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叶蘭二人就在鸾倾城外分道扬镳,叶蘭一路西行,寻着青门引之人,而苏穆则纵马往东,不日便回了逍遥堂中,短短不过数日光景,不曾惊动府中任何人等,回府的第一件事就直奔书院而去,将经年的书简整理成册,放在太阳下曝晒,等巍鸣走到此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情形。巍鸣浑身酒气,提着酒壶,大有酩酊之态。
苏穆察觉到有人从外走近,并不回头,举袖拭了拭额角的汗,口吻平淡:“巍鸣君应当派几个侍从管理此处,修整书简,通风晾晒,以防生了蠹虫。”
巍鸣却问非所答,只有阴阳怪气的一句:“苏穆君为何回来?故人相伴好归家,不应当是重修旧好之时吗?”
苏穆仿若未闻,指了指一旁自己整理好的那堆书简,自顾自解释说:“这是当初整理的史集部,那一边,诗词部……”
被他这样公然的忽视,巍鸣薄有愠怒,扬声道:“本君在问你话!何故不答!”
苏穆一脸怒容,语调也冰冷:“不知你以什么身份问话?是坐拥天下的逍遥堂堂主,还是沉浸在失爱之痛里的可怜人?”
巍鸣气喘吁吁地吼回去:“此二者有何区别?都不是本君想成为之人。”
苏穆争锋相对地回敬他:“当然有别。叶蘭离别之时,托付我辅佐的,绝不是颓废不堪的懦弱之徒。”
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名字,巍鸣怔在那里,怒气渐散,一时之间竟还有些茫然:“蘭儿……”
酒壶落地,咕噜噜滚远了。
“爱别离,求不得,未娶得心仪佳人,你便痛彻心扉,终日浑浑噩噩,无能的懦夫!”说到这里苏穆的情绪渐为激动,指着铺了一地的书简痛心疾首道,“你睁大眼睛给我看看,这一地的书简,写的是什么?是世世代代血流成河的故事。比起你此刻的撕心裂肺,要重千金,痛万倍。”
巍鸣随他所指望向那一地的书简,陷入了沉默中。
“我十岁那年,骑着马追着梦姑姑,到了悠然河畔,漫天的乌鸦和箭羽,姑姑把侍女推上岸,抱住我,射向侍女的箭从脑后射入,从口中而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她紧抓着我,手心还有细细的汗。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你们皇甫侍卫押我上马的时候,我才嚎啕大哭。”因回忆所致,苏穆的话音渐低,牵出了其中酸楚之意,“从那以后,我才懂了,姑姑为了什么?那个无亲无故,却以死相护的侍女又为了什么?她们的血溅出来,也有钻心蚀骨之痛,但她们坚信,护着我,便能免去她们的族人,鸾倾城百姓的痛苦。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从此,这皮囊不属于荆南苏穆,属于那些曾希冀过、期许过、信过的亡灵。”
巍鸣仰头看他,目中有光隐隐发亮,苏穆回头,郑重其事地继续:“当年,蘭儿助你坐上逍遥堂的宝座,愿以身相许,凭她的刚烈性情,是因为她也相信,你是能为悠然河南北的百姓讨得太平的人。”
巍鸣踟躇:“我……我不知该如何?”
苏穆举目望向天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露笑意:“不沉浸于分别之伤中,不自弃于声色犬马之中。你要成为苍穹之下,最无所谓畏惧之人,顶天立地之人,庇护天下,扶泽百姓,那也才是蘭儿心中的期许。”他看了一眼阶下的巍鸣,神情却意外的复杂难言,“有朝一日,汝等再见……才不负相知之情。”
两厢无语,均在苏穆的那席话带来的震撼中静默。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的一声娇俏笑音,二人同时回头,看见歪着头站在书房门口的荆南依,冲他们一吐舌头,笑眯眯地说:“你们俩啊像极了小书童,天光云影共徘徊。”
苏穆巍鸣对看了一眼,目中有尴尬之意。
荆南依像是浑然不闻叶蘭二字,只管巧笑倩兮地望向苏穆说:“听闻穆哥哥归来,不来看望依依,却拐走了人家的夫君?该当何罪?”
