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安娜》第400章 复苏之风

    巨树的根须大概很快将原本索尼娅挖掘出来的坑吞噬了，那可是很大的一个坑，是填充了整座圆形圣殿的巨坑。但是，那些根系疯长的速度还是大大地超过了那个坑所能承受的限度。最远的地方，贝拉德看到最远的跟系甚至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护殿河之外了。
    难道，难道说——索尼娅被埋在里面了吗？
    贝拉德什么也顾不得了，他跳上仍旧在蠕动的根系，疯狂地跑到树干的正中央。依稀间，他看见有似乎有几根树枝将索尼娅的身体托了起来，这的确让她免于被缠绕的树根吞没。可她看起来并不清醒。
    就在这时，这棵树可能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意图，不知从哪里伸出几条藤蔓，贝拉德此时正站在一条移动的须根上，本身就已经无法维持平衡，根本就无法对付这意料之外的袭击。
    不过，他还是尝试从这条根上跳了出去，可在他还没有落地的那一刻，他就被树藤缠绕了起来。
    可是，这些树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也许这种恶意是贝拉德的思想捏造出来的，最初，他感受的那种心脏的搏动不也是吗？明明是生命的力量带动了他，他却非要误解为是死灵的又一次进攻。总之，四根树藤正好缠绕了他的双臂和双腿，从空中转移，并将他完全释放到了索尼娅的所在之处。
    他回头看了看那几只树藤，对它们表示谢意后，它们逐渐缩短，并消失在了这树的翻腾中。
    与仍旧在下，相对于这些树木来说，它们并没有对贝拉德他们表现出有多少的同情。这些雨滴将索尼娅打了个透，在让她沾染上了一些泥土之时，也同样清除了她脸上因为长时间出于干燥而忧郁的情绪下积攒下来的尘埃，现在，索尼娅变成了一个水姑娘，贝拉德抱着她，靠在相对来说稳定一些的大树干上，让自己来抵挡这些推搡，带给索尼娅温暖和平静。
    他拨开索尼娅沾在脸上的湿润的发尖，抚摸着她红润的脸。巨大的树冠为他们屏蔽了细密的雨点，让他们的所在变成了一个似乎覆盖不严的漏雨的庞大无知一样，在叶片上汇集起来的巨大的水滴像小石子一般落下，就像散布稀星的夜空一样。只有在这些硕大的雨滴后面，才是那将光景隔绝，绿意疯长的雨幕。
    就这样，贝拉德抱着索尼娅，一整晚都没有合上眼睛。因此，他也知道了这雨水一夜都未停。只不过，在那最黑暗的时间中，大树停止了生长，只有这一点，曾带给贝拉德一丝心绪的宁静。
    早上，天色亮了一些，灰色的云仍旧在不停地向下喷薄着雨水。不过，这雨相对于昨夜来说已经小了许多。贝拉德看着在细雨飘飞当中浮现出来的那些形态各异的树木，那些绿地和鲜花，那些溪水和池塘，对这个世界的震撼程度远远大于他在那个战争所做的事情。显然，生命之树做到的不仅仅是从地上生长出来，更重要的是它带走了所有曾经压在它身上的那些东西，它因此毁灭了一段历史，同时也因此创造了一段历史。
    “这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吗？它——它——简直太美了。”贝拉德情不自禁地说道，他感到一只温婉的手划过他的脸，索尼娅用刚刚睡醒的口气说，“贝拉德……你的花枯萎了。”
    索尼娅从衣服里面将那支花掏出来，花瓣落尽，只剩下一颗花蒂；叶片全无，空留一条蔓结。
    “我的傻瓜，你应该知道它之所以能生长全都是因为魔法的缘故吧？”
    “我知道——”索尼娅说，“可我就是不喜欢它凋零的感觉。”
    贝拉德和索尼娅之间的亲密事故发生过许多次，不论是分别的时候、重逢的时候、讨论的结果发生分歧的时候，任何来自于他们本人的天性或是神圣思维中的爱情加起来都不及这一次带来的快乐更多。他们仍旧紧紧地拥抱着彼此，同样的动作，感觉却又与之前的每一次不同。如果这可以作为一个问题的话，他们双方尽管可能会相视对方一眼，然后给人造成意见不太统一的错觉，可最终的答案却只有一个。
    因为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才得以解开那亲自束于自己身上的绳索，贝拉德希望让毁灭的巨木之心得以重建，而索尼娅则希望让这个世界被火热的生命塞满。生命与魔法在那一刻交融在了一起，让后来到达这里的人们不得不为这件事感到折服。
    即便在固执的人，他们的心也得到了软化，在落雨中，他们看见贝拉德与索尼娅携手穿过被绿草铺就的草地，心中的创痕也不知不觉地挥发掉了。在他们的脸上，尽管青春的气息仍旧十分浓厚，但或许也正是出于这个缘故，那份初感爱情的甜味，那裹挟着细雨的清风，还有那迟来的鲜草才会变得如此珍贵。
    布洛宁和拉赫曼是除了贝拉德之外第一组到达圣树区的人，即便他们无法感受到生命的味道，无法欣赏到其中的欢喜，可他们毕竟无法抗拒这种趋势。这全部由索尼娅带来的生机，从圣女城一路拓展到南部王国峡谷、泥水城海岸、洛克伐森林、龙岚斜坡丘陵以及巨岩城高地。人们在这个时候都自愿放弃了手中的工作，收拾包裹，一定要来看看这在一夜间生成的生命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起点究竟在哪，又是谁创造了这一切？
