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風將蘆葦蕩梳理整齊,昨夜被卡丹等人踐踏過的痕跡已經很淺,地上的血跡已經發黑,梅勝云在大石上坐下,凝望著晨靄中的天鵝湖。此時淡青色的水氣籠罩著湖面,那一對美麗鳥兒的身影時隱時現,如仙如幻。
“真美!”老五贊嘆到。
“昨晚卡丹驚了他們,我以為他們會放棄這里,烏貝兒說天鵝很敏感。沒想到他們還是回來,家畢竟不是那么能輕易舍棄的。其實我們在云谷的生活就和他們一樣,可我此刻卻坐在湖邊徒然地羨慕著他們。”
“怎么這么傷感?只是一晚上跟云大人分開就成這樣了?”老五打趣到。
“那時發狠說再也不跟他分開,無論怎樣都不分開,可是還是不得不分開,總是不能事事隨心所愿。”梅勝云有些傷感
“怎么了?”老五強烈地感覺到他情緒的異常。
“老五,如果昨晚你們晚來一會,我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面對他。雖然那時分開躲避是最明智的選擇,但他那樣的理智令我!有些心里不舒服。我希望他說大不了死在一起,然后由我來說分開躲避。”
“誰說還不是一樣?”
“事實是一樣,但感情卻不一樣。他走了以后,我很怕,怕他被卡丹他們追上,怕自己被發現。完全無助,只能無奈地坐等,再次覺得自己是多么一無是處。上次在山谷被襲,懦弱地瑟縮在馬車座椅下;昨日被卡丹抓住,也只能束手就擒,眼睜睜看著他為了救我硬中瑟丹一箭;他從這里離開時,滿身是血,步子都是虛的,我卻連站起來抱他一下的氣力都沒有;昨晚若不是你們來得及時!唉,真正毫無用處毫無意義的人是我啊,我已經連自己最起碼的尊嚴都不能維護,最低的生存都不能保證!”
老五無言以答,眼中滿是憐惜。
“我不想這樣,可是我無能為力!所有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只能承受,卻無法抗爭。我現在對他的依賴已經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這幾句話聲音略大了些,那對天鵝立刻感知飛走,梅勝云遺憾地嘆口氣,收回視線垂下頭,隨意撫mo著腳邊的小草。
“依我看,云大人對你絕對真心真意,你就放心依賴他也沒什么啊!你苦了這么多年,總是一個人擔驚受怕,總算找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也算是老天的補償。不過,你也不能完全依賴他,太依賴他只怕會失去了自我。”
小秋抬起頭淡淡一笑。“只要想到他的時候,我便已經沒了自我,只有他了。”
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吸聲,梅勝云驚喜地回頭。“我正跟老五說你怎么還沒來,你就來了。老五呢?”梅勝云四下張望已不見老五人影,老五在發現云之光來的同時便自動消失了。
云之光伸開雙臂將他擁在懷中。“你怎么樣?”兩人異口同聲。
“我已經恢復了五成。坐定后沒有時間感覺,睜開眼天光已大亮。你怎么樣?”云之光仔細打量著梅勝云的臉色。
“昨夜卡丹為我療傷,已無大礙。”梅勝云盡量讓自己語氣平淡。
云之光臉色一變。“卡丹為你療傷?你昨天被他們抓到了?你穿的這是誰的衣服?老五的?”他這才想起方才見到老五赤著上身。“他們把你!這兩個混蛋!我一定要殺了他們。”云之光臉扭曲起來,咬牙切齒。
“是瑟丹,他沒得手,老五來得及時,賀瀾起也回來幫忙。”梅勝云低聲說。
云之光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幸好老五跟來了,之前我還嫌他,真對不住他。”
“老五也理解你的感受,其實老五不會礙著什么,你看,他絕不會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梅勝云平靜地微笑著。
那笑容令云之光的臉也柔和了些,但他依然心有余悸地說:“要是你被他們!我!會恨死自己!”