苏穆素来宝贝这个妹妹,闻言竟真的欠身道:“任凭依依发落。”
荆南依笑了笑,由飞尘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到二人面前,苏穆脸色一变,扫她足下一眼,率先发问:“你这是怎么了?”巍鸣心中有愧,闻言局促地低头,不知该如何就此事同他解释。
荆南依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巍鸣,故作气恼道:“还不是那些笨奴才,把碟碗的都快摆到本郡主鼻子上了,害得我摔倒,划伤了。”说罢信手一指巍鸣的脸,语气中满是心疼怜惜,“穆哥哥你看,我夫君的脸也跟着遭殃了。”趁巍鸣不安地望向别处时,荆南依踮起脚,飞快地在巍鸣的脸上亲了一口,俏皮笑着:“我为夫君施药。”
巍鸣双眉本能地一簇,侧头避开。苏穆知荆南依心性单纯,并无恶意,但这样堂而皇之,也令他尴尬不已。
荆南依从神情当中觉出这二人的不自在,一时也有些讪讪,偷偷看了一眼巍鸣,小小声地说:“既是跟我长兄在一块,那依依,依依就先回去等你了……”
踌躇片刻也不见巍鸣有任何挽留的意思,荆南依心头一灰,只是自尊心作祟,不肯让人看出端倪来,强笑着转身离开。苏穆望向荆南依形影单只的背影,叹了口气:“她也是可怜,家父家母过世得早,依依孤苦无依,唯有我这个不能时时相伴的长兄。稀世珍宝,贵冠华服,能寻来的宝贝,我都给她,然而,我深知,这冷冰冰的物件,岂能补偿依依无人疼惜的缺憾?她吵嚷也好,哭闹也罢,要的无非是旁人的一点温存。”转头深看巍鸣一眼,苏穆恳切继续道:“你虽不爱她,也请,不要太冷了她的心。她真心所求,这辈子也怕遂不了意了。”
巍鸣不置可否:“等她想通了,我就放她走,让你带她回鸾倾城去,做那个无法无天的郡主!”
苏穆摇头,黯然道:“只怕,依依是个铜核桃,忘了回头的路。”
苦海扶着荆南依小心翼翼回到住处,扶她到桌边坐下,这时有侍女前来送药,飞尘取来正打算为她换脚上的伤药,荆南依恼怒地缩回脚,忿忿道:“都去掉,去掉,这个模样,仿若被绑了手脚的大闸蟹,如何示人?谁还相信巍鸣君娶了天下第一美人。舌头长的,还不知怎么说。”
飞尘被她踹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苦口婆心劝她:“我的小姐姐诶,都伤着了,就好好上药,别再出门了。”
荆南依说什么都不依,挣扎着要下地:“民间传闻,新婚燕尔的首月,要与夫君日日相守,方能情系三生。这几日,才见夫君了了几面……我要补上才好。”
这时傅昊郗从外走近,二人闻声回头,同时行礼:“坞主。”
荆南依这才注意到他的出现,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一绕,就又迅速收回,殊不知这一眼却看得傅昊郗心猿意马,神态霎那温柔。
那一夜,历历在目。
荆南依却不然,她语气始终冷淡,如对陌生人一般:“你去哪了?抛下我不管不顾,不怕本郡主一道诏令,赶你出逍遥堂去,让你终老于无常坞的烂草棚子里。”
傅昊郗一笑,只觉她嗔痴怒骂,无一不可爱动人:“当了逍遥堂的女主人,便要割袍断义,不理旧友了?”说话间傅昊郗这才注意到她受伤的手,顿时恼怒不已,转头怒视苦海飞尘二仆:“你们两个是不想活了。怎么护的她?”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飞尘磕磕绊绊地解释说:“坞主,坞主,不关我俩的事,是……是……”边说还边偷眼望了望荆南依,触到她冷冰冰的目光,当下噤声不敢往下说。傅昊郗心知肚明,所有的异样不甘都化作此刻无奈的叹息,他俯身弯腰,夺过苦海手中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纤细双足,打算帮她穿上,不意碰到了她的痛处,就听荆南依诶哟了一声,伏在傅昊郗的肩膀上。傅昊郗心里怦然一动,捏住荆南依的小手竟然有些放不开,牵她到眼前,柔声道:“他若待你不好,不如跟我会无常坞去,我造一座金山金城,留你住在顶尖上,过逍遥日子。”
荆南依漠然掉头,望向另一侧镜中自己如花容颜,举世罕见,这样的美貌理当匹配的是当时枭雄,岂是一个小小坞主胆敢肖想的。她丽容一沉,冷漠道:“胡说什么?你是以荆南家臣的身份留在此处,逍遥堂的庙小,若你还要念些歪经,便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说罢一把拂开傅昊郗伸来的手,按在飞尘的肩上起身,倨傲道,“你走吧。”
傅昊郗心黯然一痛,深看她最后一眼,竟真的起身走了。飞尘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来无端的怒焰,察言观色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姐,饭点了,吃点什么吧?”