    索尼娅累了，至少她自己这么承认。贝拉德始终陪着索尼娅，布洛宁则主动承担起管理那些参观者的任务。毕竟，这是他作为国王的分内之事。
    “亲爱的。”贝拉德这样称呼自己的妻子，“也许现在说来你不一定相信，但我其实真的感觉生命的力量还是存在的。我曾因此误解了它可能是在某个地方，而且还是很近的地方，可是我真的忽略了一个要点——你才是生命之种。瑞卡丽娜女王向这个世界散布了一个庞大的谎言，好像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真实的。可是，即便是明眼人也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以为瑞卡丽娜与你只是单纯的近似于母女之间的情感，是这让她不惜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世界原本就在经历一个轮回，任何人与任何事的发生都不重要，唯有你才能打开一个起点，一个生命的起点，这可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能做到的。”
    “哦，贝拉德。”索尼娅脸上纵横笑意，“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这种好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想要借助你的名气让自己变得——”贝拉德走了一圈，然后回到索尼娅的床前，“你知道的，是多么有幸能够拥有你。”
    索尼娅的身体很快好转起来，巨树借助索尼娅的核心重生，而索尼娅又依赖巨树而重新璀璨夺目。不光如此，贝拉德发觉自己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失去了各种能力的家伙了，当巨树的魔法逐渐渗透出来，他感到自己仿佛又重获了当初的那般洗礼。
    这种精力，两个人同时展现出来的新的面貌让他们有了新的打算。
    在某个晚上，他们找到了几个重要人物，商讨了之后的一些问题，最终在某些事情达成了一致意见——
    巨树始终作为新的世界的中心，在它的根须覆盖的范围内不允许搭建任何闲杂建筑；圣女团需要重建，由索尼娅主持重点，其余事项则由伊莱莎负责；蒙度将恢复自己掌控士兵的权力，但不是在布洛宁之下，而是在索尼娅手下，作为保卫圣树的最高统领；逐渐恢复几个王国的初识建造，并围绕利切希尔，搭建一环既可供人居住，又可以作为防御的环形“圣池”，圣女团的主要据点将在这城墙中的一处设置；在几个自然城市之间铺设石板道路，并拟定几个城市所进行的主要职能，利切希尔作为主要的魔法场所和研究中心，其余的几个城市分别以有自己独特的分工：泥水城专门研究魔药学，南部王国将致力于打造魔法和防御，巨岩城将为几个城市提供武器锻造和材料，龙岚斜坡记录历史以及魔法文卷，安骨城（原洛克伐城）将作为一个出世的起点，为几个城市开辟新的探索……
    贝拉德和索尼娅仍旧不同意享有任何职位，其原因在于，他们不希望某个人以特定的位置去评价他们，他们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只专注于一样工作而放弃了对于整个世界的责任。虽然现在世界已经和平且美好，但许多事情他们仍就想亲力亲为。
    最后，贝拉德提出了希望在恢复工作有所成效的时候，举办一场亏欠已久的婚礼。届时，芬蒂的孩子将作为第一个接受圣树的魔法仪式的孩子，他们将代替圣树，将第一抹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魔法赐予一个最新的力量。
    时间这样过去了几个月，因圣树的影响，这周围的气候始终如一。不管是巨岩城雪花纷纷的时刻，还是泥水城的雨水下个不停的时候，圣树的周边依然是一派夏日的光景。枝繁叶茂，百花盛开，谁也不知道蜂儿蝶儿是何时出现的，同样，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哪一只兔子在田野里掏了一个洞。整个世界都在很自然地出现改变，在这让人羡慕的情景中，贝拉德与索尼娅终于举办了一场万众瞩目的婚礼。
    这场婚礼出席的人莫名地多，因为没有人数限制，这些人一直从圣树的外围挨肩搭背地挤到圣池的搭建轮廓那里。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彼此之间揣测着两位伟大的圣灵将会以怎样的方式相会到那圣树下面，而他们又会穿着什么？没见过他们的人又在猜想他们究竟长了什么样子？
