妤的意一同走到圆桌旁,捡了个最靠外的位置坐了下去。
宛妤一愣,心想她一定是有事,否则不会这样。她吩咐了云霜去倒两杯热茶来,又亲自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将门关上。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找宛妤?”她走到明秀身旁坐下,故作镇定地问道。
果然,明秀压低了声音,倾下身子凑到宛妤耳边,轻言道:“奴才是皇上的人,本是替皇上注意着点太皇太后的身体,现下得了皇上的命令过来照拂小姐。”
宛妤这么一听,只觉得心惊肉跳的,也不敢判别明秀的话是真是假。
她故作不知地问道:“皇上为何要姐姐来照拂宛妤?宛妤也是今日才认识皇上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明秀对她的装傻毫不意外,反倒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笺。
“皇上说你定会否认,让我拿了御笔过来交与小姐,小姐看过后就知道该不该相信奴才了。”
宛妤惊疑不定地接过小笺,展开。小笺上寥寥几字,写的却是那日在寺庙躲雨的凉亭上挂着的一副对联。
那副对联宛妤觉得写得极好,特意看了好几眼默默记在了心里。原来那时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被玄烨留意着,甚至用了这么一句来取得她的信赖。
宛妤顿时觉得心里一暖,心想:他也是希望着能够和我重遇的吧!
明秀将她看着小笺已然痴了,忍着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现在可相信奴才了?”
宛妤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将小笺小心翼翼叠好握在掌心中,不好意思道:“姐姐莫笑话宛妤了,宫里不比外头,若是不谨慎点,吃了亏都不知道。”
明秀欣慰地点了点头:“奴才就知道宛妤小姐才不是无才无能之人,也难怪皇上对您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宛妤诧异地抬起了头。
“您是不知道,自从太皇太后提议让小姐们入宫小住,皇上就万分期待,常常派人来同奴才交代,小姐住的房间要怎样的,里面要摆放些什么摆设。您现在瞧着这屋里可能和其他小姐的屋子差不多,但摆在里面的东西可都是精挑细选的,样样都根据小姐的喜好来的。”
宛妤微张着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重新打量着整个屋子。
早上拿着包袱进来收拾时,因时间紧迫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看。方才又觉得太过疲惫,回来就倒在暖炕上,根本没机会将她要住一段时间的屋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她只觉得一进来就觉得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心情非常愉悦。
原来,这样的感觉都玄烨刻意差人为她营造出来的,怎能叫她不感动。
此刻的她无比坚信一点,玄烨是爱她的。
有了这个认知,宛妤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简直藏都藏不住。
明秀这回没有藏住笑意,当着她的面就笑了起来。
宛妤一下又不好意思起来,偏过身去不看明秀,心里却没有恼怒,只有欢喜。
“好了,奴才赶紧走了,不然一会苏嬷嬷要来找人了。”明秀站起身,“皇上还有一句话让奴才转告。”
明秀依旧凑到宛妤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皇上约小姐今晚戌时在慈宁宫外的小花园见面,到时候奴才会来接小姐的。”
明秀说完,便不再停留,也没等云霜回来,就离开了。
宛妤略有些恍惚地走到内屋,又在暖炕上坐了下来,重新展开那张小笺,只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鲜活起来。
“水流任意景常静,花落虽频心自闲。”
她用指尖抚摸着玄烨亲笔的每一个字,忍不住将小笺贴在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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