荆南依气走了傅昊郗,也不见得怎么高兴,恹恹重又坐下,低落道:“随便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血色的夕阳将庭院映照得分外凄艳,倦鸟归巢,而故人却渺无踪影。侍女们鱼贯出入摆放食物,荆南依坐在桌前等待巍鸣回来,只等到食物热度渐失也不见他出现,她坐在黑暗中,神情也随着西沉的落日一点点黯淡下来。飞尘悄声上前,为她点灯,只听见黑暗中她疲倦的声音:“不用了。别掌灯了。反正就我一个人,坐一会儿,眼睛就亮了,什么都看得到。”
飞尘替她十分惋惜:“小姐姐,眼睛哪里还亮得起来?那时候,刚见到你,两只眼珠子,像是白玉盘子里的墨点,活泼得紧,现如今,墨也淡了,玉盘子也污了。”
荆南依拄着腮帮,怅然地望向窗外如弓残月,喃喃地说:“依依今日方知,女为悦己者容,这世上,修饰容貌易,得悦己者难。”
飞尘无言望着她,目中也有心疼之意。忽然的,荆南依从凳上一跃而起,就要冲了出去,飞尘一惊,起身冲到门口拦住了她,哀求道:“小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荆南依努力拨开他的手,就是要往外走:“我要把给找回来!”
“找回来?”飞尘哭笑不得,“您别去了,男人的腿都长在心上,他若心中肯来,自然会来的,您还是等等吧。”
荆南依心有不甘,紧握拳头一咬下唇,忿忿道:“他的心,我要剜了出来看看,到底他往哪里跑。”
“听飞尘一句吧,小姐姐诶,咱们就服个软,别心跟天比高,等等,等等。”
“还要怎么服软?”荆南依带着哭腔蹲到了地上,抱着膝盖嘤嘤地哭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如此服过软?”
就在荆南依失声痛哭的同时,傅昊郗也并未走开,而是执着地守在房外,目光望向荆南依可能存在的方向,神色异常隐忍。
幽暗的墓室之内,久不见天日,时有蝙蝠掀着黑羽掠阵飞过,几个穿着白衣服的蒙面人点着火把走了进来,跃动的火光映亮了地砖上天干地支的图样。
白衣人归位,翘首望去的方向,一个身披斗篷的老人提着一个篮子,脚步蹒跚地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从篮子里选出了几个颜色的锦囊,口内道:“来吧,选选孩子。”说罢他信手将这些锦囊抛向空中,刹那间黑羽齐发,纷纷射向这些锦囊。辛子凌也在其中,运功将属于自己的黑羽收回,拆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张名单。
老人从旁解释:“怎么个死法,由着你们自个儿的性子,只是一点,别坏了青门引的规矩。”
青门引杀手们齐声应是。
辛子凌打开自己锦囊中的纸张,上面写着一行字:有疏世家,叶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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