    不管情况是否真正满足了他们的夙愿，他们的心里都是激动万分的。而在这时，贝拉德身着锦绣长袍，那袍子用眼下最值钱的材料织就，上面布满了金银镌刻，蓝紫色的主色调让这身衣服在树下十分显眼。贝拉德本不想要这件璀璨的衣服，可是如果他穿的过于朴素，那么将会与索尼娅的裙子产生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姑娘，挺着妖娆的身段，已经完全将自己视为一个成熟的女人。她的衣服一样是灿烂而别致的，那些花样看起来既耀眼，又不刺眼，各种各样的鲜花雕文从她的胸口一直延续到裙摆，它们动起来的模样就像微风吹过一片花田，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美妙。
    这不仅仅是一场婚姻的仪式，这一次，如贝拉德所寄望的，正是生命与魔法得以复苏，并重归于这个世界的时刻。这一次，他们不是毫无准备，圣树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芬蒂将孩子抱上来，不论是心还是身子都十分忐忑不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福气。作为这个世界第一个被赋予魔法的婴儿？她这个做母亲的一想到此事已然热泪盈眶。
    之间索尼娅伸出纤长的手，在空中撩动了一下，一股细小的旋风刮了起来，冲到空中，从那树冠上摘下一片绿叶，这绿叶闪着金光，跟着风飘摇而下，最终落到索尼娅的手中。
    现场的气氛安静了许多，人们都秉着呼吸，打算看着眼前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奇迹。
    索尼娅将绿叶放在婴孩儿的额头上，贝拉德用手在孩子的额头上轻轻拂过，接着，叶片消失了，在这孩子的额头上短暂地闪过一块银色的叶片光带。
    索尼娅招手，芬蒂赶忙从索尼娅的手中将孩子接了回来，孩子闪烁的眼睛十分精神地看着他的妈妈，然后将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放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可是呢？在场的群众却变得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
    “这就完了？”他们小声嘀咕道，没有几个人看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是离他们较近的那些人。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种手段太简单了，人们根本什么都意识不到。”索尼娅嘴里带着偷笑，对贝拉德传递着心意。
    贝拉德则扁着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法理解的感觉：“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那孩子还太小，又不会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索尼娅张张嘴，微微叹了口无奈的气，“稍微玩一点花样嘛，贝拉德，你得用像打动我的那样去打动他们。”
    对贝拉德表示完，索尼娅上前一步，对着所有人说道，“不要心急，我的朋友们！圣树不会只将它的力量赐予某个人，在场的所有人——所有善良的人稍后都会感受到魔法的痕迹。但前提是你们得用一颗发现的心去看……”
    索尼娅说完，然后伸展双臂，继续召唤那阵风。跟之前的小旋风不同，这阵风要庞大许多，圣树高大的树冠被吹得沙沙响，闪耀着银光的如同水滴般的魔法精华随着风坠落到每一个人的头顶。
    “去感受这股能量吧，为了正义之事，为了生命，为了我们的未来——”索尼娅说完，满场的人都陷入了欢呼当中。
    在这个时候，贝拉德悄悄地跟进了一步，在索尼娅的耳边说道：“弄小一点风，不然你的裙子都被刮起来了——”
    索尼娅立刻停止了召唤，她将手臂快速地放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长裙根本就没有任何意外。
    “真是可恶——你竟然在这么正式的场合欺骗我！”索尼娅瞪着圆圆的眼珠，在转过头的一刹那，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贝拉德有意为之。他们的双唇触碰到了一起，“实际上，这才是我为咱们的婚礼准备的精彩节目，我很抱歉不能让他们感受到魔法的美妙之处，但我们现在是在举办婚礼，他们现在最期望的当然是这个了。”
    在人群的欢舞中，在圣树投下的魔法光彩中，两个被传颂已久的神灵就这样结合在了一起。尽管在后续的著书人眼中，爱情的成分被极大地削弱了，可实际上，圣女团那祈福与情感留存的真谛始终是施展魔法的一个手段，这原本也就说明了，非两个有着浓情肆意的人不能创造出如此简单而直接的魔法。
    尽管一直以来圣女团中的魔法未被公认，我相信那只是人们的爱在逐渐淡薄，唯有再遇到同等危机时，爱情的力量才会再次成为人们探讨的中心。而唯有爱，才会驾着飞翔的野马，给这世界带来一丝光明。
    （第一卷终）