“我這不是沒事嗎?別想了!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梅勝云轉移話題。
云之光撓撓頭。“咱們的馬不知道還在嗎?干糧什么的都在馬身上。實在不行,只好抓了那兩只天鵝吃天鵝肉了。”“你敢!”梅勝云佯怒。
梅勝云喚來老五讓他去看馬匹和用品是否還在,如果沒有了,便去弄些野味給大家果腹。
不多時聽到馬兒嘶鳴,兩人均大喜,云之光立刻與老五一起張羅著弄吃的。梅勝云說:“咱們換個地方吧,別讓煙塵沾了這片凈土。”說完卻看見地上血跡依然醒目,凈土已被玷污,不禁喟然,便又說到:“算了,不折騰了,就在這里吧。”說罷嘆息著望向湖水。
老五笑了。“公子,你從小就是這樣,看到那些花花草草小動物什么便生憐惜之情。什么時候能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好啊。”
梅勝云也笑了。“老五,只怕我就算到你的年紀,也還是會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呢。”
云之光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談何容易!我在大海邊練功時曾想到楚歌所說第九重要心境也到一定境界才能大成。第九重既然叫無天,應該是就象老五所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入無我、無他、無天無地的境界吧。”
梅勝云說:“我懷疑第九重是一個可以無限接近但卻無法突破的境界,按九天神功所記載,若真能達到練到第九重,幾乎可以呼風喚雨、掌控自然,那不就跟神仙一樣了。你覺得老天爺會讓你一個凡人眼中無天嗎?能夠破天就已經難能可貴了。”
云之光表示贊同。“隨著第八重功力的進展,我感覺對外界事物的掌控能力增強很多,按此趨勢,若能突破九重,可能真是除了不能飛天,不能長生不老,其他跟神仙的法術也差不多了。”
梅勝云說:“還是那句話,別急于求成,順其自然。”
云之光點點頭說:“我知道,只是聽到老五剛才的話突然有些感觸。”
吃完飯云之光繼續療傷,老五則去設法找尋一些衣服。他們三人現在的模樣實在狼狽:老五赤著上身;云之光的衣服沾滿血跡,后背在包扎時被梅勝云扯爛;梅勝云則穿著老五的衣服,很不合身。
云之光入定療傷,梅勝云則坐在他身邊,雖然百無聊賴,但心里安定,倒也自得。夏日的陽光雖然暴烈,但蘆葦蕩的風卻清涼,因此并不悶熱。過了不知多久,梅勝云趴在大石上漸漸睡去。因為云之光在身邊,他睡得很踏實。
梅勝云再睜開眼,已是幾個時辰之后。云之光看見他醒來,輕輕將他攬入懷中,手指向湖面。那兩只天鵝又回來了,親親熱熱地時而抵著額頭,時而相互梳理羽毛。他們靠岸邊很近,似乎全然未覺此處有外人,兩人的呼吸也變得輕柔了。受了那兩只天鵝感染,云之光側過臉,輕輕吻著梅勝云的耳垂。
“光!”梅勝云忍不住輕吟一聲,兩只天鵝驚惶飛走。
“咱們又打擾人家好事了。”云之光輕笑。
“這天鵝膽子怎么這么小?”梅勝云遺憾地說。
再次聽到馬兒嘶鳴,兩人知道老五回來了,便略略分開。老五身上穿著一件山里人夏季短衣,看起來蠻像個獵戶。他笑著說:“我找到一戶人家,可人家只有一件夏季換洗衣服,我讓他把身上穿的也脫下買了。公子還穿我的,云大人勉強穿這件吧。”
云之光脫下已經不成樣子的上衣,梅勝云看到他背上的箭傷早已止血,但傷痕如同一張猙獰的嘴大咧著,心疼地摸了摸。云之光笑著說:“這個傷口和你那個的位置都幾乎一樣,算是一對!”
三人即刻啟程出山,第二日深夜趕回翁吉城。此時烏貝兒與賀瀾起已安全回到白盟家中,北胡兩位王子也告辭木寒烈匆匆離去。梅勝云修書一封給賀瀾起,言二人已脫險,即將離開東盟,感謝他援手相救,這份恩情來日必當報答,又祝他和烏貝兒幸福安康等等。
由于出了這么大的意外,兩人也沒心思游山玩水,快速追上使團隊伍。云之光每天在馬車里療傷,待到丹州府境內已經完全恢復。
返途中兩人又去了一趟藏寶處,梅勝云要將上次看到的那幅畫帶走。
上次梅勝云看著那幅畫發呆時,云之光只是隨便瞟了一眼,這次才認真欣賞起那幅畫。
畫卷已經完全發黃,墨色也頗為暗淡,但畫卷上沒有落款日期,故而無法斷定是哪朝哪代之作。畫面描繪的是在一座懸崖之上,兩名素衣長袖的男子并肩而站,似是觀賞風景。懸崖不遠處有一道很大的瀑布,直瀉山谷,如九天銀河灌地。山谷中松竹梅相伴而生,掩映在云霧之間。懸崖上還有幾間茅屋,看來此處是兩人隱居之處。
“有點象咱們的山谷。”云之光立刻了解了梅勝云為何想帶走此畫。
“是啊!”梅勝云指著畫卷下角的署名說:“韓秋子,沒聽說過這個人,也許不是什么大家,是真正的隱者。你看題跋:寒秋賦。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這幾個字和署名不是一人字跡,應是一人作畫,一人題字。也許就是畫上這兩人的自畫吧。”
云之光又認真看了一番,將畫卷小心收起,納入藏畫的錦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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